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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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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林芙蓉重心不稳往后倒去,柔柔弱弱的扶住了院墙。
玉珠瞟了她一眼,打发她说:“表姐病得不轻啊,早些回去休养着吧,少出来乱跑了。”
几个丫鬟都被拖下去处置了,林芙蓉身边连个搀扶的人都没有,她一声不敢吭,很委屈似的,捏着帕子拭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身形看着晃晃悠悠的,硬是自己走着离开了,叫玉珠看的大开眼界。
什么久病不愈,果然是装的。
她迟早要在母亲面前揭露林芙蓉的伪装,叫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再也装不下去。
收拾完这帮妖魔鬼怪,玉珠总算能得空去看少年,方才他被三个奴婢围着羞辱,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脾气可真好,若要换了是她,非要上去把她们的嘴撕烂不可。
玉珠向院里走去,被拨来伺候少年的小厮懂事地往一旁让开,玉珠才得以窥见少年的全貌。
黄昏时分,自云层中散射而出的光线戴着金灿灿的暖意,描摹在少年身上,仿佛在他身侧画了一层金边,连发丝都闪着金色的柔光。
他穿一身水蓝祥云纹底衣衫,腰间配白玉色衣带,没有坠多余的配饰,如同碧蓝的天空,只飘进一片细柔的云挽在腰间,清爽干净,在金色的夕光中格外亮眼。
纤瘦的身子意外撑得起这身衣裳,肤白如玉,身姿如竹,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少年曾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玉珠的视线向上定格在少年脸上,一瞬间,仿佛心脏被揪了一下,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那是张极美的脸。
玉珠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没有了过长的额发遮掩,少年清秀的眉宇,乌黑的双眸一览无余,泼墨般的长发衬得他脸颊白皙清透,玉润的脸颊,高挺的鼻梁,点脂般粉嫩的唇,无一不吸引着她的目光,忘记呼吸似的凝视着少年的容貌。
少年的美初看是惊艳,注视越久越觉得勾人,尤其是眼角之下一点黑痣,为这副无瑕的面孔添了一点灵窍,便不似天上的神仙清冷秀美,而是动人心魄,我见犹怜。
他才十三岁就生的这样好看,真是个美人坯子。
如此惊艳的容貌,玉珠只能想得到沈旭能与之一比。
但是那个混账的美貌掺杂了太多虚假的伪装,她看透了那副皮囊,恐惧他隐藏在身躯中的疯狂肆虐的恶,以至于不屑正眼去看他。
那个疯子,怎么能比得上眼前温顺干净的少年呢。
“姐姐?”
耳边响起少年清朗的轻唤,玉珠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看到少年不太自然的将鬓发撩到耳后,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已经盯着人家的脸看了多久。
“你没事吧?”她开口关心道。
少年轻轻摇头。
不知为何,玉珠从他冷淡却温和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可怜,他好像在隐忍着什么,不肯对她开口。
玉珠追问他:“好端端的,怎么吃上药材了?”
少年不语,一旁的小厮回答说:“小姐,表公子他身上有伤,是奴才自作主张,跟厨房说了煨点滋补的汤送来,此事都是奴才的过错。”
“你受伤了?”玉珠皱眉,精致的小脸迎着夕阳的光,被照的温暖动人。
沈旭有一瞬间的恍神,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反道歉说:“我才刚在府里住下,就给姐姐添麻烦了。”
玉珠认真道:“这不关你的事,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姐姐不喜欢林姑娘?”少年顺势问。
玉珠冷哼道:“她人住在这儿,心可不在这儿。他们家可不缺银子,我舅舅把她送过来,就是想让我母亲给她寻个好夫婿,不过是把我们家当成跳板罢了。”
就是因为有那么多见利忘义的小人落井下石,从中作梗,前世的玉家才会落到满门被流放的田地。
她绝不会原谅那些小人。
少年柔声宽慰她:“同这种人生活在一起,真是委屈姐姐了。”
得到安慰,玉珠心里也没那么堵了,反问他:“不说那些了,你真受伤了?”
“没有,姐姐不必挂怀。”少年摇头,垂眸时,睫毛在夕光的照耀下亮闪闪的,又细又密。
玉珠又看愣了神,吞了下口水,强硬道:“我不信,除非你脱了我看。”
院里院外总共四个人,春桃守在院外听不见这话,一旁的小厮倒是将玉珠的话听得清楚,也没多想,毕竟沈旭才十三岁,两人站在一起,个头只差了半头,完完全全就是两个小孩子。
少年侧过头去委婉拒绝:“姐姐……这不合礼数。”
“快,脱。”玉珠小声命令。
她就觉着少年有事儿瞒着她,不过脱个衣裳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就这个小身板,身上的肉还不如她多呢。
实在拗不过她的要求,少年站在院子里便解开了衣衫,领口褪到胳膊下,露出半边肩膀,玉色的胸膛和后背。
夏日的傍晚依旧闷热,褪去半边衣裳也不觉得冷。玉珠看着少年稚嫩的身躯,眼神越发心疼,他身上遍布紫青色的淤伤,甚至还有几道明显的鞭痕,颜色紫红,看着让人揪心。
“你这是……谁打的!”玉珠情绪激动。
“忘了。”少年语气冷淡,像一盆凉水,将玉珠的情绪浇了个透心凉。
她想给他报仇出气,可是少年连谁欺负过他都忘了,玉珠没办法帮他报仇,心里酸酸的,更加可怜他的遭遇。
抬手替他把衣裳拢好,玉珠朝院门外喊:“春桃,春桃!”
春桃探进头来,声音软软的,“小姐,有什么吩咐?”
玉珠说:“回去拿我柜子上头那个玉露膏和消痕散来,快一些。”
春桃领了吩咐,一刻不敢迟疑,小跑着去了。
太阳缓缓从天边落下,玉珠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拉着少年进屋去,恨铁不成钢似的数落他:“不是说了进了府里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吗,身上有伤也不跟人说,就这样忍着疼,你也太不知道珍惜自己了。”
沈旭被她按着坐在桌边,语气依旧淡淡的,“丞相和夫人能给我一个容身之处,我已经很满足了,怎么敢因为这点小事去劳烦他们呢。”
少年像只刚被收养的流浪狗,不会闹脾气也不太亲近人,浑身都透露着害怕被抛弃的可怜劲儿。
玉珠搬了凳子坐在他身边,认真道:“那你找我啊,你叫我一声姐姐,我怎么会不管你呢。”
少女水灵的眼睛看向他眨巴眨巴,粉嫩的面容精致又可爱。
“姐姐……”沈旭垂眸喃喃道。
明明是他有意引导,可真听到玉珠对他如此在意,他心里却隐隐作痛。
他紧握了那么久都不曾得到的温柔与在乎,只是换了一个方式,换了一个身份,便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心情变得好奇怪,阴暗许久的心房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照进一缕光来,柔柔暖暖的温度灼烧着他的心脏,陌生的心情让他语塞。
听不到少年的声音,玉珠就静坐在他身边,半边胳膊支在桌子上托着脸看他。
真好看。
哪怕是在昏黄的烛光里都那么好看,感觉他的头发好顺滑,好想摸一摸。
没过多久,春桃把药膏送了过来,玉珠又让少年脱了衣裳,贴心的帮他上药。
这些小事原本是该让小厮来做的,但玉珠怕他们手脚粗笨弄疼了少年,干脆自己上手,她小的时候调皮爱玩,经常摔倒磕到,因此对淤伤上药很有心得,要揉的慢慢的,让药化进去才会好得快。
少年脸长得好看,身子也不丑,只是瘦巴巴的没什么肉,手指戳上去硬邦邦的。玉珠暗暗决定,要多给他喂好吃的,把他喂的胖一点才能长得更好看。
心里想的事多了,手上挖药膏的时候一个没注意挖多了,一下子涂在少年身上,玉珠感受到指下的身躯一个冷颤。
“凉。”少年隐忍着,从口中溢出声音。
玉珠感觉自己听到的是小狗的呜咽声,越发觉得少年好欺负。
低头偷笑,逗他:“凉也忍着,不然不给你抹了。”
少年果然噤声不语。
玉珠笑的眉眼弯弯。
重生回来,心上带着太多恩怨要报,只有和少年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以不用顾虑前世的种种,只专注于当下。
——
几日艳阳天后,转入盛夏。
院子里的蝉鸣声不绝于耳,繁盛的花木借着雨水长得极好。
玉珠上午去私塾听先生讲学,正午十分回府,路上顺道买了一碗冰酪给正在金吾卫当值的玉璟送去。
一路坐着马车,打着伞,依旧热的脸都红了,回到相府,刚进府门便见玉夫人的贴身侍女迎面过来,请她快往后院去。
玉珠隐约想起这几天好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跟着人进了后院。
玉夫人站在后厅上,看到玉珠过来,温柔的向她招招手,要她快些到自己身边来,“珠儿,快过来。”
“母亲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玉珠走上台阶,转头才发现厅上除了玉夫人,还有林芙蓉。
玉珠亲切道:“表姐也在啊?”
林芙蓉微微抿唇,对着她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玉夫人没有注意的两个少女之间的视线交流,只开心地同玉珠说:“珠儿,明晚大皇子府中举办赏月宴,给相府也下了帖子,你父亲和兄长公务繁忙去不得,我便想带着你们两个过去,你看如何?”
听玉夫人这么一说,玉珠就想起来了。
她不喜欢迎合别人的脾气,对于张扬的大皇子向来敬而远之,因此前世并没有去参加宴会,反倒是林芙蓉在宴会上碰到了心仪的世家公子,宴会回来之后没多久便定亲了。
她可不希望林芙蓉能再次如愿。
至于这宴会……说不定能遇见三皇子……那可是未来的太子,要当皇帝的。
玉珠不想让父亲卷入立储之争,被皇上忌惮。但是转念一想,如果她能和三皇子搞好关系,以后等他当了太子,自己就可以把兄长和父亲的弟子引荐给太子了。
只是跟三皇子交个朋友,不会牵扯到朝堂上的利益吧?就算真出问题,也是她一个人的过错,不会牵扯到其他的家人。
几番思量,玉珠决定了。
她要去宴会,但是林芙蓉不能去。
“女儿觉得不妥。”
玉珠满脸担忧,对玉夫人说,“表姐的病还没好,怎么能往人多的地方去呢,表姐身子弱,万一磕着碰着,咱们怎么赔罪得起呢。”
听到这些话,玉夫人还没做反应,林芙蓉先坐不住了,起身说:“表妹,我的病好些了,陪姑母去一趟也没什么。”
“表姐就不要逞强了,你昨日咳嗽的站都站不稳了,我可是看的真真的。”玉珠走到她面前,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好心”的把她按回椅子上,嘱咐她,“表姐还是在家里休养吧。”
林芙蓉抬头看一眼玉珠,又着急的看向玉夫人。
玉珠的态度如此明显,玉夫人也不好反驳,毕竟两个孩子孰轻孰重,孰近孰远,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只是看一下林家的面子上,不得不提一句:“可是我已经同前来送请柬的人说了,会带两个人过去,芙蓉若是不去……”
“不如带表弟去吧。”玉珠提议。
“啊?”玉夫人有些没反应过来,问玉珠,“怎么突然想带他出去?”
玉珠微笑说:“表弟刚来长安没多久,人生地不熟,要是能借着参加宴会的机会,让他认一认长安的大人物,长长见识,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玉夫人犹豫不决。
这样的宴会是给家中两个女子挑选夫家的好机会,玉珠不想和芙蓉一起去就罢了,怎么还想带那个孩子去,实在是太任性了。
玉珠挽着玉夫人的胳膊又晃又蹭,像只慵懒讨人怜的猫儿,甜声求道:“母亲,就让我带表弟去吧,女儿好不容易能有个玩伴,母亲忍心看女儿难过吗?”
玉夫人怎么撑得住她这样求人,没坚持多久就松了口:“好了好了,就你这磨人的性子,谁能拗得过你。”
“谢谢母亲,母亲最好了。”玉珠开心地在玉夫人脸上亲了一下。
事情定下,玉夫人转头安慰林芙蓉:“那芙蓉,你就先在家里养病吧,等病好全了,日后有的是机会出去赴宴。”
林芙蓉呆坐在原地,勉强扯出一个微笑,“都听姑母安排。”
玉珠看林芙蓉坐在那里不动弹,觉得她很碍眼,便挽着玉夫人往花厅里去,眼不见心不烦。
走出后厅,玉夫人才问玉珠:“你怎么跟那孩子关系那么亲近了?”
玉珠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他长得好看啊,人也特别乖,安安静静的不会乱说话,和他在一块儿,我觉得很自在。”
她这几天一有闲暇就去找少年一起打发时间。
相处之间发现他也读过书,尽管懂的不如自己多,但她还是很愿意和他谈论诗词话本,当然每一次都是她说的对,她赢的多。
“你呀,少去欺负那孩子。”玉夫人本就怜惜少年,见玉珠和少年聊得来,心中不免多看重他几分。
“母亲~我怎么会欺负人呢,我那是去关心他照顾他。”玉珠甜甜的笑着,“他叫我姐姐,还夸我对他好呢。”
看玉珠那么开心,玉夫人也笑起来,主动提议说:“你若实在喜爱他,我和你父亲收了他来给你做亲弟弟也未尝不可。”
“不行!”玉珠想都没想,一口拒绝。
“为何不可?”玉夫人不解。
玉珠不知道该如何对母亲解释。
她被背叛怕了,父亲提拔门生,却被他们牵连后落井下石,母亲对舅舅一家仁至义尽,他们却为了自己的利益和颜面,弃玉家于不顾。
她怕少年从玉家得到了足够多的利益后,也会变得像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