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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三.水中刀(下) ...

  •   我推开221B二楼起居室门的时候,福尔摩斯正坐在书桌旁忙忙地写什么东西。
      「华生,很高兴你这么快就来了,」他头也没抬,「我马上就完成了,稍等……嘿!」
      他右手腕夸张的一抖,完成了最后的那个句点。
      「华生,华生。」他站起来迎向我——没有任何伪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他最常穿的黑色外套,眉梢眼角尽是笑意,一个鲜活的、有温度和呼吸的、熟悉的福尔摩斯向我走来,这让我感觉自己是刚从一个常常的梦境中醒来的。
      「福……」还未来得及回应他眸影中的幽深,早已被他一下勒进臂弯。
      「不戴着假胡须、假鼻子或是其他什么东西抱着别人的感觉真好,」他打趣着自己,却勒得更紧了,像是站在寒风中的人一样,鼻尖在我的左肩上搜索着,「这种呢子的触感很让人安心,一直都是。」
      这种时候我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该沉默还是拍拍他的背——哦不,我做不到,他勒的我手臂都不能动弹了。
      「我的骨头要断了,福尔摩斯,」我试图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让他也放松一点,「真的,我听到它们咔咔响了。」
      他笑笑放开我,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要吻下来了——诚然,没有,那样他就不是歇洛克•福尔摩斯了,他只是象个孩子似的带着有几分肆无忌惮的天真注视着我,即使我垂下眼帘仍能感觉到炽热的视线,好像要把我烙印在空气中似的。
      「呃,既然你的回来已经到了小比利都知道的地步,」我瞥了一眼没拉窗帘的窗户和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一想到某处藏着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伺机而动,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会不会让你陷入有点过分的危险之中吗,福尔摩斯?」
      「危险!」他哈哈大笑着轻快地走开,一边调皮地指着自己的头,「他们十分想要我的头,但绝不是打爆它!」
      「那么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雷斯垂德,已经把该布置的布置好了,我想对方也得到了这个情报:苏格兰场收集起来的证物中并没有一个小印章,他会欣喜若狂,同时又忧心忡忡,他会回来拿它的,华生。」
      「他可以干脆不要,或者派个手下……或者干脆再做一个?」
      「再做一个!」福尔摩斯重复着点燃石楠根的烟斗,「你知道这东西如果落到一个精明的侦察者手中的话,对他们来说有多大的危险吗?你知之甚少,华生——在大多数邪恶的团体中,往往都有这样一个存在——他凶狠,敏捷而强壮,地位却低的出奇——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他对敌人和主人都会同样危险,终究他只是一条嗜血的狼犬,他可以因为捕到猎物而赢得嘉奖,却永远不可能获准进到屋子里,他宁愿自己去森林里把丢掉的项圈叼回来,也不愿意被饿上三顿再换个新的。再说了,谁肯做那个残忍而孤独的灰眼睛恶魔的——」
      「灰眼睛!」我大喊一声,音量大得吓人,「你见过他,福尔摩斯!」
      他从烟雾后面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仿佛为我的敏锐感到吃惊。
      像是我脑袋中有一扇门,哗啦一声打开了,原本堆积在另一间房子里而显得拥挤不堪的一大堆杂物,一下子倒进另外这个我似乎从来没发现的房间,看让去仍然很杂乱,却给了我整理的余地。
      而我也立刻反应到了自己的莽撞——有许多人都是灰色眼睛的,比如福尔摩斯自己。
      「对,」烟雾中缓缓飘出一个词,「我见过他,」他急促地笑了一声,「而且很可能很快又要再见一次——然后永远不见了,我亲爱的华生。」
      「来看看这个,」他拿起他刚写的东西给我看,我看到了一堆条条框框和箭头,中间标记着一个大大的“诺博曼”,旁边还有“H”“W”和“L”这样像是表示我们名字的东西。
      「这是……」
      「按照这个位置和路线,我们能让那只狼犬保持最低的警惕,又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收紧包围圈——总会有人去拿回那小诱饵的,今天不会,明天也会。那会成为我们最终捉住他的最有力线索。」
      「你对那一带很熟悉吗?」我忍不住问他。
      「我对伦敦每一条大街小巷都十分熟悉。」
      他把食指贴到唇边,无声一笑。

      接下来一个下午的漫长等待,让人真的有了一种猎手才能常常感到的烦躁和焦灼,福尔摩斯一斗接着一斗地抽着烟,把自己包围在灰色绒布一样的烟雾中,只能看到忽明忽暗的火光。而我则把全部精神集中在他身后的窗户上,仿佛随时会有一颗子弹打碎它穿过来。
      终于在草草吃了一些“晚饭”之后,他飞快地开始穿戴,而我也抖擞精神,准备同他一起去捕猎了。
      他打开大门,踏入荒凉的夜色之中。

      我们以一个不易察觉的路线徘徊在诺博曼家周围的两条街,把眼睛藏在帽檐下面审视着每一个可疑的身影,但一无所获。
      我和福尔摩斯保持着一个可见的距离放慢脚步,装成那种无所事事的闲汉,漫无目的地左顾右盼,同时又保持着高度的敏感,不放过飘来的任何声音。
      临近午夜,伦敦夏夜才有的雾气愈加浓重,用冰冷的手指抚摸着我的鼻尖,留下细小的透明印痕。
      街道上几乎没有人了,那高耸的房子如同一只只蹲坐在黑暗中的怪兽,有一种沉默的狰狞,诺波曼家的房子已然成了雾气包围下的一座小小孤岛,但此时我对于能一睹元凶身影这件事一点把握都没有,尽管福尔摩斯那样胸有成竹。
      已经第四次绕到了相同的街道,四周静得吓人。
      条件反射地,我停下脚步。

      有什么地方不对。
      那种熟悉的危险感在夜色中降临,空气变成了温热粘稠的液体,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

      我向前踏了三步。
      嗒,嗒,嗒。
      街道空洞地回响着我的脚步声。

      黑暗中有某个地方正不紧不慢的滴着水,在我听来震耳欲聋。
      呼吸开始变成一件吃力的活计。

      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又向前踏了三步。
      嗒,嗒,嗒。

      街道空洞地回响着我的脚步声。
      我一个人的脚步声。

      猛然回头,才发现这条小小街道上已然空无一人。
      安静到我只能听到自己大口喘息和水滴落的声音。
      福尔摩斯呢?
      至少一分钟之前,他还在我后面沉默地走着。

      「福尔摩斯?」我小声喊着,我是不是和他走岔了?
      「福尔摩斯?」不可能,拐到这条街是在五分钟以前。
      我眯起眼睛仔细搜索,试图找到他,但眼前除了浓重的雾气、惨白而朦胧的灯光和大块大块的阴影之外别无他物。
      我停止了低声的叫喊——一股毒蛇一样的气息直扑我的后背,仿佛恐惧和血腥味在整条街都掀起了巨大而厚重的黑色浪涛把我裹挟其中。
      左边颈间一冷。
      我下意识地提起左臂向后猛地肘击过去,击中了某个坚硬的物体发出一声闷响,颈间冰冷的轨迹失控地向后滑出去。
      「福尔摩斯!」我高声喊着,他在这!
      随即我感觉某种滚烫的液体浸透了我的衣领,用手捂到伤口上,血液从指间涌出来,迟来的疼痛感撕心裂肺。
      「福尔摩斯!」
      我喊着回过身,另一只手伸到怀里去掏手枪,却感到脚下一空,还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已经被踢倒在地。
      逆着惨白的灯光我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轮廓——瘦削而高大,纹丝不动仿佛刚刚从地面通往地狱的裂缝中升出来的恶魔。
      我只有一秒钟和这个影子打了个照面,便被他在肩头狠踢一脚,身体不受控制的向边上倒去,头撞上了某个坚硬的——也许是石阶,顿时眼冒金星,太阳穴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出现了持续的刺耳声音,我感到血液已经顺着锁骨的纹路向下滴淌——我不能死在这!然而又是重重一击,这个阴惨的灰白色世界盘旋着消失在黑暗中。
      我在不停地向下坠落着,坠落着,失去意识的感觉从指尖开始迅速蔓延到全身,不知是不是幻觉,我听到福尔摩斯在嘶吼。

      「你!你做了什么!如果华生有什么事,我要你偿命!」

      接着整个世界变为了创世之前一般的混沌和平静。

      …………
      …………
      没有死掉吗?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或者几天,几个星期,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完全陌生的柔和灯光笼罩着我。

      眼前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在白色的背景中缓慢地晃动着,我挤挤眼睛,试图看得真切一些,视线慢慢聚焦到一双浅色的眼睛——是雷斯垂德,他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我试着挪动一下背部,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单上。
      恢复意识的下一个讯号是肩颈相交的地方汹涌而来的痛感,撕扯着我的神经,我痛得皱起了眉。
      「他醒了,福尔摩斯。」我听到雷斯垂德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水面下面冒出来的似的。
      福尔摩斯,他在这吗?他有事吗?
      我试着转动一下眼睛让它稍稍恢复灵活清晰的感觉,接着福尔摩斯走进了我的视线。
      他低头注视着我,灰色的眼睛里是海洋一样深刻的黯淡和懊悔。
      紧接着我看到了他左眼下面的一大块瘀伤,和绑着绷带的左手。

      「他跑掉了。」
      他略带忧伤地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二十三.水中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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