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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 ...

  •   天高云淡,深浅翠色的山林中传出一阵清越的钟声,穿透重重山林,响彻云霄,碧影深深,群鸟相和,好一处清凉静心之所。

      江宿雨同陆沂走在上山的千条白石阶上,仰首望去,石阶尽头,广恩寺的大门气势恢宏,庄严肃穆,令人望而生敬。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江宿雨颇为怪异,今日一大早,这人便拉着他出门,一路到了这广恩寺脚下,千条石阶入山门,须得一步一步走上去。

      “怕你无聊,出来走走。”陆沂刻意放慢脚步,与他同行,这石阶虽长了些,但他走惯了,也就不觉得长了,宿雨身体不弱,也能走得上去,多花一点儿时间也值当!

      “这就是送你竹纹纸笺的佛寺?”江宿雨记得那日那淡青色斜竹纹样的纸笺,陆沂提了一句广恩寺。

      “不错。”陆沂点头,和尚手可巧了,还有不少好东西。

      “你有何所求?”江宿雨有心相问,眼前之人,还有什么心愿么?

      陆沂倒没什么瞒他的,更何况他知道最好,只笑道:“佑我姻缘不解,情缘不散。”

      江宿雨十分无语道:“那你该去拜月老,佛寺还管这事?”

      陆沂朗声笑道:“我跟这里比较熟,好歹也算看着我长大的,咱们今日先跟他打个招呼,请他先去月老那儿疏通疏通,毕竟都是神仙,好说话,明日咱们再去拜月老。”

      江宿雨顿时被他逗笑了,摇头道:“佛门之地,你也敢开这样的玩笑!”

      陆沂道:“咱们这还在山脚下,上头听不见。”

      “你着实不像是礼佛之人。”哪有人面对山门还这么轻佻的,可陆沂爱往佛寺跑,他是早知道的,先前在颂阳,也是时不时会去洞林寺待着。

      “非得一本正经的才像?”陆沂好笑道,“就是和尚,也不全是严肃的,有趣的可不少。这事讲究心诚,何必压抑天性!”

      不知不觉,山门已近在眼前,江宿雨回望身后的千条石阶,好像也没有那么远。

      陆沂确实是来惯了的,进了山门,过往僧人都与他相识,一路畅通无阻地到大殿上了三炷香,便带着江宿雨去了一处幽静的禅房,曲指敲了三下门。

      “进!”里头传出一句随意的应答。

      陆沂推门而入,鼻尖动了动,一股怪味儿钻入鼻中,烟气熏得眼睛发酸,皱眉道:“你在烧什么?”

      “黄荆子,熏蚊子。”一个年轻和尚身穿素白僧袍,一手拿着根木棍,扒拉着铜盆里的几条绿枝,白烟滚动,气味刺鼻,另一只手却捂着鼻子,眼泪都要给熏出来了。

      “你能先把火灭了吗?”陆沂站在门口把江宿雨护在一边,不肯进去。

      布衣和尚端起茶壶一浇,灭了火光,又起身打开窗户,让山风入室,待到屋子里的烟气、怪味儿都散了,才闲闲道:“进来吧。”

      陆沂这才带着江宿雨进去,毫不客气道:“大白天熏蚊子,你也是个人才!”

      布衣和尚这才看清了他身后还跟着个面相和善的年轻公子,顿时两眼一亮,双手合十道:“原来是有贵客到访。”

      “这位师父有礼。”江宿雨淡笑一礼,陆沂似乎与此人很熟。

      “大白天熏蚊子,倒是新奇。”陆沂毫不留情地嘲笑,一面拉着江宿雨坐下,对他道,“他是怀亦和尚,一个不正经的假和尚。”

      “晚上烧起来动静太大,若是惊扰了诸位师兄弟们,那就是我的罪过了。”怀亦神色悠然,从一个黑瓮中倒了净水入壶,清洗了茶具,便开始烹茶。

      江宿雨双目含笑道:“我帮你吧。”

      “嗯?”怀亦目露疑惑。

      “黄荆子味重,和别的东西混在一起会好些。”江宿雨起身捡起那个无人问津的铜盆,摘了些黄荆子叶下来,四周望了一眼,从长颈净瓶中取了一枝红莲,摘下数片花瓣,混着黄荆子叶在石臼中捣成了泥,缓缓捏成了十来颗丸子,铺在一张白纸上,“夜里点燃即可。”

      怀亦又倒了些水给他净手,笑眯眯道:“我看公子慈眉善目,与我佛有缘,不知可愿……”

      陆沂立刻截断他的话头:“打住,无缘,不愿,他红尘未断,有心上人,你少忽悠他。”

      江宿雨目露异色,这意思是想让自己出家吗?就因为他能赶蚊子?

      陆沂又对他道:“宿雨,你不必理会他!”

      “那真是太可惜了!”怀亦颇为遗憾,这双手再好看不过,造纸笺,雕玉,刨木头一定很合适,可惜有心上人了,唉!转而向陆沂问道:“那你来做什么?”

      “我来还愿。”陆沂一本正经道。

      怀亦笑了一声道:“哟,看来是佛祖显灵了,让你如愿以偿。不枉费你在我这儿赖了两个月,天天跑去大殿上香!”

      江宿雨默默坐在一边不出声,耳根微微发热,他大概知道陆沂来还什么愿了。

      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接着一个小沙弥探出头奶声奶气道:“怀亦居士,方丈传话过来,等会请陆小侯爷过去一趟。”

      陆沂朝他和善一笑:“知道了,谢谢你。”

      待那小沙弥走后,怀亦立刻赶人:“行了,你快去应付师父吧!若是让他知晓你把优昙弄丢了,非得跟你念叨上半天不可!”

      陆沂只对江宿雨道:“我先过去一趟,你在这儿跟怀亦做伴,或者想出去走走都行,待会我找你。”

      “好!”江宿雨略微颔首。

      “公子,来尝尝我这茶!”怀亦将清澈的茶水注入青瓷杯中,移到了他的面前。

      “多谢,我姓江,江宿雨,直呼我名即可。”江宿雨端起青瓷杯,浅啜了一口,眼前此人,也不像是个普通的和尚,这屋子里处处讲究,官窑的瓷器,红木的桌椅,金镶玉的兽炉,连榻上随意摆放的软垫都是云锦做面,一水儿青色流苏,精贵非凡,不像和尚,倒像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

      “江宿雨!”怀亦略略回想了一番,便笑道,“我知道你,他先前在我这儿断断续续窝了两个月,天天念叨你。”

      “是吗……”江宿雨神情淡淡,他还是不喜和外人讨论自己的私事。

      怀亦淡笑道:“那时候浑浑噩噩瞧着怪可怜的,他自己本身其实也不信神佛。”

      这茶清香悠长,回甘过后竟在舌尖晕开一丝苦涩来,恰如江宿雨此刻的心情,这人到底背着他干了多少傻事!陆沂前脚刚走,便已有些想见他了。

      怀亦眼角余光暗瞟了他一眼,暗暗一笑,转身从墙上多宝格中取下一只木盒,从中取出了一块蓝田玉牌,毫无雕饰,仅二指宽,却打磨的异常光滑,色泽通透,只在顶端钻了个圆孔,系了条朱色丝绳。怀亦笑道:“闲来无事,磨了块无事牌,没多大用处,寓意平安无事,且拿着玩吧。”

      江宿雨也没有拒绝,伸手接过,触手生温,只真心道:“多谢!”这便又是贺礼了!

      从禅房出来,江宿雨独自闲逛,耳边是僧人梵音吟唱,没来由的心便渐渐静了。偶然逛到一处偏殿,却见有不少人在里头抄写经书祈福。便也向僧人要了纸笔,默默地抄了一篇《法华经》,他的字秀逸精妙,飘如流云,一篇洋洋洒洒写下来,无端惹人多看两眼,用丝绳卷了,放置在佛像前,愿他一世安乐无忧,愿他二人岁岁相见。

      从偏殿出来,江宿雨便找了个寻了地方等陆沂,小池里莲花亭亭玉立,他便在岸边找了块石头坐着,在树影中一身霜色衣袍,独享这一隅宁静悠然。

      陆沂来寻他之时,已然是午后,远远便瞧见他一手支着额角在树下假寐,便缓步靠近,拔了根草叶挠他痒。

      江宿雨眉尖一动,便缓缓睁开了双眼,温言笑道:“你来了。”

      “怀亦说你出来好久了,怎么在这儿睡,困了?”陆沂扶他起来,也知自己去的着实久了些,宿雨一向有午睡的习惯,这又是炎夏时节,更加容易犯困。

      “有一点儿。”江宿雨松了松筋骨,眼睛都舒服的眯起来了,对这处还挺满意。

      “不饿么,都这个时辰了,这里的斋饭不错,我带你去尝尝。”陆沂带着他走,“用完斋饭,咱们回客房歇息,下午再回家。”

      江宿雨摇头道:“不用了,这寺里香客众多,我们又不久留,何必去占人家客房。”

      陆沂跟他解释:“不占客房,怀亦那儿还有几间屋子空着,我们往那儿去。”

      “嗯?他是占了那一片地方?”江宿雨疑惑道,怀亦的住处偏僻少人,十来间屋子相连,似是一处独立小院一般。

      “算是吧。”说起好友,陆沂有些恍惚,“他是被关在那里,终身不得踏出半步。”

      江宿雨闻言一惊,不禁脱口而出:“为什么?他不像是大奸大恶之徒。”

      陆沂低声道:“家族之罪,株连,他是林疏的表弟,阖府上下就只剩了他,圣命不可违,拘在此处安度余生。”

      江宿雨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看得很开,心性超然。”人之际遇本就变幻无常,昨日人上人,今朝阶下囚,怀亦此人,不伤于过往,这份性情也是十分难能可贵了。

      陆沂难得听他赞别人,顿时就不答应了:“也没见你说过我一句好!”

      江宿雨抬头望了他一眼,笑道:“你这酸的也太没道理了,人是你带我见的,我今日才头一回见他。”

      陆沂酸溜溜道:“你都看我快四年了,都没说过我一句好,一天就夸他!”

      江宿雨笑了一下,遂他的意:“你一表人才,心胸豁达,机敏睿智,身手不凡,用情专一,德才兼备,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公正无私,有勇有谋,温柔体贴,细致入微,拈酸吃醋,心慵意懒,放浪不羁,固执己见……够不够,不够我再继续。”

      陆沂越听越离谱,捏了捏他的手道:“真拿你没办法!”

      当下带着他去吃了些斋饭,便回了禅房,进了自己常用的那间屋子,让他午睡。

      江宿雨和衣而卧,又突然起来,取出一块通透的玉牌,道:“怀亦给的,你收着吧。”

      陆沂看了一眼,笑道:“你留着吧,这玉通透无瑕,衬你,好看。”

      江宿雨解开绳子想着给他戴上,只问道:“你想我把玉哨取下来换它?”

      “那不行。”陆沂顿时靠近让他替自己系上,当作宿雨送的好了,这么一想,又偷着乐了一回。又赶紧催着他闭眼,自己则在榻上歇了一会儿,佛门净地,他自然不会乱来,算是这四个月来他过的最安分的一个中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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