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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骗子之间的较量 ...


  •   康斯坦斯是被震动声吵醒的。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眼前一片漆黑,除了一盏高高钉在墙上的壁灯,壁灯旁边是一块被悬挂的显示屏,在隐约昏黄色的光晕里,她抬眼注意到四个角落分别都安装了夜视监控摄像头。
      康斯坦斯眉头微皱,摸摸自己的耳朵。
      耳坠果然不见了。她想,真是可惜这么精密的定位追踪器。
      四面都是石壁,只有一处高到需要抬头才能看到的小窗户,被红色天鹅绒窗帘盖住,竟透不出一丝光。康斯坦斯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她无法形容这诡异到令她感到恶心的气味。
      手不经意触碰到柔软之处,康斯坦斯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宽大的镀金床上,对面就是一面大穿衣镜,清晰地照出她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果然,问题是出在小女孩递来的那只支爱尔兰哨笛上。
      “滋滋滋”的震动声不断在提醒她目前的处境。
      康斯坦斯下床,俯身寻找震动的来源,走到穿衣镜的位置,在她斜对面放置着一个三层的白色书架,有人将手机放在了最上面。
      果然是手机发出的震动。
      康斯坦斯眉头下压,露出一丝憎恶的表情,她已经猜到是谁打的电话。
      似乎是配合着手机发出的动静,距壁灯不到一英尺的显示屏也突然亮了起来。
      黑屏变成了布伦丹的模样,他仍然是那副平凡的五官,还有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透过屏幕,可以看到他的背后是一排排书架,上面堆满了书。
      其中,谢默斯·希尼的《北方》、《野外工作》以及《苦路岛》被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亲爱的,你果然找到了纸条。”布伦丹的声音颇为愉悦,甚至还带着一丝畅快的笑意。
      去年,就在诺森伯兰大街发生爆炸案的那天,康斯坦斯收到的一个匿名包裹,里面就是那支爱尔兰哨笛。
      笛子里确实藏有一张纸条,那也是前不久她才发现的。
      康斯坦斯将视线对准摄像头,她冷冷道:“科尔文先生,事实上,我确实很想见您一面,但这不代表您可以用这方式来邀请我做客。”
      并非预料不到,相反这是她能设想到的最危险的局面。
      再往深处思考,她甚至还能得出一个毫无证据支撑但却完全说得通的理由——麦考夫与布伦丹之间必然有一场隐晦的交易。
      奇怪的是,康斯坦斯没有生出任何的背叛感。
      出于公务员的本能,她站在他的角度,同样认为这样的决策十分符合当下的利益。再者,她有很多方法可以逃出去。这几年虽然不常使用魔法,但并不意味着她遗忘了自己身为女巫的另一层身份。
      不过在此之前,康斯坦斯想看看布伦丹费尽心思设下的这个陷阱,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
      “您不可能一直将我困在这个地下室。”
      “我确实不能,”布伦丹嗤笑道,“毕竟阿普比小姐身上流淌的可是女巫的血统,既能看透人心还能操纵万物。”
      康斯坦斯愣怔了。她下意识地回避视线,整个人的感官顿时警惕起来。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布伦丹坐在监控屏幕前,他看她,幻想她如同一只无处可逃的猎物,在自己设好的圈套里苦苦挣扎,他缓缓开口:“你在想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阿普比小姐,在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存在永远的秘密,就算人死了,埋进棺材里,那也并不意味着所有的过去都能烟消云散。”
      康斯坦斯立刻打断他的话,“布伦丹,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我什么都不想要,”布伦丹说完这话语气倏地变,像堕入地狱的恶魔一样低吟着:“我只是想让你了解一个真相,一个只能由我来为你揭开的真相。”
      康斯坦斯将手机移开耳边,她平淡开口道:“这个真相让你蓄意制造一起爆炸案,导致一名无辜的特工丧命;这个真相让你用一场推卸给美国大使的车祸,来逼迫政府为你抹掉安德鲁的身份;这个真相让——”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强作镇定道:“英国情报局的负责人特意安排这场世界瞩目的访问,就是为了让你亲自来告诉我——这个真相。”
      太可笑了。
      她毫不畏惧地盯着摄像头,黑暗之中,那双漂亮的眼睛熠熠生辉。
      “很抱歉,我对这个所谓的真相,没有任何的兴趣。”
      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布伦丹脸色一沉,他眯起眼睛狠狠道:“不不,你必须要知道!”
      “为什么?”
      “因为——”
      康斯坦斯冷漠地抬起眼,等待他的回答。
      “是我杀了他——”
      “杀了帕特里克·阿普比!”
      他刻意停留的空隙里,“啪——”地一声,手机毫无预兆地砸向地面。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干涩的嘴不停地动着,整个人哆嗦得就像是狂风暴雨下的一片树叶,摇摇欲坠。
      康斯坦斯用手扶住额头,眼神死死地盯在地面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沉默了片刻,安静躺在地面上的手机缓缓传来布伦丹毫无感情的话语,他说得很慢,像是特意为了等待她恢复理智,再在这短暂的空隙中给上致命一击:“我是杀你父亲的卡西乌斯,但那把沾满鲜血的刀,却是由别人递给我的。”
      “而你活在别人编织的谎言里,还以为那就是真实的世界。”

      第欧根尼俱乐部的昏暗地下室是这个国家最机密的地方之一,此刻只有福尔摩斯兄弟在场。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姿态截然不同,但两人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此的相似。
      凌驾众人之上的智商,近乎漠然无情的思维,还有那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他们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气氛变得沉默而凝重。
      夏洛克掀起嘲讽的嘴角,他几乎没有给自己兄长一个反驳的机会,抑或是麦考夫根本就不想反驳,他冷笑道:“所以,安德鲁·格林,他过去是代号赌注之刃的特工布伦丹,也是二十五年前纳德酒店爆炸案的策划者,是真正杀害帕特里克·阿普比的人。”
      “哦,不对,布伦丹不是真正的策划者。如果他真的是这起爆炸案的凶手,你是绝对不会让康斯坦斯去北爱尔兰的。”
      “你故意放走布伦丹,就是为了他手里掌握的东西。但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让你能做到这种地步——”
      夏洛克喃喃自语着,他在这狭小封闭的房间里冥思苦想,甚至都没有抬头看麦考夫一眼。
      如果这只是一起单纯的犯罪案件,也许他立即就能茅塞顿开,一窥究竟。但遗憾的是,涉及到政治这种远离他日常生活的冰冷概念时,夏洛克的思路就不可避免地被打断了,这让他无往不胜的推论变得停滞不前。
      麦考夫点了根烟没说话。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他抬起头,白色烟雾里只有那双深邃的灰眼睛,一如既往的冷静、理智。
      “一定事关你的情报部门,事关整个政府!”
      原本不确定的夏洛克,在看到麦考夫的眉毛轻微下垂后,目光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麦考夫缓缓地将烟头掐灭进烟灰缸,这是安西娅刚才从会客厅带进来的,他其实戒烟很久了,上一次抽烟还是艾琳假死后,他跟夏洛克站在停尸房门外。
      但奇怪的是,听着夏洛克这番“完美的分析”,麦考夫不由自主地从口袋掏出烟盒,或许烟草的酸涩能让他心绪平静下来。黑色的烟盒,黑纸烟身还有金箔过滤嘴,显而易见,是他三天前从康斯坦斯家的阳台上“没收”的sobranie牌女士香烟。
      夏洛克注意到了,他眸光一闪,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嘲讽自己的兄长。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麦考夫沉默了一下说道:“事实上,赌注之刃在IRA执行任务的同时,还拥有一项特权,”
      他迟疑了半秒,仿佛是下定决心般,缓声道:“为了掩盖真实身份和传递情报,他可以杀害英国的军人、警察跟无辜的民众,并不受法律追究。”
      在任何人看来都惊世骇俗的内幕,被麦考夫轻描淡写地用一句话概括得平常无奇。
      “这是特殊的黑色宣传伎俩。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国家的秩序,保护这个国家。”
      夏洛克看了他一会儿,淡淡道:“康斯坦斯知道吗?”
      麦考夫没有回答,他下巴的线条瞬间崩紧,视线望向门口。
      这时,安西娅拿着一份报告走了进来,她说:“经过调查,我们发现在布伦丹被科尔文一家收养前,他在贝尔法斯特还有一个妹妹,她叫艾莉娅。”
      “她死了?”夏洛克漠然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安西娅早已习惯,她点了点头,表情有点微妙。
      她说:“是的。她二十六岁时被查出患有一种罕见但严重的大脑炎症,该病会让人出现幻觉,还会错误地攻击自己。随后,艾莉娅被送往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的一家精神病医院,但遗憾的是,当时医疗水平还不足以能够医治这样罕见的精神疾病,所以到了第二年,她就不幸去世了。”
      “还有刚才,第欧根尼俱乐部收到一张明信片,收信人写的是长官您的名字,看邮戳应该是伦敦本地所寄。”
      安西娅从报告里拿出了一张明信片,夏洛克见状立刻一手抢过。他半眯着眼睛,用一口标准的牛津腔将上面的英文念了出来——
      “我能感觉到绳索/在她的脖子上/牵引着,风掠过/她那luo露的前xiong。”

      听到这里,麦考夫神色一变,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但沉迷于分析的夏洛克并没有捕捉到兄长那一瞬的情绪,他仔细翻看着明信片,从善如流道:“很谨慎的性格,诗歌是用打印字体Times New Roman书写,不过这个字体如今连泰晤士报都不再使用,显然他的年龄应该在四十至五十岁左右。明信片是出版商J.Salmon去年九月份印刷的爱国主题系列,只发行了三千张。其中——让我看看,正面是什么?哦,唐宁街10号,那发行数量应该不到五百张。等等,这上面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夏洛克将明信片放在鼻子下面,用力地吸了一口,他皱着眉回想,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是医用注射液……还有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不过,是什么注射液?
      他拿出放大镜,不肯放过任何细节地扫视着明信片,手指定在一个地方,他突然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是犬用贝呼泰注射液!”
      从安西娅的角度,夏洛克小心翼翼地从明信片的一角拿起一根金色的毛——应该是属于犬类或者猫类的毛发。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却也发现自己的袖口处也沾上了一根毛。
      这是什么时候沾上的?安西娅疑惑地想着。她回想刚才从威斯敏斯特宫回来的路上,似乎跟一个匆匆赴约的路人撞了一下。
      当时他在打电话,声调温文尔雅,擦肩而过的一瞬,安西娅还不小心听见电话里出现了“阿普比”“阿瑞斯”这类熟悉的字眼。
      再联想到塞巴斯蒂安·莫兰这几日的报告。
      安西娅一瞬间就想通了,她正欲开口,却听到福尔摩斯大人略带威严的声音,他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康斯坦斯,其余的事先放在一边。”

      暮色将至,阿普比老宅的花园种满了老式的灌木玫瑰跟黄杨树篱,微风吹来,有的香味新鲜如同童年不停息的记忆,修建整齐的草坪旁是一道道约克式小径。
      站在特意搭建的狗舍旁,汉弗莱举着煮好的红茶,他面带微笑地说:“格林医生,我一直认为狗比人类要忠心。它不会说话,就不会透露秘密。它只会在有需求的时候冲你叫几声,你只要把食物给它,它就会安静下来。它们永远都不像人类——在有限的生命里拥有着无限的欲望。”

      话音刚落,格林医生就将手里已经透明的注射器缓缓从趴着的阿瑞斯身上取下。他摸了摸它的头,然后起身,面对着汉弗莱这番话,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汉弗莱爵士,我的老板也说过类似的一段话。他说,人类跟野兽最本质的区别不过是人类更加变幻无常、轻率浅薄、软弱无能跟优柔寡断而已。”
      汉弗莱挑了挑眉,他抿了一口茶,随即微不可查地皱了眉。
      今天这红茶的味道怎么有点奇怪?

      “汉弗莱爵士,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格林医生一边收拾着医疗器具,一边朝汉弗莱走去,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息,尤其是抬眼的那一瞬,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让汉弗莱恍惚间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帕特里克。
      “格林医生,您失礼了。”见他越靠越近,汉弗莱皱眉后退了一步。
      “是吗?那我换一种问候方式好了。”
      格林医生神情自若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对准了汉弗莱的额头。
      汉弗莱瞪圆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眼神既疑惑又惊恐,“你是谁?”
      “本来想要您回答我的问题,结果现在却反过来。”格林医生叹了口气,他缓缓地将附在脸上的人/皮/面具撕开,露出一张让汉弗莱为之震惊的面容。
      是加文·阿多尼斯。
      “你不是死在的黎波里了吗?”汉弗莱指着他,一脸难以置信。
      “所以我才说——”加文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阿瑞斯,随后将视线定在眼前这个抖如筛糠的老人身上,他拉长了语调道:“人类是多么的优柔寡断和变幻无常呀。”
      他笑着望向天空,手中的板机缓缓扣下。

      调休的莫兰正在伦敦的一家扑克俱乐部打牌,接到教授的电话后,他颇为可惜地放下手里的一副好牌,快步走到门口,这才摁下了接听键。
      “莫兰,如果下次再这么迟接电话,我就把你剁了喂泰晤士河里的鱼。”
      “十分抱歉,教授。”
      “你现在在哪里?阿普比老宅附近有多少人手?”
      莫兰一愣,他听出了教授质问语气中明显不过的不耐烦跟焦躁,于是立刻压低声音说:“现在一共有二十名MI6的特勤人员在附近进行监视保护。”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教授的咆哮——“我再问一遍,你现在在哪里!”
      莫兰战战兢兢地回答:“埃奇韦尔路的伦敦格罗夫诺俱乐部。”
      “给我滚回阿普比老宅!”
      “好的,教授。”
      “愚蠢的东西!”
      狠狠挂断电话的莫里亚蒂侧过头,就看到威廉姆斯也同时放下了手机。
      他摇了摇头,“无人接听。”
      “这很不对劲。”莫里亚蒂敛起脸上愤怒的神色,他冰冷的眼神上下扫视着威廉姆斯,“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威廉姆斯没有理会,他略加思索后,问道:“莫兰是不是说他昨天载汉弗莱回家时,带回了一条狗?”
      莫里亚蒂听到他的话,迅速打了个电话给莫兰,凝神听完后,他简要概括了一番。原来那条狗是布莱顿先生的,这几日他正好出差,所以就将狗暂时寄送到汉弗莱家中收养。
      至于布莱顿先生,威廉姆斯显然知道他是谁,“汉弗莱在贝利奥尔学院突发急病时,是布莱顿先生恰好在现场为他做了急救措施。”
      话音刚落,两个人面面相觑,威廉姆斯眼里的担忧远胜过震惊。
      他缓缓地偏过头,听到莫里亚蒂咬牙切齿道:“这是一个圈套。”
      威廉姆斯闭上了眼,他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苍老和衰败,就像一株即将死于寒冬的雪松,毫无生机与活力,连枝叶都透着腐烂的气息。
      “不,”他说,“这是复仇。”

      安西娅挂断了电话,她看上去比以往要严肃得多,“根据阿普比小姐身上的定位跟踪器显示,她目前的位置应该在北爱尔兰的贝尔法斯特城堡附近。”
      “那是布伦丹的障眼法,”麦考夫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这条情报价值,随后他十指交叉顶着下巴,呈思索状。
      他对布伦丹的能力太过了解。这个一度曾是大英帝国最优秀的间谍,拥有的是常人无法理解的意志力跟决心,他就像是个变色龙,能适应任何环境,能处理任何极端事件的发生。
      那样一个心细的偏执狂,选择一个人居住在偏僻的地方,在一个他可以控制的环境之中,用自己的方式进行一场早有预谋的报复。
      就像康斯坦斯说的那样,间谍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骗子。
      而现在,一个骗子却光明正大地威胁另一个骗子。

      “显而易见,这张明信片是他给你的暗示,”夏洛克摸着印在明信片上那光滑的照片——黑白分明、严肃庄重的唐宁街10号大门,寓意着大英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力。
      又何尝不是在警告麦考夫?
      夏洛克凝视着麦考夫,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他是什么类型的爆炸犯?为了传播恐惧的恐/怖/分子,拥有特定人群目标的政治爆/炸犯,还是通过爆炸来发泄情绪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不管是哪种类型,布伦丹一定是想从你手里夺回控制权,那么他就一定会来找你。”
      不,这不是他最终的目的。
      麦考夫眼睛眯着,他此刻还能维持住脸上的冷静,他用一种缓慢而复杂的目光打量了夏洛克一眼。
      “绑走康斯坦斯,就是为了让我做出选择。”
      而此刻,没有人知道选择的另一边是什么。
      让福尔摩斯们并不意外的是——属于艾琳·艾德勒的手机在那张光滑的褐色木桌上震动着,就像是在不停催促他们快来摁下这场游戏的开始键。

      “小福尔摩斯先生,您最近过得还好吗?”布伦丹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这一声亲切的问候混杂着奇怪的杂音,麦考夫还在思考,就听他话锋一转,进入正题:“我十分感谢您的叔叔那些年对我的照顾,所以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我特意为您准备一份礼物。”
      “哦,不对,”布伦丹从椅子上晃晃悠悠地起身,他的视线放在另一处监控屏幕上,“事实上,我还为阿普比小姐也准备了一份礼物。”
      “是时候让她知道当年爆炸案的真相了吧?”他轻飘飘的话语中混淆着刺骨的恨意跟不屑的嘲弄。
      “这有什么意义!”麦考夫倏地起身,他目光锐利,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就算她知道了真相,也不会让你的命运发生任何改变。”
      布伦丹仔细地打量着屏幕里的康斯坦斯,她看上去就像是博物馆展览的一座艺术雕像,一动也不动的,唯一能辨认她还活着的证据就是那双绿眼睛。
      怀疑、彷徨、不安,就像是森林里被抛弃的一只小鹿,光看那双眼睛,就觉得心快碎了。
      他用手掌挡住了她的眼睛,然后用不紧不慢的语调说:“天鹅将死时要唱歌,人死之前也应该认清世界,不是吗?”
      麦考夫的心跳得极快,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慌席卷着他的大脑。
      他听到电话的另一头,布伦丹用最温和的语气诉诸着最可怕的威胁——
      “阿普比小姐,安分点哦,要不然你的祖父会沦落到跟你父亲一样的下场。”
      该死的,他就知道布伦丹一定留有后手!
      麦考夫竭力保持着理智,他眼前似乎出现了康斯坦斯泪痕狼藉的脸庞,眼里的悲凉与痛楚,刺得他的心脏一阵绞痛。
      “你——”他深呼吸,嘴唇毫无血色,就算是多年居于上者的气势也没能压住眉梢的忧愁,他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们都尽量满足你,”
      “——只要你别伤害她。”
      布伦丹惊讶地挑了挑眉,他望着窗外的景色,脸上的茫然一闪而过,三个月以来的悲凉,突然又像一阵微风再次笼罩着他,散开了又会聚拢,聚拢了又散开,永远都没有结束的时候。
      奇怪,怎么都在问他想要什么?他还能想要什么呢?
      他想回到被科尔文夫妇收养的那一天,他会告诉他们自己还有一个妹妹,她叫艾莉亚,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他想回到被鲁迪·福尔摩斯招募为间谍的那一天,他会微笑地拒绝成为赌注之刃,不管后果会如何。
      他还想回到艾莉亚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的那一天,他想自己会不顾一切地把她救出来,不,关于艾莉亚,他更应该回到她跟那个男人认识的那一天。
      时间永远都无法倒流,就像他的人生无法逆转一样。
      但他的人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崩塌的?
      是那一件件不得不执行的任务,还是同胞们在他面前轰然倒下的瞬间;是他沾满鲜血的手,是他无处可躲的罪孽,还是戴在他头上的矛盾称号——“MI6历史上最优秀的间谍”或“IRA恶名昭著的杀人犯”——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决定性因素?
      太累了,背负着这样的过往,真的太累了。
      “只是,为什么你们就能如此心安理得地活着?”布伦丹闭上了眼,他的声音里饱含着深切的恨意。
      夏洛克正在摆弄手机,他的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打。
      “什么?”麦考夫迟疑了一下,他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夏洛克,夏洛克举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是贝尔法斯特的市政地图,他特意勾出一个地点。
      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西北约80公里的大西洋海岸附近。
      这才是布伦丹囚禁康斯坦斯的准确位置。
      麦考夫轻轻挥了挥手,安西娅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她立刻发送指令给军情六处的信息安全部,让他们立刻调查附近的住房人员信息。
      但此刻,电话的另一头先是发出一声沉重的感叹,随即布伦丹用轻快得多的语调,满不在乎道:“当年大福尔摩斯先生招募我时,曾对我说:‘做一个毫无感情的聪明人总比做一个蠢不自知的普通人要好。’我当时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等到真正理解的时候,却也来不及了。”
      “现在,我将这番忠告送给阿普比小姐,希望她能永远铭记于心。”
      说完布伦丹就挂掉了电话,他笑着看见屏幕里的康斯坦斯一点点无力地倒下,看见她的眼神仿佛有种要把自己撕碎的力量,她死死地咬着干裂的嘴唇,血珠从下唇滑过,落在了白皙的脖颈处,情绪快要达到崩溃的临界点,她猛地闭上了双眼。
      再度睁开时,康斯坦斯已经恢复了平静。
      布伦丹开始惊异于她的脸,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善于掌控情绪的女人,她是不是以为自己没有办法伤害到她一丝一毫?
      若是想重塑一个人的信念,那么在动手之前,就必须将其所信仰的一切事物都统统打碎。
      生活永远会让我们明白另一个道理:只有站在高处的人才能俯视一切,才能不被人选择。
      布伦丹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在对方接听之前,他挑眉深深地看着康斯坦斯,然后轻轻地念出了一个词。
      “库胡林(Cuchulainn)”康斯坦斯喃喃自语着,“他为什么要念这个词?”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错别字,请见谅,我会在完结的时候统一修改,现在改一章就要高审。
    争取春节期间就完结(但感觉不太可能)
    赌注之刃、北爱和平这些都是真实事件,但是由于剧情需要,进行部分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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