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发对称破缺》弗rar

4、女人

　　庞冲会把卷子上不确定的题大概抄下来，然后和唐镇他们对答案。除了语文之外，这些对出来的答案基本就是标准答案了。就算再有什么不确定的，拿去找童宸判定一下，之后大家就会对自己的分数有个比较精准的预期。当然也有些人就不想知道自己考了多少，或是有些人觉得考完就是考完了，知道那么多也没有用。
　　烤肉店离学校稍微远一些，得走个十几二十分钟。那家店倒是离蔡畅他们常去买碟的店很近。唐镇除了语文之外都觉得自己考得还可以，然而大家坐下来一对英语的答案，他就开始了。
　　“那为什么要这么用？这个that为什么是修饰前边整句话而不是things at risk？”
　　“这个，你得完整把这句话读一下，看这句话的意思啊——”
　　“那也就是说它也可以是修饰things at risk？那不就是说这两个答案都对。”
　　庞冲和申小深对视了一眼，最后由庞冲来直面冲击：“嗯，严格来说的话确实吧。但是既然是选择题，就肯定是选最合适的那个——”
　　“选择题难道不应该选正确的那个？”
　　周振宇在一旁观摩许久，此时终于大发善心开口帮了句腔：“就算等卷子下来，你去问王冉，她也会说一样的话。不过我承认这道题出得不严谨。”
　　王冉是他们的英语老师，是实验班所有师资力量里边最一般的一位，充分体现了学校对英语的某种隐性不重视。英语就是门工具，现在这些学生的基础往往就已经不错了，不需要怎么教。
　　“振宇这句话我认，至少还公正。”唐镇一脸委屈。
　　在等上菜的功夫，四个男生针对下午理综的一道生物题产生了分歧。最后还是靠着肉的香气强行冲断了这场争论。唐镇吃着肉拍了板：“深深你问一下大神吧，看他怎么说。我觉得这题不仅是知识点，还得根据出题意图做判断。大神看这些最毒了，一眼就能看出来出题人怎么想的。”
　　申小深不想问：“为什么让我问，你们又不是没加他。”
　　“因为你和大神还能说上话啊。”
　　唐镇后边还想说句什么，但被庞冲放在他盘子里的肉给打断了。
　　“我去问吧。”庞冲说。
　　所有人沉默了一秒。
　　申小深喝了口水压压惊：“算了，我去问。”
　　“说过了，我问他。”
　　庞冲一边说一边拿起了手机。申小深探手就把他按住了。庞冲皱起了眉，显然不满意申小深对他的干涉。申小深语重心长：“你真的不适合问他题。”
　　旁边的唐镇和周振宇都在点头附和。唐镇那个狗人，平时话那么多，一到事情上就他妈只会闭嘴。不过平心而论，申小深也知道这只是因为唐镇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很温柔，懂得给他人留余地。
　　申小深没有放开他按着庞冲的手：“我们就是怕你和他打起来。”
　　“我为什么要和他打起来？”
　　可能是因为庞冲的神情太过无辜正直，一时之间三个人都开始怀疑自己理解错了整个情境。申小深和唐镇对视了一眼，之后申小深就干脆直接拿出手机，三两下把该问的题发给了童宸。
　　童宸秒回，讲得一清二楚。申小深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着碟边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一条条信息，一时间忘了自己还按着庞冲的手。如今是六双眼睛都安静地盯着他。知道唐镇问出来“怎么样”之后，申小深才意识到庞冲竟然一直都没说话。
　　他有点心虚地缩回了手，放下筷子解锁手机把大神的讲解拿给大家看。所有内容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连庞冲都信服了。
　　“那我这题错了。”唐镇苦着脸说。
　　周振宇点了点头：“我估计能拿前两个空的分。”
　　于是众人看向庞冲，庞冲耸了耸肩：“蒙对了。”
　　“靠……你这次要进年级前二十了吧。”
　　周振宇心算了一下：“他理综要上270，比我多十五分左右，其他科目差不多……作文成绩运气好的话能进前十。”
　　庞冲听完笑了笑，显然是很满意自己的这次考试。他们三个人算成绩从来不带申小深的。对他们来说，申小深的成绩就像英雄们从不回头看的爆炸一样，落在一片混沌里边，名次都是三位数，太遥远了，毫无概念。可这次，庞冲却认真看着申小深，问他：“你怎么样？”
　　“后边写对了，第一问没记住方程，空了。”
　　申小深的基础知识就漏洞百出，说实话也没什么可讨论的。
　　被庞冲这么关心，申小深心里很烦。那时不过就是搪塞他说自己要好好学习，结果就被当了真。
　　“我这次不会好到哪儿去的，你不用问了。”他对庞冲直白地说。
　　唐镇有点后知后觉：“啊……深深你不是一直都不在乎成绩吗。”
　　申小深咧嘴笑了笑：“不在乎。”
　　“但你聪明。”周振宇说，“感觉你都不用学习。”
　　“我要真聪明，就应该跟大神那样。”
　　“哦，也是，大神也不学习。”
　　“多少还是学的吧。他也天天来上课，自习也看书吗不是。”唐镇认真分析大神的学习状态，“不过他上课的时候还在下边要么看书要么玩手机，一心二用的能力很强。”
　　“哎，羡慕。”申小深叹息。
　　“羡慕。”周振宇附和。
　　“特别羡慕。”唐镇感慨。
　　庞冲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可羡慕的。”
　　这话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申小深的心里。
　　按道理来讲，庞冲的这种较劲总让申小深觉得害怕。但到最后时刻，这些较劲又会毫不留情地打动他。谁都知道童宸和大家的智商差距太大，大到已经不会引来嫉妒了，而只会引来羡慕。可是显然庞冲还是在嫉妒他。就好像童宸对于他来说是仍旧望其项背触手可及的小目标一样。庞冲总会给申小深一种不认命、不服输的错觉。好像天大的倾轧，只要努力，就都可以反抗。申小深知道庞冲这样很累，可过成他自己这样又有什么呢？
　　不过是很孤独。
　　所有人都在向前奔跑的时候，他只是散步，就会慢慢被所有人落在后边。他不在乎自己处于何处，但他也不喜欢只看着朋友们毫不回头的背影。
　　对于已经放弃的人来说，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希望。一旦有了希望，申小深就再也无法忍受自己自暴自弃的现况，就要痛苦，就要痛恨，就要产生欲求。他会想要成绩，想要前途，想要向抛弃他的女人讨个说法。他会不仅仅想要这些，他会想要得到给他希望的这个人。
　　所以他是爱庞冲，可他也很讨厌他。
　　想到这里，申小深毫不避讳，对着庞冲笑了一声：“羡慕不羡慕，那也是别人的脑子，还学不来的那种。”
　　庞冲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申小深也不知道见好就收，继续说：“我们看着难的东西，童宸觉得就像一百以内加减法，这有办法吗？反正我看现在在这坐着的四个人没有一个是他那样的。老唐晚上学到几点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还有冲哥，那认真细致努力。结果到最后，人家说上700就上700。你俩上七百不都靠几年一遇的运气？振宇那就更不用说了，稳定得很，就四十到五十名。偶尔还掉出前五十。”
　　庞冲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申小深也毫不退却地回视。余光里，申小深看到唐镇神色严肃地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实话而已。实话听不得吗——”
　　唐镇直接打断了他：“好了。够了。”

　　唐镇性格开朗，努力学习也不藏着掖着，其实是不在乎听这些的。他能直白地说自己羡慕童宸，那就是知道自己尽力了，心里不会别扭，是非常敞亮的一个人。所以他这句“够了”，就是对庞冲来说“够了”。
　　大家都是同寝室的兄弟，哪见这么互相伤害的呢？虽然庞冲有时候对申小深手脚上是不太老实，可如果申小深真的介意，直接闹崩也行啊，这样照着别人伤口撒盐有什么意思。
　　况且以他的直觉，申小深是很关心庞冲的。可也许就是因为上心，所以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庞冲。插起刀来也就更稳准狠了。
　　申小深那几刀插完之后，餐桌上的气氛就一时间有点尴尬。申小深坐了一会儿之后可能开始后悔自己说话伤朋友了，就站了起来，主动要求去买饮料。烤肉店右手隔壁就是一家便利店，唐镇看着申小深出门往右走去。他给庞冲夹了块烤好的肉，周振宇及时又给烤盘补充上了新肉。餐桌上的气氛好像才终于再次缓慢流动起来。
　　“冲哥别往心里去啊。你看他也不只说了你一个人。”唐镇开口劝庞冲，“其实我感觉深深一直心气儿挺高的……”
　　“嗯，我也觉得。”周振宇说。
　　庞冲听到这里无奈地笑了笑：“所以我才问他这次怎么样啊。”
　　“他心里装的事情太多了，你那样问可能他觉得有压力吧。”
　　申小深家里的事情，他们几个多多少少有点了解。这事放到谁身上也都算大事，可是申小深从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起初也迷惑了他们一段时间，谁也没给当回事。然而等认识的时间长了，他们就发现申小深好像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那他现在还和他妈见面吗？”周振宇问了一句。
　　唐镇摇了摇头：“我感觉很长时间没见了。上一次见完他拉我出来打了一天的球，打的时候一点都不注意，把我胳膊上一块肉都挖掉了。给，看看，现在还有疤。”
　　“哎。”
　　庞冲别看学习上比唐镇心细，但在人际上却比他慢热很多。他能感觉到申小深对他的态度最近老是说风就是雨，变得他跟都跟不上。只是他没想过这到头来还是和申小深家里的事情有关。
　　想到这里，他心里较的劲也就放下了。
　　申小深提了一大瓶可乐和一大瓶雪碧回来，三个人都热情地欢迎了他手中的饮料，非常默契地把刚才的不愉快翻篇。申小深也不多说什么，就给自己和庞冲分别倒了杯可乐之后，拿起来自己的杯子自顾自地碰了碰庞冲面前的杯子，然后把一杯可乐喝完了。
　　庞冲就盯着他看，然后慢慢拿起来那杯被碰过的可乐，也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