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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52 ...

  •   冬至之前,江宿雨去崇善寺替父母点灯祈福,自然也没有落下那对无辜母子,父亲供着她们的香火十五年,往后就由他来做了。

      又在一处偏殿抄了几篇经书,浑然不知午时早过,错过了寺里的斋饭,摸了摸肚子,有些空,他还没抄完呢,今天本来是不打算回家的,家里的马车也要明天才来接,岂不是要饿到明天早上?

      江宿雨想了一下自己能否度过这漫长的一夜,显然是不能的,他饿不了那么久,必须得出去吃饭,明日早起再来一趟好了!当即起身出了这间偏殿,仿佛一刻也等不得了。

      匆匆踏过青石阶,才出崇善寺的大门,便见到了仿佛是偶然路过于峰,心里顿时不大舒服。

      于峰满面惊讶道:“没想到能在此见到江公子。”

      “你跟了我那么多天,只怕不是没想到。”江宿雨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脚下顿了一下,却没有停,“我现在饿得很,于镖头若得闲,不妨一起来吃个便饭。”

      “你知道我跟着你?”于峰神色一紧,他这段日子每日都会送他回家,做的很隐秘,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么?

      江宿雨一阵无语,还真是专门跟着他啊!

      “我馆中药僮说日日有人盯着济安堂,近日你又来找过两次,我虽发现不了跟着我的那个人是谁,倒也不难猜到是你。”

      于峰赶忙解释道:“江公子果然聪慧,抱歉,你莫要误会,我对你绝无恶意。”

      江宿雨转入一家酒楼,要了间烧了炭火的包厢,几道素食,一壶茶,又对于峰道:“不知于镖头口味如何,你自便,就当作答谢你当初颂阳路上对我二人的照顾。”

      于峰望着他这副冷淡的模样,似乎有些难受,勉强笑了一声:“那江公子这一顿饭可远远不够,第一次带你去颂阳是顺路,第二次可是特意送你去的,那趟镖并不值得走一趟。”

      江宿雨轻描淡写道:“是吗?于镖头怎么不早说,我也好早日补上你的损失。”

      “没有损失。”于峰望着他缓缓摇头,眼中涌起些许道不清的情绪,朝夕相处十八日,他感谢还来不及,怎会有损失?

      “那就是有别的事需要我效劳了?”江宿雨突然抬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不如你等我吃完,我实在是饿了,我怕你等会说完我就没心思吃饭了。”

      于峰一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眼里竟泛出些许柔光:“没想到江公子竟这么有趣。”

      江宿雨无所谓道:“实在是失礼,被人惯坏了。”

      他口中虽说着失礼,却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对方偷偷跟着他那么久,不管是何种缘由,都是失礼在前,纵然之前对此人还有两分谢意,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心情来应对。

      “不失礼!”于峰微笑道,确实该惯着,不惯着他就该失望了!

      店小二将菜上齐,江宿雨拿起筷子就吃,他吃得很快,吃相却依然斯文,不闻半点声响。

      于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叹道:“看来你果真是饿极了,城南有个小酒馆菜色很不错,下次请你去尝尝。”

      这家店的味道只能算一般,江家小公子是个挑食的,他先前在路上还给他买了几回零嘴儿。

      “我不常在外面吃饭。”江宿雨婉拒,这是实话,江家厨房里掌勺的师傅本来就做的一手好菜,阿覃也做的很好吃。

      于峰见他拒的这么干脆,试着劝了一句:“也不必整日闷在家里,出去散散心也好。”

      “我散漫惯了,自然比不得于镖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江宿雨放下筷子,望着他道,“我吃完了,有事请直说。”

      于峰看着那堪堪动了几筷子的笋丝,莫名说了一句:“你吃的越来越少了。”

      “如果于镖头并无要紧的事,那我就先告辞了。”江宿雨耐心耗尽,不想再与他谈下去。

      此人今日很奇怪,他们二人并不算很熟稔,除了那两次顺路同行之外再无别的交集,可于峰今日看他的眼神却让他很不舒服,那种小心翼翼的关怀怜悯似乎在窥视些什么,不能说心怀恶意,反正让人自在不起来就是了。

      于峰静默着目送他出了门,深吸一口气,哪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看看你罢了。

      江宿雨回到家中,连阿覃都吓了一跳,嚷道:“公子,你不是明天才回?”

      “错过饭点,饿了。”江宿雨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他现在也饿,刚刚根本就没吃几口,还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家。

      “公子,你可真行,就说我陪着,你还不让。”阿覃脚下一拐便往厨房的方向去了,末了又回过头来,“信放你屋里了。”

      ——天冷难行,要晚两日到瑜州,勿念,年前必回。

      江宿雨眸光瞬间暗下,归期还要再往后推吗?本来就已经很迟了,再推真的能赶上过年?

      此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陆沂的信。冬至那日,阿覃包了饺子,江宿雨吃了一大碗,离过年可就剩七天了,也不知到底哪一日回来。每一日都像是归期,却每一日都是失望。

      他白日里守在医馆,手头的事儿多了,便无暇分心再去想未归人,心里却暗暗撂了狠话,这次要是敢失信,就不理他了!

      数百里之外正急匆匆往回赶的陆沂突然打了个喷嚏,莫名其妙,鼻子怎么会突然痒!

      “陆公子,莫不是着凉了?”江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陆沂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没有,可能是宿雨在怪我回家迟了,怨我呢!”

      江常也笑了一声:“那你回去可得说两句好话,宿雨生气难哄!”

      “是啊,难哄!”陆沂是深有体会,面上却不见半点为难,反而乐在其中!

      二十七了,三天内无论如何都要回到瑜州,他不能让宿雨在这个万家团圆夜里孤孤单单一人,他会难过的。

      最后几日,医馆中的病人少了许多,江宿雨便让人准备熬制药糖,共十二种口味,往年都要熬上三口大锅才够用,再切成一粒粒的小糖块,装在吉祥纹小锦囊里头,赠给拜年的孩子,比外头的糖葫芦还好吃呢。

      这药糖平日里也不卖,价钱贵,制作又麻烦,还得让绣娘专门赶制锦囊,全是江大夫当年为了哄儿子吃药才弄出来的小玩意儿,只在过年才会送上那么一回。

      腊月二十九那日傍晚,于峰掐着他准备关门回家的那个时辰来了一趟,带着那把借了两个月的素白绸伞。

      “难为你走一趟,多谢了。”江宿雨接过,随手放在一边,准备收入医馆的杂物间,他是不会再用这把上好的绸伞了。

      “抱歉,我没想打扰你的清净,”于峰望着他迟疑道,“江公子容易让我想起以前一位朋友,我太久没见到他了,这才惊扰了你那么长时间。”

      “是吗?”江宿雨淡淡一笑,直接了当道,“我长得很像宋朗公子?”

      “你知道!”于峰浑身一颤,陡然色变,再一次听到那个沉寂了八年的名字依然心里发烫。

      “于镖头的旧事当年也是闹得沸沸扬扬,稍微打听一下也就知道了。”江宿雨虽不再厌烦他,也确实好奇,又问了一次,“我长得真的很像宋朗公子么?以至于让你守了我两个月。”

      “不像,一点儿都不像,”于峰摇了摇头,似是在缅怀故人,神色也变得柔和了不少,“他是个很普通的人,不如你生的这般好样貌,也没有你这矜贵的气派。”

      江宿雨道:“那就没道理了,既无半点相像之处,你跟着我做什么?”

      “有的,”于峰突然笑了一下,似是想起了特别好的回忆,“他跟你一样,从里到外都透着干净,笑起来整个人都是暖的,这世上多脏啊,沾不到你们身上去。”

      江宿雨闻言微怔,陆沂也常说他干净,他从来都只当是玩笑。

      八年前,他才十岁而已,还在缠绵病榻,调理身体。那个时候的于峰也还是个盛气少年,碰上了街头卖字的宋朗,一时不慎撞翻了人家的摊子,落得一阵奚落。

      宋朗出了好一通气,大手一挥不要他的银两赔偿,转身就走。于峰是个讲道理的,自己理亏在先,便追了上去,这一追就再也没停下来过。

      江宿雨道:“宋朗公子漂泊在外,于镖头四处奔波,兴许还有再见之期。”

      于峰惨笑一声,叹道:“没有了,那年他伤心出走,听说病死在外乡,连尸首都丢进了乱葬岗,我连他一片衣角都找不到了。”

      江宿雨一阵心惊,他只听说于老爷去宋朗家中大骂了一顿,言辞激烈,辱人至深,还险些拆了他那三间小破屋,而于峰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宋朗苦等了三日,死心了,便背着包袱离开了瑜州,自此杳无音信,原来竟已身死异乡了。

      “陈年旧事,让江公子见笑了,我……我走了。”于峰强笑一声,竟有些不敢再看他,低着头逃似的离开了医馆。

      江宿雨静静地待了片刻,时不待我,人不待我,用八载光阴来偿还那场年少悸动,到底是宋朗的幸还是不幸?又有些凉薄地想,好像幸不幸都跟宋朗没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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