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庶女》钟澄

3、院中闲话

　　到了大太太的院子，因为偶有阵雨，丫鬟们都在偏厅或者檐下走廊玩耍、休息、说话，只留了一个婆子在门口望风。

　　江橙熟门熟路的走进堂屋，和相熟的丫鬟红霞、明霞等人亲切的打着招呼：“今天两位姐姐没在太太面前候着？”

　　她毕竟是来自现代，又是成年人，在职场上混迹多年，和丫鬟们的关系比原本的内向自卑的小江橙要好上几分。

　　大太太的贴身大丫鬟明霞正坐在绣墩上和小丫鬟玩翻花绳，闻言仰头笑着道：“刘妈和彩霞在呢，我和红霞出来玩一会。”她约莫十六岁，圆脸，梳着双条麻花辫子，看着讨喜又稳重，比她身边的杏仁更通晓几分人情世故。

　　红霞走过来，递给江橙一杯热菊花茶，她年纪和明霞相仿，不过是瓜子脸，眉清目秀，说话细声细语的像江南水乡的姑娘，平日里传话或送东西都是差她到江橙那里，自然比旁的丫鬟和江橙多了几分亲近，她说道：“四小姐，李婶今天犯了错，在里面跪了一个多小时了，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江橙愣了下，她来这么些天，不是卧床就是外出，和整日里不着家的李婶谈不上亲近。陡然听到她又闯祸了，便有些头疼，但毕竟是小江橙的乳母，若是知道她在里面跪着还不进去求情，显得她太过凉薄，不管李婶多么无脑和作死，但对小江橙的维护从没有打一丝折扣的，想了想，道：“我这就去，谢了，红霞姐。”

　　说罢便起身进入暖阁，红霞能这么提示，多半不是太严重的事情。

　　......

　　暖阁中，正中间的圆桌上放满了着糕点、零嘴、水果和茶具，江大太太坐在桌旁的凳子上淡然的喝着茶，刘妈、彩霞在一旁陪江大太太说话，而李婶却是垂头丧气的跪在地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么潮湿的气候跪在地上一个多小时，很容易患风湿关节炎，江橙有几分同情李婶。

　　又觉得已经民国了，江大太太那套封建作派却丝毫不减，江橙皱眉走前两步，“噗通”的一声，跪在李婶身边，“咚咚”对着江大太太磕了三个响头，“女儿给大娘请安。”

　　也不要以为江橙“犯贱”要下跪磕头，过往小江橙每次请安都是如此，她只是延续下来规矩，不敢骤然改变，引发不必要的猜疑。

　　江大太太穿着一件绛紫色的衣衫，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看上去慈眉善目，手里拿着一串精美的檀珠来回盘着。她已经在考虑让李婶起来，跪了一个小时，敲打得足够了，再继续就有违她平日里宽待下人的形象。

　　见江橙进来头磕得比平日里响亮，心里头就更觉舒畅，脸上带了和气的笑容，道：“四丫头，快起来吧！李婆子，看在四小姐的面上你也起来吧，下次不要再犯。”

　　李婶忙谢道：“谢大太太开恩。”

　　然后才再站起来，只是跪得有点久了，两条腿酸麻，身子摇晃差点摔倒，房间里适时的响起几声嘲笑声，在江橙听来有些刺耳。

　　江大太太眼中闪过笑意，她享受这种别人在她面前如蝼蚁的快感，说：“四丫头，你也该好好约束院子里的下人，家有家规，你院里的规矩该立就得立，才不失了咱江家的体统。”

　　江橙点头，方才和李婶一起离开。

　　......

　　回到自己的小院中，李婶坐在绣墩上，哀声叹气的让小丫鬟桃仁拿来治跌打的药酒，挽起裤脚，只见膝盖处已经一片红肿淤青。

　　江橙看得直皱眉，问道：“李婶，今天怎么回事？大太太为什么罚你？”

　　蹲在李婶脚边，拿药酒帮着揉膝盖的桃仁讶然的看了江橙一眼，四小姐平日里少言寡语，只顾着自己自怜自艾的，今日竟然会关心起李婶。

　　听到江橙难得的关心，李婶立马“蹬鼻子上脸”，情绪涌上眼眶，红着眼睛愤愤的道：“还能什么事？我因你没有徐家的粽子在厨房闹了几回，三太太的人扇了我耳光，今日撞到大太太面前，她拿我做筏子立威风罢了。”

　　“不过几个粽子，明知会被罚，何必去闹？”江橙无奈。

　　江橙就站在李婶不远处，李婶伸手便摸着她的额头，得意的说：“四小姐，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你现在没有亲娘撑腰，不哭不闹的日后就更得让人随意揉搓，呵...但凡你吃亏了我都这样闹上一闹，好叫众人都知道！大太太那般要面子、三太太最是标榜自己管家公允，也不好太亏待你的!”

　　不得不说李婶虽然经常“三五不着调”，但这话倒有几分道理。

　　说实话，穿越以来她对李婶没什么好感，知道她一贯的作死，属于智商欠费的一类人。

　　但从原身小江橙的角度来说，这么豁出去为她争取待遇的行为，她心里是有些触动的，说话间便带了一分平日里没有的亲近：“这个四小姐当得有什么滋味？”她早晚要离开的。

　　江橙的亲近让李婶很是慰贴，再想着今日江橙进来救她，心里又舒畅三分，她无儿无女，孤身一人，日后就指望着奶大的四小姐，四小姐的亲近自然让她高兴。

　　高兴归高兴，可不能让四小姐又钻牛角尖，李婶细细的劝道：“我的四小姐呦，你傻呀！你有丫鬟、婆子伺候，有这间小院住着，每月还有月钱，不用干活，这日子还叫没有滋味？过多几年再寻个好人家嫁了做少奶奶、做当家太太，到时候李婶我就跟着享福了。”

　　“嚯。”江橙有些牙疼，脑瓜子也抽抽，莫名觉得李婶话糙理不粗，是怎么回事？

　　正在给李婶揉膝盖的桃仁低着头笑着插话道：“四小姐，等你以后嫁人了也做了当家太太，就再也不用担心被欺负了，像大太太、三太太那样活着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哩。”

　　这句话挠到了李婶的痒处，从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水咕噜得喝了一大口，得意洋洋的道：“那是当然，所以我就要闹，多闹，教她们不敢太过分！四小姐的亲事好过二小姐和五小姐不敢说，但起码不能差过六小姐！”

　　江橙默然，嘴巴张了张，竟不知说什么好，无奈的摇摇头，毕竟生长的年代不同，观念上的迥异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磨合的。

　　不过江橙没打算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干笑两声，透露道：“你们说如果留在成都不去上海，以后自己养活自己，大小事自己做主，不看别人脸色，怎么样？”

　　李婶和桃仁面面相觑，李婶上下打量了江橙一眼，担心道：“四小姐，你没得病发癔症吧？你一个女娃娃怎么赚钱养活自己？怎么能留在成都呢？过几年你就要婚配了，留在成都的话以后怎么相看人家呀？我的四小姐，李婶知道你难受...再忍忍吧，过几年就好了......”

　　李婶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对帮江橙争亲事争嫁妆的“野望”，宅斗经验以及与江府交好的大户人家里谁家有年纪相仿的公子哥。

　　江橙就笑了笑、喝茶、倾听，李婶的“想法”挺不错的，但是争亲事争嫁妆这种事在她这个现代人看来挺无聊的，有面慈心狠的大太太和视她为眼中钉的三姨太在，她能得着什么好亲事？

　　李婶不愿她留在成都是情理之中，她只能理解为时代和阶级的局限性，她们没有接受过独立自主的观念熏陶，她也不勉强，日后慢慢改变她的想法吧。

　　几人就这么随意的搭着闲话，夜幕落下，杏仁进来说《史记》已经送到江梒的住处，还得了五姨太的赏钱，她嘴里念着五姨太的好。

　　“我知道了。”江橙和李婶回来后，就让杏仁代为去还书。

　　时已夜深，屋外黑漆漆，夜空乌云闭月，不见星辰。

　　江橙、李婶、杏仁和桃仁围在桌边吃饭，也没讲什么上下尊卑，白米饭就着几道小菜，有点凉了，好在是夏天也没太所谓，几个人吃着说说笑笑，时间缓缓的流走......

　　第二日下午，天晴。

　　江橙在李顺的陪同下出了江府的后门，顺着东大街，去锦里繁华的街面闲逛，城中还没有多少现代的建筑体，民居与商业自然融合，其中，以主干道的四条通衢大道沿街的商业最为繁华。

　　李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皮肤黝黑略有菜色，为人憨厚。和他交谈之下，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江橙便不再刻意的和他交流，一路上沉默的看着街面上来来往往的商旅、苦力、行人、巡警，在酒楼、茶馆、粮店、布庄、药铺、书坊、会馆、警察局、西餐厅等各处看着。

　　从成都城里来看：繁华是繁华，人口往来密集，经商氛围繁盛，但主要集中在基本的“衣食住行”等服务行业，像手工业、工厂什么的很少。

　　虽说繁华，可街面上衣衫褴褛的人也不少，有的是苦力、有的是货郎、有的是乞丐......

　　逛到傍晚时分，江橙和李顺回到江府，后门守门的两个小厮纹丝不动，仿佛没看见两人一样，懒洋洋的靠着门板聊着天。

　　进入后门穿过长廊，在花园的垂花门处，李顺将手中的小包袱递给江橙，“四小姐，没事的话，我先回去花园干活了。”

　　“嗯，谢谢你陪我逛一下午。”江橙接了包袱，和气的说了一声，这才步入垂花门。

　　李顺目送着江橙的背影消失，木纳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关心，他一家子都是四姨太救的，也是看着江橙长大的，这些日子感觉江橙根本就不像十二岁的孩童，倒像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从这些天江橙在街上买东西和与人交谈中可以看得出来，他不知道江橙要做什么，但江橙做什么他帮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