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人太浪》永安姑太

47、不是那个人

　　窗外雨声如鼓，许嫂从酒窖回来，带回花城烟容亲自酿好的红酒，屋内只剩下南霜和花城烟容两人。

　　澄澈的酒水倒入杯中，花城烟容举起高脚杯，晃了晃，示意南霜：“来，尝一尝。”

　　酒香甘醇，咽下喉咙，舌尖留点甜和微弱的辛香。

　　暴雨天对饮，若放在古时候，称得上是一件风雅的事，尤其她们还身处在这样一座古色古香的老宅里。

　　南霜不会品酒，掌着酒杯，小口缀饮。

　　“好喝吗？”花城烟容问。

　　南霜捧场道：“好喝。”

　　花城烟容嘴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以放松的姿态坐在太师椅上：“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喝酒，我儿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抽烟，前一阵子，烟瘾忽然大起来。”

　　南霜没有接话，安静当一个倾听者。

　　花城烟容慢悠悠扬起一个迷人笑容：“你这性子，别说我儿子喜欢，我也很喜欢。”

　　南霜觉得心虚：“也不总讨人喜欢。”

　　譬如林淮哲，他就总被她惹怒。

　　窗外雨声忽急，伴随山风乱响。

　　两人止住交谈，各有所思，有好一阵，屋内没有话音。

　　花城烟容望向窗外，像在倾听雨声。

　　直到雨声渐小，她回过头来，见南霜的杯子已见底，拿过酒瓶又为她倒上，慢慢寻回聊天的兴致。

　　“自从淮哲决定接下林家的担子，最近几个月，他开始接手林家的业务，熬得很辛苦，很久没有好好休息。”

　　南霜想起那双丹凤眼下的黑眼圈：“今天见他似乎很疲惫。”

　　花城烟容的脸上浮现一缕忧愁：“这还只是开始，以后的路还长，他要面对的远不止这些。”

　　歪在太师椅上，花城烟容撑着脑袋，似乎头疼：“他辛辛苦苦做这些是为什么？要是为自己便罢了！却是为林宗亲的儿子。”

　　话里虽满含责备，到底出于疼惜。

　　没有哪位母亲愿意真的指责自己的儿子，即便他当真犯了天大的错。

　　她这样说不过是言语间的宣泄罢了，南霜懂事的没有打扰，继续认真扮演好倾听者的角色。

　　“淮哲不是林威远亲生，小时候他不明白林威远为什么不喜欢他？以为是自己不好，想尽办法讨他父亲欢心，可林威远呢？连一个笑脸都没给过他！”

　　“他十多岁的时候，林威远将养在外面的孩子带回家，那时候不少人在淮哲身后指指点点，笑话他生在楚家，养在林家，既没亲爹也没亲妈？”

　　大厅里的灯光萤火一样洒在身上，泛出温暖光泽，然而，无论灯光多么柔和，始终无法慰藉腐烂在往事里的伤痕。

　　花城烟容伸出精致的食指拂去眼角泪花，嗓音变得冷涩。

　　“林宗亲跟他父亲一样，两个人一样的薄情寡义！这些年他做的那些龌龊事，他以为自个儿做的天衣无缝，不过是淮哲拦着，没跟他计较罢了！”

　　“林家往前数几代先人，个个儿都是族谱上光耀门楣的人物，可笑到了这两代，出的都是孬货。”

　　薄怒浸染粉面，像胭脂晕成红妆，终成愤怒的颜色。

　　“我儿子为他们林家受尽委屈，现在凭什么还要反过来为他们付出一切？”

　　激动的情绪令眼角细纹纠葛成一条条丘壑般的纹路，这是南霜第一次从面前这位仪态万千的夫人的脸上看到岁月留下的痕迹。

　　那是为她唯一的儿子操碎了心的痕迹。

　　南霜一时不忍。

　　“他不是为别人，是为了林老先生。”她轻言细语，想让安慰人的话听上去尽量柔和：“其实您心里是知道的，因为舍不得他，所以不愿意说服自己罢了。”

　　“林家虽然有很多事对不起他，可林老爷子待他却比任何人都要好，为了林淮哲，老爷子跟唯一的儿子撕破脸，将林家毫无保留交托到他手上，这样的真心实意，他没有理由辜负。”

　　花城烟容蓦的看向南霜：“这么说，你赞同他的决定？”

　　“如果这是他的选择。”南霜迎着她的视线，回答：“是，我赞同。”

　　“你果然一点都不心疼他！”花城烟容怒斥。

　　南霜目色一黯，没有辩解。

　　“我绝不会同意他的选择！”花城烟容愤然做此表态，然而，不过两秒，她褪去怒色，露出些许疲态：“我反对也没什么用，儿子大了，自个儿的主意大得很。你也看到了，我如他所愿，让陈舟住进林家，还保证不为难这姑娘。”

　　南霜忽然感到一阵紧张，花城夫人今夜特意将她留下同她闲聊这么久，南霜不是真傻，她猜测她应该是有挺重要的话想跟她说，而南霜，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应对。

　　“我做出这些让步，全是因为跟淮哲谈好了条件，我同意他所有的计划，相应的，他得跟我安排的人结婚。”

　　窗外劈下一道闪电，劈得南霜有点懵。

　　花城烟容没给她思考时间，紧接着道：“我今晚留下你，就是想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儿子结婚？”

　　“你要愿意，从现在起你就是我花城烟容的儿媳妇儿，你要不愿意，今后我不再撮合你俩！”

　　“我会尽快给淮哲安排一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儿，让他们抓紧时间给我生个孙子，我儿子要养也养自己的儿子，他林宗亲的儿子想占我孙子的名额，门儿都没有！”

　　花城烟容步步紧逼：“给我一句话，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问题来得太突然，南霜的脑袋嗡嗡作响，抓不住一个有用的指令让身体对花城夫人的发问做出回应。

　　慌乱间，她瞄到桌上的红酒，拿起酒瓶，她倒了满满一杯，咕噜噜喝个精光。趁着这股豪气，她想一口答应下来，然而，话语吞吐在嘴边，终成满口苦涩。

　　“夫人，您还记得结婚誓词吗？”

　　花城烟容尚未开口回答，南霜喃喃念道：“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爱着你，珍惜你，对你忠诚，直到永远。”

　　她小声念完这段话，神色难掩悲伤：“结婚是神圣的事，我和林淮哲没有结婚的资格。他将来总会遇见一个人，让花花世界里的姹紫嫣红变得不再有趣，让他心甘情愿做到誓言里所说的一切，那个人才该成为他的妻子。”

　　伤心映在水灵灵的眸子里，滋生出比眼泪还要无声的疼痛，南霜一五一十说出实情，说出的每个字都将她刺痛。

　　花城烟容心软了，抚摸着南霜柔软的头发：“你不就是那个人吗？”

　　南霜埋下头去，不想让自己的脆弱太过无所遁形：“虽然总有这样的误会，但，很遗憾…我不是。”

　　“我跟他之间，从来不缺另一个人的存在，很多时候，我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那个第三者，对他而言，我是特别的那一个，但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曾几何时，她也曾天真的以为林淮哲会为她而专一，后来，一次次的，他让她明白，她不是。

　　虽然很遗憾，但……她不是林淮哲这一生愿意钟爱的那个女人。

　　应是酒劲上头，南霜的意识变得松软，她静默下来，不再说话，怕一开口泄露太多不该有的情绪。

　　“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只问你，你会像誓言里所说的那样爱我儿子吗？”花城烟容却没有放松逼问，目如鹰隼，直视南霜。

　　南霜从椅子上站起来，吐字清晰道：“容姨，我好像醉了，我们今天就聊到这儿吧。”

　　她不愿回答，花城烟容心知肚明，手中的线若绷得太紧，鱼儿会挣断鱼线溜走，花城烟容深谙此理。

　　收敛逼人的气势，她换了个语调嘟囔抱怨：“才喝几杯就醉了！”

　　南霜乖巧地摸摸耳朵：“我酒量不好。”

　　脸色酡红，醉态娇憨，极惹人怜爱。

　　花城烟容美目流转，改口说行吧，扭头唤许嫂：“带南霜去客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