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三十七摄氏度

3、撑伞

　　西蛮在战败后向大梁派了使者来求和。使者带了当时西蛮最负盛名的美人前来请求和亲，还有这位阿辛世子。与其说西蛮是一个国家，不如说是一个稳定的部落，仍然保持着游牧民族的风俗习惯，生活在草原上。
　　首领已经不是当初的达木了。他的弟弟阿木继承了他的首领之位。大梁赐给了西蛮恩典，封阿木为西蛮王，作为交换，他必须将一个至亲送去大梁京城。

　　对西蛮来说，这是无上的恩典。用一个世子，或是世女，换来了大梁对整个西蛮的宽恕。
　　但阿木并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只有他哥哥，达木，有个男孩。他别无选择。
　　于是阿辛就成了世子，和那位美人一起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出乎阿辛意料的是，被留下的只有他。中原的皇帝不要美人，却把他留下了，说他看着舒服些。于是使者带着美人要回西蛮去，临行前珍重地握住阿辛的手，再次向他行了西蛮最高的礼节。

　　京城外，驿道旁，斜阳若影。那年阿辛十四岁，懵懂地离开故乡，戴上无形的镣铐，成为这繁华京城中一只小小的、被困的鸟雀。

　　“世子最近暴戾无常，寻常时候也便是摔酒杯、糟蹋花草。可昨日不知为何，竟与楼兰使者起了争执……使者受了些轻伤，已安置在结海楼内。”

　　“果真如此？”皇帝皱了皱眉，问身旁的公公：“为何朕不知？”

　　“陛下……”赵公公走到皇帝侧边，尴尬地笑了声，飞快地思考组织了语言，略有些谄媚地说道：“这不是怕您太累了吗……再说阿辛世子，跟楼兰……”

　　他没再说下去，皇帝也没说什么，轻描淡写般挥了挥手，让赵公公站回去。

　　除这两件外，早朝没什么大事，今天就早早地散了。

　　但余闲被皇帝召进了宫里。

　　大梁国姓为萧，皇帝名承云。萧承云坐在椅子里，身子斜倚在雕花的扶手上，打了个呵欠，见余闲到了，也不在乎什么形象，下巴遥遥点了点桌面，说：“没吃早膳过来的？”

　　桌面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一看就是御膳房的手笔。余闲也十分自然地坐下，回答道：“嗯。昨夜有些失眠，早晨贪睡了。”

　　“下次记住吃早膳，早朝，迟了便迟了罢。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你听不听，无所谓。”萧承云眼尾睨了睨旁边的宫女，宫女十分懂事，忙上前替余闲倒了杯茶。

　　余闲看了一眼那宫女，略点一点头，又说：“毕竟我都会看到的。”

　　“是这个理。”萧承云和余闲也是少年时相识，私下里相处并不拘束，气氛很轻松，有时还能互相取笑。“早晚都得知道的。”
　　他好似忽然想起什么，道：“近日确有些暑热过头了。在宫外发些绿豆汤如何？”
　　“消暑解渴，令百姓感激恩典。是个好主意。”余闲吃了两块点心，便拿起茶杯轻轻品了两口，润润喉咙：“我今日回去就算清数目，明日即可实施。”

　　余闲顿了顿，萧承云看这表情便知道他是还要说些正事了，抢先一步道：“难得一聚，聊些别的。”

　　……

　　余闲进一趟皇宫，收获了一顿美味的早膳。出门时，外边又开始下小雨，宫人恭敬地递给他一把油纸伞。

　　“……那是？”他的余光瞟见了一个身影，于是向宫人询问。
　　“那是阿辛世子。跪了有半个时辰了，奴婢们怎么劝都不起来。”宫人回答道。

　　余闲转过头去，正眼看那西蛮世子。他记得当年刚来京城时还是个小孩，现在完全是个大人模样了。
　　说话间，雨下得大了。阿辛就这样在雨中直直地跪着，一动也不动。刚才的宫人进去向萧承云禀报此事了，接着便听里面传来声音：“他要跪便让他跪去，谁也别给他送伞，着凉了也别来找朕！”这声音比刚才高多了，像是故意说给外边听。

　　“……”

　　余闲手里多了把油纸伞。另一个太监给他撑着伞，一直走到了阿辛跟前。“这是何苦。”

　　“余丞相好意，我心领了。”阿辛语气冷冰冰的，纹丝未动，大有长跪不起的意思。

　　阿辛不领情，余闲本也不愿意多管闲事。达木是宋煜离开的罪魁祸首，他对达木的儿子无甚好感。

　　“去吧。”

　　余闲撑开伞，自行离开。太监看着他背影，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明白余丞相这是在让他给阿辛世子撑伞。

　　不多时，萧承云走出来，脸色不大好，瞥了一眼给阿辛撑伞的太监，冷冷地说：“你倒是个有心的。”接着转身说道：“带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