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人太浪》永安姑太

43、软肋

　　陈舟的圈子里一直流传有这样一句话，别跟出来玩儿的男人谈爱情，他们即便有那东西，也不会给一个猎来的女人。

　　陈舟没信这话，因而，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

　　心死了，痛也麻木了，这一场笑话终于要落幕。

　　陈舟以为自己会不甘心，会渴望不惜一切去报复，然而，奇怪的是，她的情绪远没有那么激烈，甚至，连看那三人笑话的心思都没有。

　　男欢女爱，本无需用心，玩儿完就散，她既逾了界，自然该遭报应。

　　心如死灰又如何？欢场之中，没有谁对不起谁，是她自己愚蠢罢了！

　　可南霜不同……

　　陈舟不无担忧：“南霜，你跟小孙爷是什么关系？”

　　“我跟他……”

　　这个问题远比南霜所能想到的还要复杂，她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回答。

　　“你要知道，即便是林宗亲在A市也是可以横着走的，何况是楚林两家的这位小孙爷！你…”

　　陈舟止住话头，想到什么，自嘲般笑了笑：“这么说倒显得我很可笑。我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我这种时时刻刻盼着攀高枝儿的人……”

　　她摸摸南霜的头，表情晦涩而温柔：“我今天的下场你也看到了…这些人，心都是冷的，你跟我不同，你值得被人好好对待。”

　　“我没见过小孙爷，但听说…女人对他而言，可能还不如一件儿衣服，你…”

　　“我知道。”南霜唇边牵起一个类似微笑的弧度，微笑一晃而过，她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埋下头去，盯着地面：“就是因为太知道了…”

　　素来恬淡的她，这一刻的失魂落魄那样明显，陈舟懂了，哽在喉咙里的诸多叮嘱再说不下去。

　　不晓得是为南霜还是为自己，强压在心底的悲凉忽然一下子澎湃汹涌，陈舟再不能假装，将脸俯在南霜肩头，眼泪漱漱落下。

　　南霜的肩膀很快被泪水打湿，她一遍遍抚摸陈舟的头发，安慰着：“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酒吧里忽然出现一阵骚动。

　　背门而坐的南霜，背脊骨止不住一僵。

　　“来了！”聂佳佳伸长脖子往门口望，向两人传递消息：“来了好多人……”

　　陈舟迅速止住哭泣，取出纸巾一丝不苟擦干净眼泪，优雅坐好，只一会儿，除了略微哭肿的眼睛便再无法从她的姿态中看出任何悲伤的情绪。

　　聂佳佳叹为观止，再转眼看南霜。

　　她非但没有摆好姿态，反倒有些忐忑的局促。

　　修长的人影落在面前地板上，来人身上的低气压让空气的流动都变得缓慢。

　　南霜抬头，视野里出现许多人，这些人似电影背景里的虚影，虽然存在却没被南霜看进心里去，她的视线落在林淮哲一人身上。

　　他今天穿一身黑，肃冷的颜色使得整个人仿佛浸在寒潭里，怒气沉沉。

　　南霜扶着沙发站起来，想说点什么，譬如感谢他过来一趟之类的话。

　　可是自从见到林淮哲，她的喉咙便哽得厉害，她说不出话来，怕一开口就是哽咽，可南霜明白自己不该在林淮哲面前这样矫情。

　　眨动眼睛，她努力让这阵情绪过去，却不晓得这一眨眼，眼睛深处那一点惶然，落进林淮哲眼里，激得林淮哲怒火中烧。

　　“沈南霜，你可真是长本事了！跑这儿来惹事儿！”他讥笑讽刺，口不择言。

　　南霜的委屈发酵成酸涩的雾气，她脑袋一埋，垂下几缕长发挡在脸前，挡住林淮哲怒气冲冲的视线。

　　这躲避的姿态，轻易触怒林淮哲。

　　林淮哲猛的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白生生的脸蛋儿从乌黑的长发里抬了出来。

　　“这会儿知道躲了？闹事儿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躲？”

　　经他这么一晃荡，南霜眼睛里的水珠滑落下来，一眨，又一颗大大的水珠滚到林淮哲手上。

　　林淮哲一滞。

　　南霜沉默看着他，染着水色的眸心润得像山雾里小鹿的回眸，温润清澈，撞得林淮哲心坎发麻。

　　林淮哲的心疼得揪起，急怒之中生出的这份疼痛，隐秘而陌生，全因她而起却拿她莫可奈何。

　　气恼之下，他揪住南霜头顶的长发，将人摁进怀里，嘴里的责难仍旧滔滔不绝：“你能不能长点儿心？今天要没打通我的电话，你怎么办？你往哪儿躲？来这种地方，为什么不提前跟楚淮风打个招呼？要真有人动了你…！”

　　他想到此，气息骤然变得危险，冰冷的视线直直射向对面，坐在对面卡座里的林宗亲三人冷不丁遍体生寒。

　　林淮哲很快移走视线，埋头贴着怀里南霜的脑瓜顶，后怕的语气像极叹息：“幸好你没事。”

　　南霜终于忍不住，伸手环住他的后背。

　　“秦高。”一直在林淮哲身后充当背景板的楚淮风实在受不住两人的腻歪，扯起嗓子喊：“把人都召集起来，风哥今儿领你们好好认认人。”

　　“这回认清楚了，下回要再出现自家人在地盘上被外人欺负的事，你们东西两保散了得了，凡世庙小，容不下认不清主人的东西。”

　　秦高规规矩矩道：“是，风哥。”

　　转头吩咐人去唤西保的老大洛叶来。

　　派完活儿，秦高迈前一步，向林淮哲低头请罪：“东保失职，没有护好沈小姐，请小孙爷责罚。”

　　林淮哲还没开口，南霜抢先一步道：“秦先生，多谢你拦下他们，给我打电话的机会。”

　　她这是变相在给秦高求情，林淮哲心知肚明。

　　“其他的事先放一放，先办正事儿。”林淮哲的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卡座，问秦高：“还懂怎么办事吗？”

　　“是。”秦高回答：“按规矩办。”

　　他转身打了个手势，厅里的东保成员心领神会，几个工装男走到那边，拍拍林清尘带来的壮汉，大拇指往外一扬，示意他们跟着走。

　　几个壮汉明白这一出去代表什么，个个面如土色，不敢跟东保横，也不想就这么出去，几个人不停弯腰求林宗亲和林清尘出面保自己，林家两兄妹只是冷漠的坐着，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六人终于醒悟过来这两人根本不会顾及他们，事到临头，为求自保，他们纷纷转头向林淮哲，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被东保的人一脚踹跪在地上。

　　“哥儿几个不懂东保的规矩，道上的规矩总没忘吧，要这么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们不留情面了”

　　东保撂了狠话。

　　跪在地上的六人晓得这话绝非吓唬他们，抖抖嗖嗖爬起来，拖着腿，老老实实跟着东保走了。

　　树倒猢狲散。

　　一直静悄悄跟在林清尘身后的彭玉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中。

　　隔着人群，彭玉看向南霜，她的眼神依旧倨傲，一如在师门第一次遇见时那样，南霜静静移开视线，彭玉眼里闪过一丝狼狈，她刨开围在周围，对着她指指点点的众人，踉跄着昂首而去。

　　南霜知道，她这一去，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每个圈子都有自己不成文的规矩和底线，彭玉今日的所作所为恰是她们圈子里最为人不齿的行径。

　　今天之后，她的名字将被人钉在耻辱架上，遭人唾弃，从她选择领林清尘和周陌来给陈舟难堪起，就注定是这样的结局。

　　她大概觉得值得吧……南霜黯然一想。

　　琐事有秦高出面料理，用不着林淮哲和楚淮风，两人在南霜她们的卡座坐下。

　　他们一落座，同在沙发上的聂佳佳顿时紧张的大气不敢出，宛如下蛋的鹌鹑般坐得端端正正，风里来浪里滚的陈舟神色间亦有一丝不自然的局促。

　　楚淮风在两人身上各扫一眼，笑嘻嘻问南霜：“弟妹，你身边的姑娘都长这么好？你也不说给哥介绍介绍。”

　　南霜被他这声亲热的弟妹叫得一愣，回过神来一想，楚淮风似乎认定了这个称呼，总爱这么叫她。

　　以南霜跟楚淮风短短几次交往经验来看，这人认定的东西，怕是轻易改变不了，果断放弃纠结这事儿，南霜给初次见面的四人做了简单介绍。

　　“都说红颜祸水，你们三个凑一块儿，难怪要给我这儿招事儿。”楚淮风翘着二郎腿，大咧咧抖着腿，一派流氓痞气，配上他那张清秀的脸，看去浑然像个没长大的顽劣少年。

　　“弟妹。”他倾身凑近南霜，憋着点儿挤兑人的坏：“你可没瞧见接到你电话的时候，这人有多急！”

　　他朝林淮哲努努嘴：“从十三楼下来，电梯里的按钮都快给他按废了！”

　　“别的就算了。”他一本正经跟南霜商讨：“我这电梯按钮要坏了，你可得赔给我！”

　　南霜发现楚淮风是个插科打诨的好手，正不晓得该怎样开口应对，坐在旁边的林淮哲一肘子将人怼开，招来候在一旁的服务小哥：“今晚的事儿，你说说，详细点儿。”

　　话题重回正轨，南霜暗暗舒一口气，有种从楚淮风手上逃出生天的感觉。

　　混在凡世夜场里的服务人员情商不低。

　　帅小哥说话很有分寸，该说的一字不漏，那些让人难堪的，尽量一一绕过，只是，已经发生的事不可能掩饰干净，即便刻意避免，仍免不得撕开陈舟的伤疤，让它们鲜血淋漓的公开示众。

　　南霜几次欲阻止小哥说下去，都被陈舟拉住。

　　陈舟安静听着小哥讲述，如同一个旁观者听着别人故事里的狼狈。

　　这点程度算什么呢？

　　今天以后，整个圈子里都将流传今晚发生的事，那些人口中描述的画面一定比服务小哥所讲的还要不堪千万倍，她若连这一点都承受不住，以后还怎么混？

　　陈舟始终笔直坐着，没吭一声。

　　楚淮风挺欣赏地吹了声口哨：“陈小姐什么都好，就是眼光差了点儿。”

　　陈舟道：“楚先生说的没错，我白长一双眼睛，是人是畜生都没分清。”

　　楚淮风哈哈大笑，往陈舟肚子上瞄：“不着急，指不定不亏。”

　　他俩这边你来我往说着话，那边，林淮哲淡淡吩咐帅小哥：“周陌让倒的酒，你照原样倒满三杯，给他们送过去，就说是我请。”

　　帅小哥惊诧一瞬。

　　南霜亦同样惊讶的抬起头来制止：“算了吧。”

　　林淮哲目色一凛，向服务小哥看去：“还不去？”

　　帅小哥不敢再耽搁，答了声‘是’，连忙倒酒去了。

　　不相关的人一走开，林淮哲转头冲南霜吼：“你替他们求什么情？他们对你手下留情了吗？就你这性子，还敢来夜场玩儿，谁让你来的？”

　　陈舟止不住一阵咳嗽，默默举手：“小孙爷，是我请南霜来的。”

　　林淮哲凌厉的眼风扫过去，南霜连忙拉住他：“我下回不来了。”

　　林淮哲抿紧嘴唇，满身戾气因她这句服软的话顿时有烟消云散的迹象。

　　他不耐烦的揉揉眉心，说：“非要来就提前打个招呼，不跟我说，就跟对面那人说一声。”

　　对面那人楚淮风立刻应下这话，笑盈盈表示：“弟妹以后要常来，就当凡世是自己家，怎么高兴怎么玩儿，谁要让你不痛快，你尽管递来一句话，我亲自出马帮你讨回公道。”

　　聂佳佳全程听得目瞪口呆，亮着星星眼崇拜地盯着南霜，心里羡慕得哇哇直叫。

　　南霜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林淮哲便在这时冲楚淮风道：“瞎喊什么，谁是你弟妹？”

　　众人一呆。

　　林淮哲冷着脸撇清：“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楚淮风啧啧摇头：瞧这大瞎话说的，莫不是把他们都当傻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