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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四卷-天旱-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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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兹……”贝特霍尔德猛地站了起来，看着林师，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们没有告诉你们我要过来吗？”林师平静地说着，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他们不行啊……叫我瓦忒海默吧。”
她抬眼，看向了自己对面的皮克。
皮克黑发披肩，神色冷淡地看着她。
林师笑了一下，说：“别这么严肃，皮克，我杀了你的上司，你吃了我的上司，我们扯平了不是吗。”
皮克闻言，沉默了片刻，神色才微微松了一下，看着她，说：“你还真是冷静……还是该说你冷血？”
“很多人说过我冷血，你不用怀疑你的判断。”林师平静地说着，看向柯尔特：“是你让伊雷斯带人去给我曾经的战友传递错误信息，想要以通敌之名污蔑我的吧。很遗憾，我暂时死不了，你们没办法给你们的上司报仇了。不过……”
“我也没办法给我死去的战友、亲人们报仇，”她不冷不淡地扬着唇角，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四人，“说起来，因为你们死去的我的战友亲人可比你们失去的多多了，你们还在我面前摆脸色，真是蛮不要脸。”
众人皆是脸色一变，皮克冷声说：“你现在这样有意义吗？你是专门来斥责我们的吗？”
“不，当然不是。”林师语调平静地说着，“我是被派来回归部队的，顺便告诉你们一下我心里是什么想法，表达一下我心的友善。”
众人：“……”
这人怕不是对友善有什么误解吧！
“我们并没有被通知你今天要过来，”莱纳沉声说，“瓦忒……海默。”
“那你们现在知道了。毕竟我并没有能力偷跑出来，也没有特意偷跑出来见你们的想法。”林师面无表情道，“以后就是战友了，大家心里都有点数，究竟谁欠谁的，好好算清楚了。”
“说起来我真是大度，你们杀我亲人、杀我同伴、杀我战友，杀我亲人的亲人，杀我同伴的同伴，杀我战友的战友，我就只杀了你们一个战士，还大人不记小人过救你们于水火给你们做贡献，我简直就是人间圣母，得被万人歌颂才行。”林师面不改色喟叹吐字。
莱纳的脸色顿时更加惨白，贝特霍尔德的面容也更加低垂，浑身微微颤抖。
“不过我不恨你们，就像我不恨抛弃我的岛内之人罢了，”林师平静地看着几人，说，“现在新仇旧恨都结束了，我也看淡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无非是立场不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握手言和吧，诸位。未来还要合作，总不能一直相看两相厌。”
几人沉默不语，各怀心事。
皮克看着她，片刻，起身，伸出了手，说：“也对。”
林师看向皮克，笑了一下，伸手和她握了握，说：“这就好了。”
皮克收回手，林师又看向皮克旁边的柯尔特，说：“怎么样柯尔特，我都不计较你用伊雷斯算计我了。”
柯尔特原本就略显僵硬的面容更加紧绷。他看向林师，没有说话。
“继承了吉克的记忆会让你对我有什么阴影吗？”林师平静地说。
柯尔特看着林师，沉默了片刻，才起身，与她握了握手，说：“抱歉。”
“为敬仰之人复仇，是正常人的思路，不像我和你们正常人的思路就是不太一样。”林师面色正经地说。
柯尔特：“……”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谢谢。
林师和柯尔特松开手，林师便看向了莱纳和贝特霍尔德。
意料之内的非常沉闷啊。
她绕过桌子，走到了两人身后。
贝特霍尔德微微抬起头，刚准备看向她，就听见耳边传来了女孩熟悉的声音：“比起他们，你们可是跟我当了几年的战友。虽然接触不多，但也不用这么抗拒吧？”
贝特霍尔德的心猛然一跳。
脑海中，几年前的回忆骤然重现。
愧疚、痛苦、悔恨的情绪，已经萦绕了他和莱纳太久。只有他们知道，他们一直活在最深的歉疚之中。
“对不起……”莱纳突然面色痛苦地抱着头，满脸苍白，浑身颤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柯尔特和皮克都是一惊，看向莱纳。林师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垂眸看向莱纳，抬手轻轻拍在他的肩膀上，说：“你还真是够懦弱啊，莱纳，还不如贝特霍尔德。”
“利兹，别刺激他了……”贝特霍尔德急忙说。
莱纳猛地抬起头，面容又恢复了冰冷和严肃。他看着林师，说：“这不关你的事。”
“哦，那你别在碰到帕拉迪岛上人的时候突然跪下了，”林师面无表情地说着，伸出手，“以后就是战友了，好歹和谐相处吧。”
莱纳面色苍白地看着她，片刻，才起身，抬起手与她握了握，双眼凝视着她，说：“我仍然不相信你会真正归顺。”
“别看我读书少就污蔑我，”林师语气平静地说，“我从来没有归顺过马莱，我只是身在塔伊巴家族的中立派。”
莱纳猛然睁大眼睛。
“别这么惊讶，”林师冷淡地说，“家主是知道这件事的。”
莱纳松开手，皱起眉，问：“那你究竟是什么立场？”
“我说了，我只代表我自己。”林师面不改色地看向贝特霍尔德，手转向他：“合作愉快。”
贝特霍尔德看着她，一如既往沉闷的神色顿了顿，才沉默着站起身，握住了她的手。
冰冷的温度传至他的掌心，让他微微一愣。
他再次抬眸，看向女孩平静得仿佛没入无底深渊而被无情吞噬的落叶一般的淡棕色眼睛。
他总感觉……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和两年前……不，五年前那个整天就知道住在丛林里的女孩，不一样了。
这种不一样，让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惶恐。
“真是没变啊，贝特霍尔德，还是这么羞涩，”林师平静地说，“挺好的。”
他知道这个女孩在开玩笑，一如既往地说着不正经的语言。
但是……他完全轻松不起来。
“嗯。”
他只能沉沉地应声，低下头，收回手。
她的温度，不像是活人。
无论是手……还是，那双很久以前在丛林中，星河下，泛着淡银流光的，还是深褐色的眼睛。
……
亲卫兵在把她送到之后便离开回首都去了，贾斯汀在跟元帅谈话。
和巨人战士们结束会议后，她便跟莱纳、贝特霍尔德去了雷贝里奥收容所。
那个艾尔迪亚人的墙内聚居所。
他们一路上脸色都很差，直到收容所内，才大概为了不让人看出异样而恢复了正常。
“看来墙内外也没有什么区别。”林师走向了被铁栅栏围住，仅剩一个狭窄通道的收容所入口，说。
莱纳和贝特霍尔德都浑身一僵。
看见她，周围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移动的身形。
林师侧眸看了一眼：“我的名气已经这么大了吗？”
“这里的人……称你为艾尔迪亚的英雄。”莱纳沉声说。
“啊……是吗，威廉·塔伊巴宣传能力不错。”林师面无表情地说着，旁若无人地走进了收容所，无视看门者们震愕的眼神。
“瓦……瓦忒海默大人？！”
周围有人喊出声。
随即，周遭的艾尔迪亚人们都沸腾了。
林师双手揣在口袋里，看着瞬间涌来的群众，平静地微笑了一下，抬手挥了挥：“大家好。”
跟在林师旁边的莱纳和贝特霍尔德对视了一眼，面色低沉。
“莱纳？！”一个妇女的声音传来。
“莱纳！贝特霍尔德！”
“莱纳！贝特霍尔德！”
连续几个孩童的声音传来。
林师看了过去，就见莱纳握住了一位妇女的手。
那似乎是他的母亲。
贝特霍尔德也俯身，正跟两个孩子说着什么。
她刚想去跟他们两说些什么，然而立刻被蜂拥而至的人隔断了去路。
她看向身边的艾尔迪亚群众，面带微笑。
“瓦忒海默大人！”一个男人满面崇拜而激动地说，“您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啊……我之后会常来的。”林师微笑着说，“你们大家都是我的亲人啊，我当然要来看看亲人。”
“什……什么？！”旁边一个女人立刻满面惶恐地说，“我们不敢当啊！大人！”
“对于我来说，与我同族便是亲，”林师笑意爽朗道，“你们不用紧张，如果给你们带来了压力的话，真的很抱歉。”
这话的句式还是跟贾斯汀学的，他天天这么说话。
“不不不……”周围的群众连忙说，甚至有些热泪盈眶，“我们很荣幸，瓦忒海默大人，感谢您没有忘了我们！”
“我们都很感激您！您是我们的英雄！”
“感谢塔伊巴家！感谢您！”
“诶，这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林师一本正经道，“上阵杀敌的可是我，我的功劳要是被分给别人，我是会生气的。”
众人闻言，沉默了片刻，似乎十分忌惮地看了一眼门口的看守士兵。
“诶，看他们干什么？”林师平静地说，“我在这里他们不敢怎么样的，放心。”
她说说，转头看向也在看向这边的看守士兵，微微一笑，抬手不紧不慢地行了一个马莱军礼。
看守士兵立刻也回礼，面色进紧张。
塔伊巴家族的女儿加上亡灵使者的身份，真他妈的好用。
林师满足地想。
这就是爽文女主的感觉吗？
真他妈的爽啊。
林师想着，听着萦绕在自己周围的附和吹捧声。
有生之年能享受到这等待遇，她死而无憾了。
她笑着看着众人，说：“你们去忙你们的吧，我这几天都要住在这里，你们有的是机会见到我，不用这么着急。”
“真的吗？！”一个男人惊喜地喊。
“那大人您有住处了吗？”一个妇人立刻问，“如果没有的话，可以住我这里……”
“大人！我家也可以！”
“大人！如果不嫌弃请让我家招待您吧！”
啊，好爽。
林师感觉自己略有一点小飘。
当英雄真爽。
“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很可惜我已经定好居处了。”林师说着，看向了远处的莱纳和贝特霍尔德：“抱歉，能让我先去找一下我的朋友吗？”
“啊……您和莱纳和贝特霍尔德是朋友吗！”有人惊讶地感叹。
“是啊，”林师微笑着，看着人群让开一条道，莱纳和贝特霍尔德投来的目光，“我们有过命的交情。”
她走向了莱纳和贝特霍尔德，他们身边的长辈露出震惊的神色。
“如果你们有事的话我就自己去逛了。”林师面上的笑容消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说。
“妈妈……我们带她去逛逛，她是第一次来……这里。”莱纳扯起一个笑容，对旁边的妇人说。
“啊……好，好啊，”妇人立刻握着莱纳的手，点头，“一定要好好招待瓦忒海默大人啊！”
妇人叮嘱完，看向林师，眼眶泛红：“我们真的很感激你，瓦忒海默大人，感谢你救了那么多士兵的命，也为马莱赢得了那么多的荣誉。”
林师愣了愣，随后笑着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不必感谢。”
“是啊，您来了之后，我们的牺牲比之前减少了不知道多少……”旁边，贝特霍尔德的家人抹着眼泪，说，“我们都很感谢您。”
林师保持着从贾斯汀那里学来的温和微笑，说：“能保护你们，为塔伊巴家族付出巨人之力是我的荣幸。”
她当然知道她救了很多人，因为她，上战场的士兵直接减少了三分之二。
听说他们之前会大量用艾尔迪亚人注射兽之巨人的脊髓液空投到敌方，但她在战时只见过一次这样的情况。
注射的是她的脊髓液。
也是那时候她才发现，如果活人吃了她非巨人化状态的肉，可以和她建立起联系。
她可以直接看到对方的灵魂。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人类灵魂真实的样子。
一抹苍白的火焰，仿佛一个灼烧着的人蜷缩着环抱自己，浸身在仿佛能吞噬万物的黑暗中。
冰冷而炽热，苍茫而凝实，脆弱而强大。
那火焰的苍凉白光，让她心生震撼。
触碰他人的灵魂，她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情感，窥探到对方的记忆，通过轻抚灵魂而安抚对方，以及连接对方。
她觉得，如果她再会用一点，说不定就能完全操纵对方。
但这并不是有得无失的。
她每有一块肉被吃下，就会感觉到自己的精神虚弱一丝。
她的灵魂，将会有一小块进入属于对方灵魂的那片黑暗里。
也就是说，她其实切下的不仅仅是她的肉，还有她的灵魂。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来的，但她隐约觉得……这很可能跟系统寄生在她的魂魄内以及恶魔蚕食她灵魂的原理有关系。
虽然她对蚕食别人的灵魂没有什么兴趣。
“对了，这里有没有一位劳拉·怀特的女性？”林师问。
“劳拉啊……”莱纳的母亲面色微微低垂，说，“她去世了，她丈夫的死讯传来之后，她抑郁地死去了。”
“这样。”林师点了点头，又问：“那他们的女儿呢？”
莱纳的母亲看着林师，愣了一下，随后惊讶地说：“您……认识阿格斯？”
“嗯，”林师平静地说，“他临死前让我给他的妻女带句话，但我一直没有机会过来，很抱歉。”
“快……快把娜塔莎叫过来！”莱纳的母亲立刻紧张地说。
“没事，您告诉我她在哪，我去找她就好，毕竟我也想四处逛逛。”林师温和有礼地说。
“好，好。”莱纳的母亲说着，看向莱纳：“你带大人去医院。”
“好的妈妈。”莱纳答应，随后看向了林师，神色复杂而沉闷。
林师看着他，面容平静道：“有劳。”
……
收容所的医院，似乎是专门用来收容战场上下来而没有家人“认领”的伤残者的，但也有身体不好的普通人住院，相当于医院、孤儿院、收容所于一体的地方。
进入医院，上了二楼，林师便进入了一个病房。
病房内有八张床，最里面的一张床上坐着一个面色苍白、身体瘦削到有些病态的女孩。
女孩一头栗色的林乱长发，乌黑的双眼晦暗无光，看着手上厚重的书本。
莱纳和贝特霍尔德对视了一眼，随后看向了林师。莱纳谨慎地开口问：“你想对她说什么？”
“怕我会刺激到她？”林师看向莱纳，说，“我觉得我现在礼貌很多了吧。”
莱纳：“……”
也对。
在面对艾尔迪亚群众的时候她简直礼貌得像换了一个人，但一旦离开公共场合……
就又变回了那个欠揍的拎屎。
“放心，只是跟她说一下她父亲的遗言罢了。除非她父亲的遗言也能刺激到她。”林师淡淡地丢给他们一句，便走向了那个女孩。
娜塔莎·怀特。
娜塔莎大概感觉到了她的靠近，看向了她。
林师扬起了一个温和的微笑，站定在她的床边微微俯下身，说：“你就是娜塔莎吗？”
瘦削的女孩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缓缓开口，虚弱而略显沙哑的稚嫩嗓音传出：“我父亲说了什么？”
林师看着她，怔了一下，看了一眼她原本站的位置。
这姑娘耳力挺好啊。
她再次看向娜塔莎，笑着轻声，用极其微弱的气声说：“他说希望你幸福地长大，有机会一定要逃离这里。”
“怎么样，听得见吗？”林师问。
娜塔莎平静地看着她，说：“一点，但我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懂了嘴型？”林师笑着说，“是个很厉害的孩子啊。”
她转身，看着贝特霍尔德和莱纳，说：“走吧，话说完了。”
贝特霍尔德和莱纳愣了愣。
“怎么，还想我再多说点的话我也不介意。”林师耸了耸肩，面无表情地说。
“那就走吧。”莱纳立刻面色复杂地说。
他看向娜塔莎，说：“我们先走了，娜塔莎。”
“嗯，再见。”娜塔莎的声音平静而虚弱，仿佛幽灵一般。
三人走出医院，一路沉默。
站在医院大门口，林师突然停住脚步。
两人看向她。
“你们这儿……”林师看着不远处的天空，问，“有卖烟酒的吗？”
她看向莱纳和贝特霍尔德：“晚上叫上其他人一起喝一杯吧。”
没有什么是喝一杯不能解决的。
如果有，就喝两杯。
这两个人简直沉闷得像在给她送葬。
“你想干什么？”莱纳警惕的双眼看向她。
“别这么紧张，我就是想跟你们喝喝酒，谈谈心，促进促进战友情，”林师耸了耸肩，说，“我想你们不至于一杯酒都不敢跟我喝吧。”
“利……瓦忒海默……”贝特霍尔德语气低沉地出声，声音还有些收束，“你是不是还没成年？”
“嚯，”林师面无表情道，“爸爸一瓶二锅头往嘴里灌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
贝特霍尔德、莱纳：“……”
她到底是对当他们的爸爸有什么执念？
“你真的能喝吗？”想起庆功宴那天林师的情况，贝特霍尔德不禁问，“那天宴会……”
“哦，那是装的，我只是容易上脸。”林师摆了摆手，说。
连上脸这种词都用得这么熟练……
莱纳和贝特霍尔德看着林师的眼神都带着一抹复杂。
“好，”莱纳沉声说着，看了一眼贝特霍尔德，“我会叫他们的，但他们来不来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没事，”林师淡漠地说，“你们两个也可以。”
那里有一捧半个地球共同欣赏的白日，亮着刺眼单调的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