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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场杀戮,与什么有关? ...

  •   第十六节
      你为什么不解释?

      很多时候解释是多余的。

      可那些人不是你杀的!

      你是在关心我?我无法去感动。存在的终会消失。

      克儿你最好记住,我是你的仇人,当初你既然认定了,就再也无法改变了。

      喜欢某样东西,仅仅只是喜欢它的某一部分或是某一瞬间,极其微小,却会为了那一部分一瞬间去接受它的全部,包括一个故事。

      我很难让自己对故事的整篇保持最初的兴趣,然而我贯穿始终,仅仅为了其中的一个人或是一个人的一句话。也许是开头,也许是结尾,当然这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

      我的名字叫阿盛,也许你会觉得陌生,那么你也可以叫我桃花。

      我在西部边陲黄沙最多的地方开一家酒馆,已经很多年了。

      是已经有很多年了啊,久远得几乎忘了当初为何要选择在这么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留下来。

      酒馆不是我的,总有一天我会被酒馆的主人以不容商榷的姿态扫地出门。

      我总有这么一个可笑的预见。

      因为我相信酒馆原来的主人一定还会再回来。

      我等着那一天。

      我很清楚的知道我在等那一天。

      我对这个地方已经有些难以割舍了。我需要有个人把我赶出去,那样的话我便可以对自己说,是你该离开的时候了。然后背上行李,义无返顾。

      事实上酒馆的主人还没回来,也许已经回了,只是一切早已面目全非。

      人在面对过往熟悉的东西时需要勇气。我等待着某一天他能奇迹般地恢复他那没有忘记的记忆。

      日子就在我的等待中一天一天地过去,安静的时候我可以听到它那急不可待的脚步声,就跟半夜风吹动刀鞘的声音一样让我感到无所适从的恐惧。

      终于在半个月前,我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义无返顾地离开了那片土地,的确是因为一个人,却不是为了我原先认为的那个人以及那个原因。

      他是一个残艳的男子,我只能用残艳两个字来形容,我找不出其它的形容词,看到他的时候我想到了温瑞安,也只有温瑞安的笔下才会有这样的男子,这样的江湖。

      为了他我义无返顾地陷入一个故事,结局已不再重要,因为一切已注定,只要身临其境。

      他在这个故事中出场的次数很少。我可以等。很多时候几天见不到一面,更多时候只能匆匆一瞥却足以使我安然入睡不去计较期间的代价,等着第二天能再次重复。

      我只在里面以一个看官或是过客的身份沉迷。

      说了这么久还没说出他的名字,不是不想写,实在是写不出,许是忘了,或许没有。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扰了他的宁静。

      他不想出名,也不能出名!

      关于这一点我想我懂。我是个习惯了随性不断更改自己名字的人。

      名字也许什么都不能代表,偏偏代表着一切,

      人一出生便注定要围绕着它喜怒哀乐。

      我围绕着我的喜怒哀乐不断地遗弃变更它。

      总认为换了一种形式,可以得到重生,一切也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这样的人不会出名。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

      然而我总得给他一个特定的属于他的符号,即便是暂时的,只有我一个人看得懂。

      这是记录的需要。我想留住这段记录,我不想到我老了的时候发现除了冥想我的记忆中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去回味咀嚼。

      此后我的手扎里便频频出现了这样两个字,

      无十三。

      他说他什么都没有,无名无姓无父无母甚至没有命。

      他说的这句话我记得,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我也记得。同时我还想起了一个人。因为那个人便有了无十三这三个字。

      无十三本是那个人的名字,也许有些人曾经听说过。听过了就听过了可别说我抄袭,即便只是抄袭人家的名字这也算是一件了不得的大罪。我就算是冒着犯下大罪的危险也不愿意揪破自己的脑袋去为我记录中的人取个象样点的名字。

      因为取名字实在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好了,现在来说我们的故事。每个故事最初的章节总是相遇,相遇是偶然的,除了宿命。

      我从来没有想过为了那个偶然的相遇我会离开大漠,而且行色匆忙。

      也许我也不一定全然是为了那个相遇。

      到底是为了什么?

      今天的黄昏很美。。。

      你可以叫我桃花,不过我希望此刻你能叫我阿盛,因为两天前我已经到了蜀中。曾经有人告诉我,我的麻烦就在这里。

      大唐一方,在水四方。近在咫尺!

      蜀中是整个江湖谈之色变的地方,人们对这个地方的恐惧不下于对漠北白驼山那片泣血的桃林的恐惧。

      因为这里有三个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的暗器,天下第一的毒药,还有一个被人们称之为天下第一的女人。

      我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我的胃此刻正泛着苦水,比胆汁还苦。很不幸我所遇到的女人都比较麻烦,更不幸的是偏偏我还被她们认为我很严重地得罪了她们。

      到后来我自己也不得不认为我也许是不知在哪个时候得罪了她们,那些个我欣赏尊敬并为之折服的女子们。

      遇到这样的事你说我除了笑还能干吗?

      我笑得弯下了腰,笑得流出了泪,笑得吐出了胆汁,然后我擦擦眼角抹抹嘴巴告诉自己,现在我离唐方很近,近得完全有可能会在睡觉的时候缺只胳膊少条腿什么的,更严重一点很有可能会莫名其妙地断气。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蜀中特有的新鲜空气。蜀中地处西南,山多,草也多,所以空气既新鲜有夹杂了一丝甜甜的味道。

      这种气味在我梦里出现过,醒来的时候我能看到的只有黄沙,能闻到的也只有黄沙那辛辛的味道。

      说了这么多我只想说明一点,那就是我不想在这样的空气的环绕下断气。我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死也许对我并不是那么恐惧。然而我必须得活着。。。

      不知道克儿的剑练得怎么样了。。。

      我喝着从溪的源头取来的水,吃着从大漠带的干粮。虽然它硬得比石头还难啃,我还是啃得津津有味,因为我知道啃这东西我不仅能不饿肚子,还能活命。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一点我很肯定。

      填饱肚子后我开始细细的理一遍关于唐门的一切,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这是我必须得做的一件事,不仅是为了活命,也是为了无十三。

      门户之争,只要到过江湖的人想必都不会陌生。

      我对其中的恩恩怨怨,没有过多的兴趣,对于不感兴趣的东西我向来惜字如金。然而在这里我必须说一下无十三,唐方还有蜀中唐门的关系。

      这是故事的关键,很多时候我必须痛苦地承认人物需要故事的穿插,这也是少数几件让我头疼的事之一。

      无十三有姓,他姓唐。他跟唐无一样,姓唐!

      我姓唐。屋外很好的阳光透过缝隙洒在他脸上,他脸上的神情有一种说不出的讥诮。真奇怪为什么我所认识的人都喜欢摆这么一副表情。

      无十三没有再说什么,这已是最好的理由,足以解释所发生的一切。很多人不解的,并为之费神猜测的一切。

      无十三是唐门唐老太太的第一位孙子,这将是一个多么尊崇的地位。眼看着万般宠爱却终究还是宿命难逃,不过百日唐老太太便瞪着她那双还未见怎么老花的眼睛发现她的长孙孙天生残缺。

      唐门虽大却容不下一个接下来注定要坐轮椅的孩子。即便是嫡亲骨血。悲剧的序幕往往是宿命的终结。

      看到这里如果你还说上帝是公平的.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对于一个大家族,从你出生那天起命运将不再是自己的,如同你的出生无从选择。

      血一滴一滴从体内流出,鲜红,暗红,淡紫,最初的相遇早已遇见了最终的结局,却还是止不住得泪流满面。

      别说我矫情,如果谁亲眼见过一个九岁流浪小孩的眼泪,只要是个人都得给我挤出几滴眼泪来,否则你还真不算是个人!

      第十七节
      我的眼前出现了那个流浪着的小孩的样子。

      小男孩的眼泪。不见清澈。因为他的眼泪已不再是为了一串冰糖葫芦。

      无法想象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被强行拽出家门,在听到那一声关门的巨响后,心里想的是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

      他已被隔绝,被一扇门,和温暖。

      蹲在路边,看着茫然的人群,一切与自己无关。没有过多的表情,即便是悲痛,甚至没有过多的眼泪。小小年纪便已懂得珍惜自己仅剩的一点拥有,那一颗,挂在眼角的,不见清澈,唯觉浑浊,最终消失,连痕迹也留不下。

      他静静地听着我的讲述,表情很茫然。

      近似的遭遇,他给了我一个茫然的表情。

      我知道他心中的悲伤。

      他转身看着窗外的落日,这里的落日没有大漠的美,这里的黄昏却比大漠更凄冷。

      很像我。唯一的区别他比我多了一层记忆,对家人的,还有被遗弃时的。他说。眼神淡漠,不见任何东西涌动。

      沉默良久,他似乎很随便的又问了句,后来呢?

      后来我一直没见过他,也许死了。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如同被秋风扫过的一片落叶。

      不会的。无十三的眼神依旧淡漠却多了几分笃定,他会好好活下去的,比任何人都活得出色,因为,他顿了顿,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颤抖着说出他的话,

      因为他要活给别人看!

      既然心中有恨,为何偏偏用自己当赌注?

      我和无十三终于踏进了唐家的大门。也许我们的目的不一样,但我们的目的地一样。

      推开那扇朱红色嵌了金边的沉重异常的大门,我看到无十三的手在发抖。

      真的不曾有过关于那一天的记忆吗?因为太小,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儿?

      因为那么小的婴儿不会知道什么是痛苦!?

      记忆不一定是记住了的才算有。

      也可以想象。通过想象的方式将过往中空白的部分予以填补。这样的填补,真实的成分又有多少?也许加注的只有更多的痛苦。。。

      一扇大门,门外的冬天很冷!我看到他的手还在发抖。

      也许自己填补的那部分记忆比现实还要残酷!

      我想象着在无数个漆黑的夜,他难以入眠时的样子。。。

      在想象中,那应该是怎样的一个场景。。。

      他的腿。。。一个看似绝无半份慈祥的老太太看着自己怀里出生还不到百日的小孙孙神色凝重。

      一锦衣美妇在一旁掩面低泣。

      老太太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把孩子往一下人模样的人手上一放并示意着挥了挥手。

      美妇人徒然一惊似乎想向前阻止,看到老太太目光中逼出的威仪,顿时像是定在那一样再难挪动分毫。。。

      还有人曾为我哭泣过吗?他自嘲似的笑了笑,这是他想象中添加的温暖,他在床上翻了一个身,依旧难以入睡,睁开眼看到的只有黑暗。

      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啊。他看着被他推开的那扇朱红色的大门,门在他手下似有千均重,他的耳边似乎又听到了三十几年前的那一声关门的巨响。。。

      他徒地挪动车轮向了门里面进去。。。

      唐门在此时已风雨飘摇。

      各系各房在正大厅,那个象征唐门最高权威的地方撕扭成一团.

      那些平日里在亲情在道统掩盖下的温温的面纱于利欲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嫡系一支已如风中破败的残叶,这一切竟是辛酸?竟是讽刺?

      血在我鼻子底下不断蔓延,香甜的气味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就像雨天的味道.

      我想无十三此刻在心里一定会飘过一丝残酷的笑.如同我鼻子底下不断蔓延着的血那样,如同我闻到雨天的味道那样!

      然而终究有那么多我意料不到的事.

      我看见一柄刀向那个象征了整个唐门的老太太飞去,那柄刀最终却插在了无十三身上.

      我看着这一切似乎很可笑.

      我想笑一笑,我扭动着脸上的肌肉,却始终笑不出来.

      他为什么要飞身扑过去挡在她面前?

      他应该平静的站在一边,看着这场滑稽的撕杀他应该在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来才对...

      我的眼前看不到唐老太太唐三夫人悲痛欲绝的脸,当然我更愿意把她们的悲痛视为是这二十几年良心上的不安,如果你们一定要把她们当初的作为视做是一种牺牲,那我也无话可说,然而我对于她们脸上的那种悲痛终究是鄙夷的。

      如果不是为了在唐方面前顾及我所认为的颜面我会毫不客气地吐几口吐沫。

      我白了她们一眼全当是我所能表现出的鄙夷的全部内涵,然后对地上已经差不多失去知觉的无十三说,无十三,我们走,我带你去一个你向往了二十年却终究没有找到的地方。

      真羡慕你,能在那样一个地方停留。他一贯淡然的眼神迸出一丝希冀,一闪即过。

      他确实需要安静,不管是眼前的,还是内心的。

      他身边的人实在太多了,却始终无法亲近,他在人群中,他比失了群的狼更孤独。

      如果是你,你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若干年后你又会是以怎样的一副模样出现?

      不知道。没有经历过你永远不会知道。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无论他成为哪一副模样那都是值得原谅的,因为错,绝对不在他!

      我俯身托起他,他的身子很重,他的气息很微弱,他的血由红变暗最终淡紫若颜。

      我托着他,就像当初我抱着那柄寒彻心扉的刀一样,我还记得当初我那种像是被人活生生撕裂的感觉,那种感觉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碰到。

      我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我的脚印在唐家的大厅里傲然视笑,这个可笑的家族啊,我发现自己没有了恐惧,我发现大厅里那些姓唐的人都在怕我。我觉得自己很英雄!

      不能走!是唐方!

      我在等她。她会出现的。她终于出现了!

      她脸上的神情很傲然,我觉得她那张相顾倾城的脸比我的脚印好看不到哪去。我甚至觉得我的脚印此刻正对着她的脸在嗤笑。

      不就是那个眼未花耳未聋的老太婆唯一的孙女吗,不就是唐门嫡系一支唯一可传的主事吗,不就比旁人多了一分万般宠爱吗?我仰起头看了看在我背上的无十三。

      我觉得其实他们一样可怜!

      我们的帐以后再算。包括刀鞘!

      我强调了一下,并做了一个防卫的动作等她出手。

      她是我曾经折服的女子,曾经我把她当作神话,对于这样的人我了解他们的一切,即便是最细微的地方。

      我知道她的泼墨小写意还有淡紫若颜!

      无十三看来我真得陪着你一块没命了。我没有恐惧,很奇怪。

      我饶有兴趣地等待着自己的血由鲜红变成暗红,如果我的内力还过得去的话,很有可能还能留口气看到变成淡紫色的血从体内留出。那一定很好看。我在想。

      唐方还没有出手,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人在不耐烦的等待中很有可能会胡思乱想,唐方一定想不到她的迟迟不出手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麻烦,对于我,最要命的是,这同样也给我带来了麻烦。因为在这个时候我很不幸地想起了一个人。

      我时常想起他,这在平时一点关系都没有。在这个时候想起他这关系可就大了,我拼命地晃动脑袋企图将他从我的想象中赶走,很不幸他的身影越发清晰了,我甚至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脸很奇怪的呈现着淡紫色。

      原本他的脸很白,白得像个姑娘。至少在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还以为是哪家和丈夫斗嘴后偷偷换成男装跑出来的小媳妇。

      那是在边陲的一个小镇,那时我还处在流浪的新鲜或孤寂中。

      我的孤寂形成于他对我说的一句话,也许他的那句话仅仅只是把我原本就有的寂寞从沉睡中唤醒而已,他的话是这样说的,他说,你喝酒的姿势很寂寞,他说这句话时还附带了一个动作,我记得很清楚,他把一只手搭在我肩上。

      他的手连同他的人都冲刺着一股刺鼻的酒味,他的手指修长握起刀来一定很稳,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由此可见我看人很准。

      只是我看不出他内心,直到那个美得让人发晕的黄昏,我依旧没看出来,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机会了。

      要了解一个人你得抓紧,否则我敢打赌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的记忆定格在了美丽的黄昏那个如水般清秀的男子渐渐与我背上的人合成了一个。淡紫若颜。淡紫若颜。

      唐门的淡紫若颜!我开始感到我的手在隐隐发烫。

      我已经很久没有握过我的剑了,究竟有多久我已经记不清了。。。

      也好。我盯着唐方看了一眼,我的余光射向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都姓唐。

      江湖中的人都知道天下使毒最厉害的是唐门,而唐门中最厉害的毒便是淡紫若颜.

      唐门的淡紫若颜并不是每个唐门的人都会用.因为淡紫若颜不是一般的毒,它的使用不能像一般的毒那样放点在茶里撒点在脸上.它需要独门手法的配合,那就是百年来据说只有唐方一人学会的泼墨小写意.

      不是所有姓唐的人都会淡紫若颜。江湖中的人都这样认为,只有唐方一人会.因为那种独门手法只有唐方学会了.

      以前我也这样认为.现在...

      现在我的面前站着唐方.我的手里拿着剑.她随时有可能向我出手!所以即便发现了疑问我也必须先集中了注意再说!

      我把目光重新聚向唐方一个人。

      那一刻我甚至忘了她强加给我的我对她的愧疚!因为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我现在还不能死!

      唐方还是没有出手。我的不耐烦在一点点的消失.

      眼前晃动的那张脸也在渐渐消失,为什么别人能把一段仇恨记上那么多年,为什么我就做不到。

      我觉得自己很没心没肺。我想尽办法让自己变得仇恨,这很徒劳,在大漠这么多年我真的已经没心没肺了。更何况现在我还发觉到也许事情并非是如我先前所想的那样.

      把他留下。脸上神情傲然如同我的犹疑。把我哥哥还给唐门。请求你。她那样一个女子也会落泪,只是我看不到,如同看不到唐老太太一张像极了橘子皮只是比橘子皮似乎多了点哀痛表情的脸。

      仅仅是因为他挡的那一刀,为了那些注定要恨一辈子却始终割舍不去的人们?

      我知道他飞身扑过去的那一刹那的决绝,但并不是说那一刻他的仇恨也随之消失!

      如果是在三十年前,如果那时他有意识,用一刀深不见底的刀痕留住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他会义无返顾。

      现在没有人有资格把他留下。

      三十年的空白,任何东西都偿还不起!

      无十三,我这就带你走,去一个黄沙多的容不下人的地方。那里有最原始的纯净,比未出生时还要圣洁。。。

      第十八节
      那天,酒馆里来了很多人。他们说他们是来杀我的。

      我以一个等待的姿势给他们示以微笑,我想我的笑容应该很美,我想我等待的姿势应该比我的笑容更美。

      然而到最后被杀的是他们。

      这是我不愿见到的。

      我记得当时我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念着,

      我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风雨飘摇中的唐门。

      我看着倒于血泊中的那些人。原来人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能活着多好啊,临死前他们一定这样想,可那时他们只能看着自己的血源源不断往外流。。。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可以带他走,至于我们之间的事。。。唐方给我让出了一条路。

      我立于原地没动。

      无十三的血顺着我的额流入我的唇间,一股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

      这个时候唐方居然还提醒我,那流入我唇间的香甜,是冰蓝色的,有毒!

      我依旧木然。

      我看到他飞身扑过去时的样子。

      我想问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这个家族中任何的恩恩怨怨与他何干!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飞身扑过去救那个与他没有任何干系的人,那些原先的恨都去哪了?!

      这是他们家族的事与我无关。

      仅一瞬我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

      那么我是不是该走了。

      我看到唐方为我让出了一条道。

      谢谢你。我朝唐方感激的望了一眼,看她眼神中似有疑惑,我就对她说,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故事?

      是的。故事。

      我想我有必要把这个故事说给她听.因为在此之前我突然知道了原来会淡紫若颜的并不止她一个.

      我不想与她为敌,只要有一线的希望存在我便不想与她为敌.

      不仅仅因为她是令人头疼的唐门主事.

      她是我嫉妒的女子.人只会去嫉妒那些让自己折服的人.若真要说起来那天我嫉妒的也许真的是她...

      那是在很多年前。那时我还很年轻——

      江湖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的。一个彪形大汉瞪着一对比驼铃还大的眼睛对她说。他的声音很大震得她的耳朵嗡嗡直响。

      江湖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的。一个形容消瘦的男子眼神空洞地对她说。那声音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渗得人发慌。

      江湖是什么颜色的?

      江湖?什么是江湖?一白胡子老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努力在寻找他那久远的记忆,末了只能疑惑着反问了她一句,他的腰上挂着一柄剑,一柄再也拔不出来的剑,剑身锈在剑鞘内,连同他的记忆,也许那曾是一柄光彩夺目的剑,只是现在看不见了,它的光芒,它的一切只能被存封,然后遗忘。

      她突然觉得很失落,先前的兴致随着失落没能再留下半点痕迹。

      总不能就这样回去吧?很丢人的。她想

      这样吧,我再问一个人,最后一个人,就问最后一次。她还想着她的希望,也许希望离她只有一步远了呢,试一下吧,多试一次也是好的。她很执着,只可惜跟执着比起来她更容易疲倦。

      一个又执着又容易疲倦的人,你同情她吗,好象是值得同情一下的。

      她叹了口气迎上一个从对面走过来的人,她只能看到那个人的人形,她的眼睛不好,从来就不好,这是上天对她的补偿,她总是这么想。对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那会把她逼入死的境地的,还好上天总算厚待了她一次。

      江湖是什么颜色的?她问,她的声音很疲倦,任何人都听得出来。

      彩色的,就像用肥皂水吹出来的小泡泡那样,彩色的,在阳光底下,飞啊飞。说这话的人,自顾自的陶醉了起来,这无疑是一个可爱的人。

      蓦地她突然哭了出来。

      你干吗哭啊?他很不解的问,

      通常他这样说的时候,别人都是向他撇嘴的,或者干脆骂他一句疯子,他们都把他当做智障儿童。

      没想到这一次没引来骂,倒引来了一阵的眼泪,他有点慌了,显然他不懂得如何安慰人,手足无措的在那,样子有些无辜,

      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不如一阵骂来得痛快。他想,接着他又想,我这人是不是犯贱啊,还是因为习惯了什么•••旁边女孩的哭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我终于找到我的江湖了!再让我哭一哭,人家实在很感动嘛!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她还是个孩子,至少现在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孩子都是快乐的,即便是在哭泣的孩子。

      她发现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个光头。那人为了安慰他,离她挨近了些,她有点看清了他的样子。

      你是和尚?她好奇的问。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师父是个和尚,他没有说我是不是。他沉思一会儿回答说。

      不是和尚干吗剃个光头?

      我师父几十年没留过头发了,我留了头发他不知道该怎么教我打理,省了麻烦所甚给剃了个光头

      啊?不知道怎么教,就绕开了问题走,天下哪有这样偷懒的师父嘛!她为他有些愤愤。

      你不要这样说啊,要尊师。他很诚恳的说。

      她似乎觉得这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接着说,

      你心里想不想留头发?

      有点想,我看过那些打柴的樵夫,他们留着头发的样子好象是比我酷一点

      那也就是在你的心里你还是不满意你师父这样的做法的咯

      没有满不满意的,他是我的师父•••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加了一句,我很尊重他。

      原来尊敬是这样赢得的...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她又重抬了头,眯着眼看他的光头,似乎在沉思什么,似乎很满意,

      光头•••恩。也好,也好,甚好,甚好。

      ??

      我想和你一起闯江湖啊,你看起来十足一和尚,这样方便,女孩子嘛,名誉关生死的•••

      啊?!他很意外,又有点高兴,要知道他可是从来没有女孩子问津的,

      嘿嘿•••他开始想入非非了...

      怎么男人都这个德行啊?!!

      突然他像想到了什么

      不行啊!不行,我长的很丑啊!

      这我和你闯荡江湖有关系吗?

      有啊,有啊,他的确很善良,你不怕别人说,哇这小姑娘怎么跟个怪物在一起啊?!这样很没面子的,再说了,你对着一个丑八怪看了也不舒服啊

      我的眼睛从小就不好使,半米开外,就算你长得比番岳还帅比王璨更丑我也看不到啊,至于别人•••其实我没那么在乎的•••她想,她自己也搞不清这是不是在安慰自己。

      你握着剑的样子很酷,如果遇到危险你是能够保护我的,你也知道江湖是个充满危险的地方,你就忍心看一个瘦瘦弱弱无依无靠的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飘?她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她确实很可怜,可怜得想跟着一个人流浪都遭拒绝。

      他还在迟疑。

      这一招都不管用,真怀疑你是不是个男人,居然连怜香惜玉都不懂!这句话她简直是嚷着说出来的.

      这样更安全啊,有什么不好吗?他抓了抓脑袋说.

      看来你真是不懂得女人啊,哪个男人给女人的感觉是安全的话,他这辈子别想娶老婆了!

      她又细细地瞧了几眼他的光头,直到她真正注意到了他手中的剑,

      好剑!真是一把好剑!我见过很多的剑但像这么好的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想你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剑客

      不是啊,不是!他忙着解释了开,

      我的剑是师父给我的,我不懂武功的,拿了剑只想卖了换两钱吃顿饱饭,不怕你笑话我很穷的,后来我遇到了一个比我更穷的人,我用我剩下的全部钱请他吃了顿饭,后来我们就成了朋友,对了,我的朋友还等着这顿饭救命呢,他饿的快不行了,

      他真的很可爱。她想。男人在女人面前并不需要时时都显得伟岸了才好。至少对她而言是这样。

      如果你真要个人保护,我朋友倒是可以保护你的,他是个高手,虽然他看起来更像个乞丐。他说,显然他还是觉得了流浪时身边有个女子是不错的。

      终于在她的执意下,她能跟着他走了。她是个执着的孩子,她又在表现她的固执了,其实她很寂寞,她只想找到她想要的那个江湖,只是不知道该往哪找.现在她的眼前有一根稻草,这就够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跟一个人一起流浪,总不能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吧。

      花花

      不要这么惊讶嘛,给点面子啦,我知道男人取个这样的名字是很丢人

      知道吗,我也叫花花。这是巧合,上天总是喜欢给人制造出很多的巧合

      以后在一起的时候总不能都花花花花的这样叫吧,两个人在一起是不需要名字,可不存在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啊,每天都会有很多人,出现了又消失,消失了又出现,没有一刻是会安静到只剩两个人的,所以我们需要把名字区分区分.他很认真的说.

      好象是个问题,算了,我牺牲一下,叫桃花吧,反正以前也有人这样叫过我,花花的名字就留给你了

      于是花花跟桃花就手牵着手闯荡江湖去了。他们的江湖是彩色的.她想要的那种彩色.

      第十九节
      后来呢?

      后来他死了。在一个很美丽的黄昏。毒!是淡紫若颜!

      故事中的他我究竟指的是谁,花花?我疑惑了一下。我是不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淡紫若颜...

      你的故事讲完了?唐方似乎很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任何人都看得出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这一整篇都是!

      你不是说你是在靠近大漠边陲的一个小镇遇到他的吗?

      你不是说是因为他的一句话,你答应了与他的结伴同行。他说他看得出你喝酒的姿势有多寂寞。

      你说,为了这一句话,你已经找不出拒绝他的理由了,所以你答应了。他想跟你同行一段路。

      接下来的日子,你们的足迹深入大漠最深处,你说看着那并排的足迹,你暂时忘了心际间的全部荒芜。

      这一切不都发生在大漠吗?

      你不是说你没去大漠之前你根本就不知道谁是桃花吗?

      你不是说至今你依旧还是无法弄明白究竟谁是桃花,桃花是什么吗?

      你怎么会对他说你的名字叫桃花?

      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哪些是我的冥想?而哪些它有确确实实的发生过?

      在那个黄昏,他体内的血刹那间变成了冰蓝色,那是在大漠深处,他在我怀里安静得像个孩子。

      那是真的吗?

      那真的是在大漠?

      而我真的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朋友?

      他对我说,江湖是彩色的?还是他说了,我喝酒时的姿势很寂寞?

      我的旅途中真的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他死了吗?

      那里或许根本没有黄沙。。。

      你的故事中不是还提到了一个小乞丐吗?他人呢?以后好象都没听你提起过。

      小乞丐?

      我笑着说,

      不要以为故事中提到过的人,他就非得在以后的章节中出现不可。

      如果你非把它当成一个故事,也许我这样的处理很失败,然而它不仅仅是一个故事,它是我记忆的一部分,事情的发展是无序的,你不能要求所有的事情有因必有果,你也同样不能期待着凡是在我的故事中被我提到过的人,都有着一个很精彩的故事的存在。

      我的朋友对我说过,他有一个朋友是个乞丐武功出奇的高偏偏每天都饿肚子。

      这样的人的故事一定很精彩。

      然而已经不在我叙述的范围了。

      因为我的朋友死了,在他还没有带着我见到他的乞丐小兄弟的时候就死了,又或许是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去见他的小兄弟了,而是带着我踏上了一条通向另一个方向的路。

      那条路最终通向哪?也许尽头初黄沙漫天。

      不管是哪种原因,总之我没见过小乞丐,在以后无数的日子里,一直没见过。

      我现在要说的是,关于我的这个朋友的故事就到此为止,因为他不存在了,因为他的不存在,本来很多与他有关的事物,都不会再与我有任何关系。

      也许我跟小乞丐在某个街头偶然相遇过,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谁。

      他不知道他曾经的朋友向我提到过他,我也不知道他就是我的朋友向我提起过的那个人,眼前这个普通的跟任何乞丐没有区别的小乞丐,就是我的朋友曾经向我提起过的武功奇高却异常困顿的人。

      在平凡的街头也许我就只是把他当成了无数流浪与街头的乞丐中的一个,而我对待他的态度也只是我一惯的对于人的怜悯

      如果我的朋友还活着,也许我跟他也能成为朋友,那么我也许就能从他身上发现很多值得我书写的故事。

      然而现在,他连同他的故事只能在我的叙述中消失了。。。

      我看了看唐方,我想看清唐方脸上的表情,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点我想知道的端倪.

      唐方的脸如一塘没有风吹过的池水,即便朝里面丢上一颗石子也难引起任何的波动...

      我的眼中又迸出炽热的火花,只是一瞬,一瞬过后,我又趋于平静。

      这只是一个故事,我告诉自己。

      不管它与唐方有没有关系,我只知道我现在必须带无十三离开这!

      我背起身边的人,一步一步迈出了唐家的大门。。。

      第二十节
      我又回到了大漠。面对漫天的黄沙,我发现这里才是真正适合我生存的地方。

      我没有带走无十三。我把他留给了唐门。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在大漠的日子总是特别的宁静。在宁静中你是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的。

      等到春天快过去了,我才意识到,哦,又是一个春天到了。

      我总是这样的后知后觉。不用说,这给我带来了很多的麻烦。

      谁让我对现定着的季节没概念,只对了温度敏感。这样的状态使我始终游离于人群之外。

      在别人眼中我至始至终是一个怪物。

      别说我寂寞。我不寂寞。真的。

      当然我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很美的大漠的黄昏。至于那个时候也许我是有些寂寞了。幸而我很少想起。至于那偶尔的寂寞也权当是一种缅怀。

      缅怀其实对于每个人都必不可少。我也不例外。有些事我不愿想起,那么那个美的大漠的黄昏就当是一种寄托,一个无从想起后的感情的出口。。。

      克儿这些日子似乎不大勤于练剑了,时常一个人坐于偏僻的角落发呆,待我走近,他便远远地跑开了去。

      自从经了酒馆内的那次杀戮后,克儿对我的态度是改善了不少。

      特别是这次我从蜀中回来,

      在我试图接近他时,他也不再瞪大了他略带仇视的双眼,拼命地喊着,你走开!你走开!这样的话。

      以前他叫我走开时神情无助得像个孩子。

      虽然他对我的称呼依旧只有一个字“你”,然而克儿对我是友善多了。

      对于这样的生硬的称呼我没有太过在意,他对他母亲的称呼也只限定于“她”。也许在他的意识中人只分为两种,除了自己便都是“你”或者“他”。

      至于“你”和“他”的区别只在于,你是在面对着那个人说话,还是在对第三个人陈述他。

      是谁规定了一定非得分出那么多复杂的关系来,确认谁是谁的谁。

      为什么非要有一个明确着的称谓来断定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自己的身份非得要别人来确认?!

      套着一个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身份,为的就是让那些个与你不相干的人来认可。笑话啊。

      温暖?如果一个稍带温暖的称呼便能带来足够的温暖,那太笑话了。既然只是个笑话,何不随意一点,何不简单一点?!

      我从来没有听到他喊过他母亲,提到时也都只是用“她”这个代词代替过去。

      我喜欢克儿这种奇怪且生疏的称呼,也只有在克儿面前我才不用去考虑,自己到底是桃花还是阿盛或是别的什么人。我只要知道自己是克儿口中的“你”这就够了。

      克儿于我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救赎。我必须对他负责。也许仅仅只是因为我的自私。

      我的眼睛不太好使,几丈开外基本上连人影也是难分清的。但我必须得设法让自己知道,克儿在干吗,他为什么发呆。

      这项工作于我而言是有些艰巨了。我必须在我眼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自己隐藏而不至于让克儿发现,这段距离无疑是非常近的,克儿是个机敏的孩子,虽然更多的时候他对大多数的事显得漠不关心。

      我看见克儿伸直了双掌,我这才想起这一阵子他总是蜷曲着他的手指,在我面前。一个人的时候,他对着他的手掌发呆。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的手掌红红的,像是用火烤过后起了泡的样子。他努力的想抓起横放在他身边的剑,一碰触,便像碰到了一块烧红了的木炭,他的手一阵抽搐,不只他的手,还有他的全身,看得出克儿很痛苦。

      我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也很突然的再次想起了白驼山的那个女人。

      我突然很想哭,为她,也为自己。

      如果我意识到的是真的,那么我所认为的最残忍也最彻底的救赎也就不存在任何意义了,

      我突然之间感到了异常的疲倦。

      我不再逼着克儿练剑了,我不想再人为的制造错误来欺骗自己的同时去安慰那个女人。

      我们都有罪。克儿不过是个孩子。

      那我呢?谁又能将我救赎?难道我真的不该被得救?!

      等桃花全凋谢时,克儿的手不再那么红了,他不再避开了我独自发呆。只是他的行径越发有些奇怪,

      自从门前那株桃树上再也剩不下一朵花后,他每天都起的特别早,每个孩子都喜欢睡懒觉,克儿也不例外,

      克儿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有时候甚至懂事得已经不像是个孩子了,只在睡懒觉的时候,我才会像个慈爱的母亲一般拍醒我的克儿,让他起来练剑。

      克儿眯着眼,嘟着嘴的样子很可爱。比任何一个孩子都可爱!

      现在我已经不逼他练剑了,克儿本来是喜欢睡懒觉的。现在他每天起得很早,这很奇怪。

      克儿每天一大早起来,然后一天不见他人影,甚至一连很多天都不见他,直到多天后,他异常疲乏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想知道克儿到哪去了,去干吗,我怕他有危险,更怕他有那么一天真的就一去不复返,在也不回来了。

      这一天,我也起了个大早,比克儿还早,透过窗户,还能看到天上繁星点点。

      过了一会儿克儿像往常一样起身后便出了门.

      克儿就这样一直朝前走去,遇到分岔路口也不停下来,径直朝了一个方向走过去。

      刚开始我以为,他每天都在走这条路,所以遇到分岔熟悉的闭上眼也能走过去。

      等到第二回跟着走的时候我才知道,克儿每次走的路都不一样,他这样走并不是要去哪个地方,他只是在走。这是他的全部目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目的地。

      走到无路可走的地方,他便停下来,像一个先知那样,凝视远方。远方不是他能走到的地方,于是他又像个先知那样呆呆地伫立,沉思,蓦得,流下泪来。。。

      我现在终于知道了克儿有时侯为什么会一走好几天,他迷路了.

      这样的走法谁都会迷路,我不知道他最终是怎么找到回去的路的,也许他不想真正离开,也许他发现除了大漠他根本就没有地方可去。

      他还是个孩子。他还是个孩子啊!我开始憎恨自己,憎恨那个女人!

      我可以很释然地对唐方一笑,因为我的门口还挂了一个刀鞘,我知道唐方她迟早还是会来找我的.现在我只憎恨那个女人。克儿很无辜。他还只是个孩子。

      那天回来之后,我没有再尾随他去。

      克儿还是每天一大早起来,然后上路,然后回来,我看着他疲惫异常的脸。不再为他担心了。我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接下来的一次,一连十多天,克儿始终没有回来。

      我花了半个月多的时间,差不多把周围几百里都翻遍了,终于在一片长了水草的绿洲里找到了他,

      如果再晚一个时辰,也许我们都解脱了。可我及时找到了他。他失去知觉前朝我笑了笑,我分明的看到了他的笑,那是怎样的一种讥诮啊。

      我再一次无法原谅自己,还有那个女人!

      从那后,克儿开始越走越远,可能他心里已经放下了他要回去或是不得不回去的那个地方,所以他越走越远了。直到精疲力竭。直到走得倒下。

      他不用再去担心回不回得去的问题了,他轻松了,即便是力竭到倒下他的身躯。

      他的神情不再似先前那般疲惫。

      每次在他走到倒下后,我便上前抱起他,像抱住一个婴儿般小心翼翼。每次克儿醒来后都疑惑地看着周围。

      他在他的床上,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他又回到了原地,就跟他未曾出发时的一样。每次都这样。

      终于有一天克儿从他的床上醒来后问我,我怎么会在这?

      我很疑惑地回望他一眼,一大早的,你不在自己床上还会在哪?

      克儿于是不做声了。

      过了几天克儿忍不住又问,我怎么会在这?

      我的回答依旧是那句话,克儿于是依旧沉默。

      我宁可告诉克儿所有的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我宁可他因疑惑而不得不眉头紧锁。我不想让他痛苦。他还只是个孩子。

      第二天,克儿对我说,昨天他又做梦了,还是一样的梦,梦见自己在走,走了很多很多的路。很累,我觉得很累,然后我摔倒了,砾石割破了我的手掌,然后我就疼醒了。。。

      他说,无论他走多么远,第二天的时候,自己还在原地,还是在自己的床上。说完他笑了。

      我揉着他被割破的还渗着血的手掌看着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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