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桃》时窈

3、勇

　　市里在举行中学生知识竞赛，沈律珩跟队里几个同学到市图填充知识库。市图很安静，没法讨论，他们趁午休窝在奶茶店把要讨论的话说完。

　　店内座位有限，大部分人买了就走。

　　只有隔壁桌的三个女生，跟他们一样在这坐了一小时。
　　她们像是在等什么人，伸长脖子死盯店门。

　　‘叮咚’

　　店内进来一个穿嘉禾一中校服的女生。
　　初中部衣服是浅蓝色的，和高中部的不同。沈律珩大概打量一眼，那孩子脑后支着两个似锅刷的小辫，齐刘海下的圆形镜片衬得脸更小，看上去文静乖巧。

　　庄维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哟。咱初中部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改天去打听打听。”

　　沈律珩抬笔，敲他脑袋，“她才初一。我看你是想坐牢。”

　　庄维生一脸哀怨，“我也没说想怎么样呀。你怎么知道是初一的？”

　　“猜的。”沈律珩轻嗤一声，“也就初一会这么乖，还在周末穿校服出来。”

　　“波仔家里有妹妹的，这方面特敏感，你少招惹他。”解飞廉插进一句，借着沈律珩的势，也用笔敲庄维生的头。

　　话倒是好话，但从解飞廉的狗嘴里说出来，沈律珩全身都不舒服，尤其是故意拿腔拿调地叫他的小名，让人更不爽。
　　他单手环过解飞廉脖颈往下压，另一手伸过来把他搓成鸡窝头才肯罢手。

　　苏妤儿不耐烦地敲桌，“题没做完呢。胡闹什么。”

　　两人撇嘴，坐正身子，继续准备竞赛题。

　　解飞廉的问题很多，沈律珩单手撑在椅面，支住半边身子倾向他讲题。

　　前桌的三个女生一脸怪笑地聚在一起说话，有一个还往白瓷杯里加东西。

　　沈律珩觉得有点怪。

　　直到那个女生端着白瓷杯走过去，他才明白她要做什么。

　　桌子挨得近，他们都注意到三个女生的小动作。

　　解飞廉坐在外侧，比较好起身，屁股刚离开坐垫，又被苏妤儿压回去，“少管闲事。”

　　“行吧。”解飞廉耸肩，打消帮忙的念头，继续做题，“沈律珩，这题……”

　　“哎，你去哪？”

　　沈律珩无视几人，起身径直朝那走去。

　　女生跟沈姿一点不像，只是那身浅蓝色校服总让他想到妹妹。
　　长胖后，沈姿不再喜欢裙子，无论上学还是周末都穿校服，也不再扎左右各一个的小辫，选择留中长发和斜刘海，说是这样能显脸小。

　　他按住舒樱的手，动作很轻，碰到就松开，“不要喝，她在里面放东西了。”

　　舒樱和于莹同时愣住，脸唰地涨红。
　　一个因为愤怒，一个因为尴尬。

　　“嘁。你可真无聊。”
　　“为了给我送奶茶，特地跑这么远？真是辛苦了。”
　　舒樱没收回手，接过那杯奶茶放在鼻下仔细嗅了一会，混着浓郁红豆味的甜蜜奶香里还有一丝胡椒味。胡椒的味道很刺激，应该是放得不多，才会被香精压过。

　　计谋被拆穿，于莹瞪他一眼。
　　没出声，用口型说：“多管闲事。”

　　“你这年纪，认真学习最重要。”男生的嗓子似被蜜水泡过，声音温润。教育人的话，因为温和的态度和隐在声线里的笑意，听着并不恼人，像是在跟懵懂无知的孩子说话。

　　大庭广众的，舒樱不想闹得太难看，摆摆手，“别站这碍我的眼了。”又转头跟他道谢。

　　“没事。”男生点头。

　　于莹冷笑两声，退到一边。

　　舒樱坐回位置上。

　　她怎么还不走？
　　真烦人。

　　心里揣着事，舒樱动作缓慢，坐得很小心。
　　屁股刚碰到坐垫，薄薄的软垫下有个小鼓包，软软的，好像还有点弹力？

　　舒樱迅速站起，掀开软垫，发现椅面上有个臭屁垫。
　　这东西是最近很火的整蛊玩具，圆形的塑料包里装的是‘屁’味的臭气，有的里面还有微量炸|药或者气笛，当人坐上去，受到挤压的袋子会发出‘噗’地一声，气体从上方的出气孔冒出，瞬间熏染整个房间。

　　于莹看那个东西没爆，发出一声叹惋的‘哎呀’。

　　又是她！
　　舒樱不想跟她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浪费口舌。
　　也气到了顶点。

　　她直接抓起那个臭屁垫，拍在于莹脑袋上。

　　‘啪’‘噗’
　　袋子炸开，难闻的气味迅速溢散开，整个奶茶店都遭殃。

　　另外两个女生冲过来，插着腰朝舒樱叫嚣：“你干嘛呢！”

　　“是谁先的？”舒樱憋着气，脸都涨红了，脖颈上青筋明显。

　　“艹。舒樱，你是不是找死？”于莹气疯了，顾不得形象，抓起杯子往她身上泼。

　　站在旁边的男生拉了下她。
　　舒樱也躲得及时，只有衣服边角沾上些奶茶。

　　奶茶很粘，舒樱及时抓起桌上的面巾纸擦，液体是擦掉了，可奶咖色的印记却留下了。

　　店里有人闹事，还搞得臭乎乎的。
　　店员从收银台后走出来，把几人赶出去，“要闹事的出去！”

　　沈律珩因为跟她们站在一起，一起被店员清出去。

　　整蛊玩具很小，味道很快消散。
　　她们又在店里打闹一阵，其实身上都没什么味道了，但东西是在于莹头上爆|开的，她总觉得头发吸收了那些臭气。
　　风一吹，扬起发丝。
　　发丝卷进嘴里，粘黏在唇边。
　　于莹鼻尖发痒，打了个喷嚏，吸气时又闻到那股味道，低头一阵干呕。

　　两个朋友站在旁边拍她后背。

　　于莹很快调整好状态，拉着她们的手臂，直起身子。
　　输人不输阵，都这样狼狈了，于莹还不忘撂狠话，“舒樱，你给我等着。咱俩没完。”

　　“随便你。”舒樱唇线绷直，面上没什么表情，只顾着低头擦衣服上的污渍。

　　沈律珩返进店里拿包，出来的时候，于莹和两个朋友已经走了。
　　他找苏妤儿借了包湿纸巾，抽出两张递给她，“用这个擦试试？”

　　伸过来的手唤醒舒樱的记忆。

　　只顾着跟于莹吵架，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谢谢你。”

　　舒樱擦了几次，擦不掉，放弃了。

　　市图旁边有一条商业街，人流量大。最近本地新闻台播了几则关于商业街的案子，有扒手，有诈骗，还有孩子走丢的……
　　案件频发的路段，沈律珩看她一个人，有点不放心，“你家住哪？在附近吗？”

　　舒樱登时警惕起来，两耳抖了下，脑袋上不存在的天线也竖起来了，发出‘滴答滴答’的危险信号。

　　她眯着眼，狐疑地打量着眼前人。

　　刚才隔得远，没看仔细。
　　男生看着比她大三五岁，应该是还在读书的年纪。
　　但打扮很浮夸，一点学生的样子都没有。

　　最近的漫画男主都流行病娇美男风。
　　眼前人的打扮也有点这味道。两边耳朵各打了三个耳洞，最下面的耳洞坠着十字架耳环，耳坠用银链吊着，随着他的动作摆动，上面两个耳洞打在耳骨，塞了两个黑色的尖头耳钉，看着特张扬。
　　两边手腕各环有一条手指粗的墨色蟒蛇手链，蛇头恰好覆在内侧的青色血管上，蛇口大开，露出尖牙，乍一看像在吮血。

　　浮华、张扬、阴柔、妖气，几组相斥的气质在他身上融合得很好，又展现得淋漓尽致。

　　站在阳光里，舒樱本就有些发昏，那条黑蟒盯久了，竟然环绕着那人手腕前进。

　　花妖变蛇精了！

　　可怖的都市传闻在她脑海里展开。

　　舒樱抓紧背包带，害怕取代感恩，往后退了一小步。

　　沈律珩一脸无辜，“怎么了？”

　　舒樱梗着脖子，提高音量壮大声势，“关你什么事？！”

　　只一句，沈律珩搞懂她的担忧，捂着嘴偷笑，“怕我害你呀？”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长得帅又不一定是好人。
　　后面那句，舒樱憋在心里，小声嘟哝。

　　沈律珩认真解释，“商业街这里乱，你年龄还小，我怕你被人骗走。”

　　“哦……”

　　“打车回去吧。身上钱够不够？”他掏出钱包，“没有的话，我给你。”

　　“五十，够么？”

　　绿色的钞票折叠两次，塞进她手里。

　　舒樱注意到他钱包上有个橡皮钥匙扣，是嘉禾一中给参加知识竞赛的人的纪念品。
　　周佳慧去当观众了，拿回一个类似的钥匙扣，不过她那个是橙色的，去的观众都有。
　　男生包上这个是红色的，是参赛选手才有的。

　　嘉禾市有三所升学率不相上下的重点中学，一中、八中、外国语。
　　周佳慧说只有班级前五，才有机会考进这三所学校。

　　也就是说，眼前人不仅考进了嘉禾一中，还是年级里的尖子生？

　　得出这个结论，舒樱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为自己的以貌取人感到愧疚。

　　她伸着手，不敢也不好意思收钱，捏钱的掌心沁出汗水。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妹跟你差不多大。”沈律珩笑笑，“你是……初一？”
　　“嗯。”
　　“她也是。”

　　猜想得到印证，他言语间透着股自信和熟稔，“我妹胆子小，我怕她在外面受欺负。如果她受伤害了，我希望周围人可以像我一样不要袖手旁观。”

　　“因为我期望别人这么做，所以我更要这么做。”

　　严于律己的想法，让舒樱生出几分敬佩。
　　没想到还是一只好妖精。

　　他是出于好意，但舒樱不需要。
　　她将钱塞回去，“我有公交卡。”抬手指了下对面的公交站，“我坐20路公交回家。”

　　这段马路很长，中间没有休息岛，车流量又大。

　　沈律珩不放心，“那我送你走过去？”

　　“不用了。你朋友还在等你吧……”舒樱朝奶茶店的方向噘嘴。

　　沈律珩转头过去，庄维生站在门口朝他挤眉弄眼，好像在说‘你又是什么正经人’？

　　他翻了个白眼。
　　正要和舒樱说话，听见她捂着的肚子发出一声小小的‘咕’……

　　好丢人。
　　舒樱捂紧肚子，害怕它再叫第二声。
　　没一秒，不争气的肚子又叫了声‘咕’……
　　这次声更大，似是对主人不照顾自己的抗议。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舒樱想跑，“我先走了。”

　　“等等。”沈律珩喊她。

　　他又要干嘛！！

　　舒樱脑袋里下了‘跑向车站’的指令，身子却很听话地往他那又走了一步。

　　“附近有一家披萨很好吃。我请你，去么？”他眼睛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看着更魅，更难以拒绝。

　　他成绩好，又有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妹妹。
　　两个点一叠加，舒樱对他的信任度蹭蹭蹭上涨。

　　是饿了。
　　去哪都是吃。
　　跟谁都是吃。
　　跟他也不是不行……

　　舒樱正犹豫着。

　　他摸摸肚子，“我也饿着呢。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现在站大街上吹西北风？”

　　戳到痛处，舒樱低头，“对不起。”

　　双肩包只背了单边，沈律珩一手拉着带子，一手在她肩头拍了下。仗着人高腿长的优势，登时走出十几米去，看旁边是空的，又停下来喊她：“跟上来吧。”

　　披萨做得慢，沈律珩点了两份牛排、一些小食，嘱咐服务生：“快点做。我妹妹饿了。”

　　东西逐一上桌，舒樱吞咽唾沫。

　　他要来一套刀叉做公用，先往自己盘里先叉了一块鸡翅，再给舒樱叉了一块。

　　薯条是刚炸的，金灿灿的，椒香四溢，就在她手边。
　　舒樱叉出两块蘸酱吃。

　　“我这饭不是白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