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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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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正是骄阳似火,正午时分,日大如斗,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寂静的林子中,只有蝉儿不怕炎热的齐声叫着。这一片树林郁郁葱葱,数高的可达数丈,矮的也仅仅齐腰高。然而这看似宁静的林子中竟夹杂着几声金属相碰发出的清脆声音,混着地上隐隐的血迹和悲鸟的哀嚎声,肃杀而危险。
林子开阔处,一名白衣男子被七名蓝衣人围攻。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名蓝色衣着的男子,看上去已被利剑穿透,气绝身亡。剩余的七名男子围成一圈,将白衣人围在中间,但似乎是有所忌惮,他们并没有出剑上前。正中间的男子一身白衣也早已血迹斑斑,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血。男子右手持一把纯黑色的长剑,剑柄处,一颗白色拇指大的珠子散发着光芒将男子笼在光里。
“如今,师父将落花斋的顶尖杀手都派来了么?”男子凄然一笑,布满鲜血的脸上竟如此俊逸。
“白若月,你刺杀武林盟主,勾结魔教,还不束手就擒与我等去面见庄主,不要再反抗了!”其中一人厉声喝道。
“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我一束手,立刻会被削下头颅,哪里容得我去见了师父?”被唤作白若月的男子横剑于身前,“要我死,也要我心甘情愿!”
此话一落,七名祇剑庄落花斋杀手立刻变换身形,站成北斗七星状,七柄剑直指面前横剑男子。白衣男子轻抖手腕,剑柄上的白珠光芒大盛。然而不等男子运气出剑,一阵刺痛自骨髓处蔓延至内脏,真气一滞,男子跪倒在地,眼见面前剑光点点,意识却渐渐远去。
难道说,今天便死在这里了么?如烟,我,等不到你了么?
意识全失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笛声。温柔的,甜腻的,倦怠的,催人入睡。
这,这是……男子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周围渐渐有了几许光芒。光芒中,白衣少年一剑刺穿了对方的胸膛,又一剑挑断了对手的筋脉。身边传来阵阵赞叹。
“不愧是祇剑庄玄玥剑主,好一手逐月剑法!”
“少年英豪,年纪轻轻就重伤魔教教主,当真是厉害啊!”
“为武林立了一大功!”
白衣少年仰面微笑,然而一声尖喝压住了这些赞美之声。
“就是他,白若月!勾结魔教妖女,刺杀武林盟主!他是奸细!杀了他!”
“败类!与魔教为伍!杀了他!!”
“杀!”
“杀他!!”
少年惊恐的一步步退后,拼命摇头:“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然而他的声音是如此单薄,顿时湮没在了众人的怒吼中。
“不是我,不是我……”躺在床上的男子眉头紧锁,口中喃喃的说着。惊住了一旁看书的紫衣女子。女子褐色的眼睛略带悲悯的望向他,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不是你,我知道不是你。”声音不大,却让床上的男子展眉微笑,像是得到了什么奖赏似的,又沉沉睡了去。
待到白若月醒来时,已是第二天黄昏。
他费力地睁开眼,入眼的是木质的雕花床,一切都如此熟悉。他挣扎着起身,扯痛了伤口不禁呲牙哀嚎。
“你醒了?”清冷的声音自耳边响起。紫衣女子端着一盏药盏缓步走到他床边。
“江姑娘?我,我可是到了倚梦谷了么?”白若月惊讶道。
“是的。”江影点头,将药盏递了过去,“喝药吧。”
乖乖的接过,男子一屏息,咕咚咕咚一口气将汤药喝尽。随即吐吐舌头:“好苦……”话还没抱怨完,嘴里被塞入了一块又硬又甜的东西,瞬时苦味消散。白若月笑嘻嘻的看着塞给他糖的女子:“还未请教姑娘,那几个人呐?”
江影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的紫竹短笛:“他们呐,还在呼呼大睡呢!”
微微惊了一下,白若月便跟着笑了起来。倚梦谷独有的幻术以声音为主,尤其是用传说中的上古神物“轻梦”奏出的曲子能让听者睡上三天。笑了没一会儿,白若月担忧道:“现如今武林上下,黑白两道都在追杀我,万一连累了倚梦谷,这可如何是好?”
“没事的,他们进不来,你慢慢养伤便好。我去给你舀些饭来。”说罢,江影转身离开了房间。
白若月再次躺倒在床上。左手向外一伸,一把黑色的剑便跃入手中。他看着手中的神兵利器,苦笑道:“这‘剑中玄玥,人中若月’今日也改成了‘剑中玄玥,败类若月’了吧,嘿嘿……”正自嘲时,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手一松,剑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男子缩成一团,身体里如万针刺骨的疼痛让他的意识渐渐飘远,眼前的事物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布一般,越发模糊起来。
没想到‘情逝’之毒如此厉害,再过几天,眼睛就完全看不见了吧。嘿嘿,杜苠裳,我算是记住你了。
端着饭菜进入白若月房间的江影一眼就看到了蜷成一团的伤者,当下放下托盘,急急走上前。纤手扣住了男子的手腕,细探下来,脉搏的跳动诡异而缓慢。
毒!女子一惊,看到男子已经再次昏倒,不禁变了脸色。这毒,像是,像是,‘情逝’?!
江影不由的焦急起来。当下起身,奔出了房间,向着书房疾步走去。顾不得什么礼节,推门便入。“娘,娘?”然而房里却没有一人。她转身唤道:“翠儿,翠儿!”话音一落,一青衣女婢便来到了她面前:“少谷主有何吩咐?”
“我娘呢?”江影急道。
“谷主去冰室了。”女婢低头回答。
江影听罢,向着地底冰室走去,不顾身后女婢的劝阻。
倚梦谷饮冰室向来是谷内禁地,尤其是三年前以为神秘的病人住进饮冰室后,谷主更是严厉告诫,不准任何人进入。如今为了白若月她也顾不了许多了。
穿过重重蜿蜒长廊,开启沉重的石板门,一阵寒气自地底上升,让人不禁微微颤抖。江影手执一青铜制的油灯,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下青石板砌成的台阶。每走一步,地底的寒气就加重一分。不知走了多久,四周渐渐明亮起来,视野开阔。手中的火光映上了厚厚的冰壁,冷光如琉璃般绚丽。她慢慢走进,冰壁将道路阻成崎岖的狭小路径,终于,她停在了一块圆形的冰球前,举等细看,不由地脱口惊呼:那冰里,有人!一位大约四十许的黑衣男子双目紧闭盘坐在冰球的正中心,仿佛睡去般,面色如常。
“影儿,谁准你进来的!”身后一声怒叱吓得她手一松,油灯便落到了地下。江影回头,看到母亲不悦的脸,自知理亏的低下头。“走吧。”母亲身一转,向着出口走去。江影低着头,跟着母亲走出,但又忍不住好奇的回头看了冰里的人一眼。那人虽已近中年,但依旧英姿勃发,想来少年时定是一名潇洒男子。不过,他是死了么?被冻在冰里?究竟是什么人呢?
回到书房,江岚坐在沉香镂花太师椅上,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问道:“前日你知道救的是什么人么?”
“祇剑庄大弟子白若月。原先也在谷里接受过治疗的。”江影依旧低着头,不敢有所隐瞒。
“哦,那你知到他是怎么受的伤么?”江岚微微一笑。
“是因他师父误会了他,派人想将他押回去。”江影道。
“误会?呵,近日来,剑圣白若月的名声可是大得很,像是什么勾结魔教妖女,刺杀武林盟主,叛出祇剑山庄。日间,我收到祇剑庄主的传信,说是我倚梦谷收留贼人,要我近日就将人交还出去。”江岚扣指敲着木桌,秀挺的眉尖微微皱起,似乎有些不满,“他祇剑庄要是好声求我,倒也不麻烦,出口狂傲,不交出人就要夷平我倚梦谷,哼。”
“娘。”江影终于抬起头,看着母亲美丽的脸上不知何时有的丝丝皱纹。
“我怕过什么。要是怕,就不会将他藏在这里。”江岚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像是梦呓般杳不可闻。思索了一会儿,江岚抬起头:“你这么急找我,有什么棘手的事么?是那小子的伤太重?”
“伤到不重,只是,除了伤,他还中了毒。”
“毒?什么毒?不会是‘芙蓉笑’吧?”江岚锁眉。
“是‘情逝’。”
“呵呵,居然是‘情逝’。也难怪,那小子长得也算是有几分姿色。”江岚这句话纯属是促狭,江湖上众所周知,新一任剑圣不仅年轻,剑术精湛,还是武林公认的第一美男子。众少女心中完美的夫君模型。江岚笑过后,叹了一口气.
“娘,是,是解不了么?”江影急道。
“也不是解不了,只是麻烦了许多。这‘情逝’之毒无论配置还是解药,都没什么出奇之处。只不过,‘情逝’之□□变化有十二种,每一种所产生的效果差别并不是很明显,但若是服错了解药就是神仙下凡也难以回天。要不然,怎么名列情毒之首?”
“差别很难找么?”
“你的医术也不差了,应该能辨得出。你将十二种‘情逝’之毒都在身上试一遍,细细体味,也就不难了。”江岚定定的看着女儿渐渐舒展的脸颊,冷声道,“不过,这可是极为难熬的。若是只顾着疼痛,忘了分辨,那也是没有用的。”
“女儿知道。”江影抿唇点头。
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睛,江岚一把将她抱住:“唉,他也不过是顺手救过你一次,上次答应为他治伤就算是还了,又何必……”
“娘……我,我……”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江影不由得红了眼睛。多少年了,母亲已有多少年没有这么抱过她了?
“我可怜的孩子,千万不要再像我这般……”江岚叹息着紧紧抱着自己唯一的女儿。
夕阳已落,深蓝的天幕中繁星点点,居于深谷中的倚梦谷被四周虫鸣声包围。灯光黯淡,萤火一般。宁静平和。不过,这种宁静,也许也维持不了多久了。江湖上风云又起,一向避世的倚梦谷当真不会被影响到?谁都没办法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