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庶女》钟澄

1、初来乍到

　　夜幕四合，合着隆隆的雷鸣，屋外的雨下的又快又急，顺着屋檐一刻不停的落在地上，天地间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使得夜色中更是迷蒙蒙的看不清路。

　　落花混着雨水落进泥地里，地面坑坑洼洼，像浆糊一样。

　　灯影撞撞，江三太太带着婆子急匆匆的从泥泞的地里踏过长廊下青石砖板，飞快的越过雨幕进入堂内。

　　“如何？”江大太太疾步从座椅上猛地站起身，看向江三太太，脸上带着些焦急：“找到了没有？”

　　江三太太重重喘息片刻，忙回道：“四丫头找着了，不过头上被砸伤了，又淋了雨，昏迷过去，已送回了卧房中。”

　　没等江大太太说话，三姨太一蹬恨不得三尺高，睁大了眼睛问：“你说什么？这么大的雨，竹楼都塌了，她竟然没死？”

　　江三太太打着哆嗦，她淋了一晚上的雨，都没此刻似的冷入心扉，但她尽量把今晚的事给说清楚了。

　　听完，三姨太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一声不吭的坐回椅子上。

　　江大太太却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江三太太身前，吩咐道：“弟妹，快派人去请大夫！”身后的丫鬟亦步亦趋的跟着，连忙上前扶住她激动的身躯。

　　江三太太忙低头应声离开，临出门前看了一眼三姨太太，对上三姨太幽深的眼神，有些心慌。

　　因为三姨太这个堂姐帮忙，她才能嫁给江三爷做正妻，如今还帮忙管了家，三姨太的意思她当然不敢违逆了，且让四丫头自己熬一熬，活不活得下来端看她自己的命了。

　　此刻堂中又恢复了安静，两人静坐无言，哗啦啦的雨声吵得人心烦，三姨太抠了抠精致的指甲，率先打破了平衡的寂静：“四丫头倒是命大...也是! 不命硬怎么会克死亲娘呢。”

　　江大太太闻言腾地一下站起来，看向三姨太的目光有些不善：“这时候还说风凉话？不是你把四丫头挪到林子里那座破楼，她会这样？亲娘刚死，你就那么容不下她么？”

　　如此质问，三姨太听得脸上发白身子发颤，手抖动好几下才举起来，带着哭腔跟江大太太分辨：“大姐这话太诛心了，那丫头平时少言寡语的，杵在家里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整日丧着脸叫人看着讨厌，一生下来就害得督军打了败战，现在又克死了亲娘，我也是为大家安全着想...且那处清静，原想着她搬过去好养病...”

　　三姨太嘴里的丧门星正是江家四小姐江橙，她母亲四姨太上个月病逝了，三姨太对这个丫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把她打发到后院偏僻的林子里的旧竹楼里头去住。

　　原也住得好好的，谁知偏偏最近连着下雨，林子连着的后山塌了一块，造成小型的泥石流，等到有下人跑来禀报，再派人过去查看，已经晚了，竹楼已经坍塌，被不少泥土掩埋着，好在有身边跟着的忠仆护着，江橙才险险保住性命。

　　三姨太如今一番惺惺作态，江大太太心里作呕，两个姨太太积怨已久，她是知道的。

　　当年三姨太嫉恨四姨太嫁进来抢了她的宠爱，适逢两人都怀孕，四姨太早一个月生下四小姐江橙时，恰巧江竞夯轻敌在前线打了败战，栽了大跟斗的江竞夯立时调整战略，加上援军驰援，在一个月后大获全胜，奠定了西南局势，成了督军，而这时五小姐江宝瑜刚好出生。

　　天赐良机，三姨太心思一转，派人四处散话说四小姐是灾星，五小姐是福星，传言有理有据的，三人成虎，渐渐传到江督军耳里，竟心里起了疙瘩，从此四姨太母女失了宠。

　　大宅院里龌龊事是常有的，但闹出人命是少有的，三姨太的肆意妄为让江大太太很不满。

　　江大太太怒气冲冲地瞪了三姨太一眼：“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小肚鸡肠！四丫头不过是个女孩，养多几年嫁出去就是，还能帮家里联姻，用得着这样丧尽天良非要置她于死地吗？”

　　三姨太被说穿了心思，反而不那么怕了，冷笑了一声坐回椅子上，神情冷漠得跟刚才判若两人：“丧尽天良？呵，早干嘛去了？出了事就迫不及待跳出来推卸责任的人，八十步笑五十步罢了！”

　　啊呸，装什么贤良慈悲？我偏就给你撕了这虚伪面孔！

　　江大太太被她这阴阳怪气弄得恼怒起来：“真是魔怔了！那好歹也是督军的女儿，真要出什么事，督军怪罪下来，谁能担待的起？”

　　三姨太摇着扇子不冷不热的笑道：“呵，我既不是嫡母，又不管家，反正怎么着也轮不着我担待，不是吗？”

　　江大太太一口气堵在心口，见三姨太这幅有恃无恐的模样，她嘴里有些发苦，咬牙切齿的说：“不是你授意，老三家的会这么做？...你难道真想要四丫头的命？”

　　三姨太幽幽地说：“罢了，端看她自己能不能熬过去...你说得对，留着将来联姻用也行。”

　　那声音轻到仿若听不见，仿佛从地狱里传来的糜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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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睡在木床上的少女盖着藕荷色的薄被在睡梦中轻咳。

　　她翻了个身，在屋中微暗的光线中，露出一副瘦弱苍白的少女病容。

　　守在床边的小丫鬟穿着烟灰色短衫，约十一二岁，圆圆的苹果脸，身体略显单薄，迷迷糊糊的靠着床沿打着瞌睡，小小的脑袋一点一点，如小鸡啄米。

　　“咳咳！”

　　听到动静，丫鬟猛地惊醒，忙俯身过来查看少女的情况，轻抚着她的胸口，嘴里关切的问候道：“小姐，你哪里不舒服？”

　　小姐？刚刚醒来的她脑子里“嗡”了一下。

　　这是什么称呼？突然间无数的记忆片段纷至沓来，如泉涌般挤占了她当前的思维，只觉得额角的伤口突突跳着痛得厉害。

　　“咳...没...没事。”她中气不足的吐出两个字，木然的看着藕荷色纹纱帐上绣着的蔷薇花纹发呆。

　　小丫鬟帮她掖了掖被角，确定盖得严实无缝后，重新坐回到床榻边的绣墩上，扶着床沿控制不住得又打起了瞌睡，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江橙沉默的闭上眼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本是二十一世纪一个普通的30+职场白领，勤勤恳恳打工几年终于晋升道中层管理层，怎么就穿越了呢？

　　按照网文穿越的惯例，穿越的当务之急是：练神功，快恩仇，傍大款，谈恋爱，谋发展......

　　然而，根据脑海中的记忆，江橙自淋雨受伤昏迷以来已卧病在床整整五天了，她貌似没有任何穿越大佬们带的金手指，所以这种网文惯例她只能脑子里想想。

　　当务之急其实是：养病。否则一旦发烧得了炎症，在这个还没有抗生素的时代活不活得下来都是问题。

　　再审视自身：穿越已是事实，重新穿回去估计不太可能，她的工作经验在这里毫无半点用武之地...造枪炮造玻璃造水泥这些她是不会的，至于唐诗宋词都已经被写出来，幸亏还能背几首徐志摩、顾城、泰戈尔等几首白话诗可以作为大杀器，但这个除了混点名气又有何用？

　　......

　　江橙平躺在床上整理着记忆，困了就迷迷糊糊睡过去，醒了就继续想着她的“心事”。

　　初到民国时期的震惊、慌乱随着精神的好转已稍稍平缓下来。穿到江家庶女身上她是可以接受，总比穿越成丫鬟强！否则，光解决温饱问题就要大费周章。

　　江橙作为江家的庶女虽说不受待见，但至少算是府里的主人阶层，不用干活，还有丫鬟服侍、可以读书、拿月钱。要是江家不倒的话，这种有房有佣人有工资的米虫日子其实还不错的。

　　然而，稍微了解民国史的人都知道：民国军阀们最终的结局是都不太好的！

　　江橙要是不想最后下场凄凉，现在就得思考后路这个问题了。

　　......

　　又三日过去，这日午后，病了一周的江橙带着一点残余的咳嗽，终于走出自己的房间，站在自己的小院门口。

　　脚踩在青砖上感受着午后阳光留下的炙热余温，明媚灿烂的阳光从高翘的青瓦屋檐映射下来，引得在昏暗的屋内待久了的江橙下意识的微微眯眼。

　　远处入眼的是一座座鳞次栉比的小院落与假山园林：大树参天，遮天蔽日，曲廊亭榭，鲜花相簇、美轮美奂，成都不像苏州、南京和北京，少有这样富丽天然的大宅院，可见江家在这里的权势滔天。

　　“小姐，夏日日头最是熏人，还是打把伞吧！”身后传来小丫鬟杏仁关切的声音。

　　回过头，就见十二岁的圆脸小姑娘手中拿着一把桃色的纸伞过来。

　　怎么不是粉色就是桃色？真是极度挑战她的品味，江橙有些头疼的道：“杏仁，有别的颜色吗？”

　　杏仁扬了扬手里的伞说道：“和小姐身上的衣服一个颜色，极为相称呀，我帮小姐打伞...”小姑娘欢快的抿嘴一笑，对江橙的纠结习以为常，这几天小姐都是这样，杏仁的个子和江橙一般高，贴慰的将伞打开举过江橙头顶。

　　江家的少爷、小姐的标配是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两个浆洗的婆子，除一个贴身丫鬟或小厮外，另有四五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不过江橙这个不受待见的庶女就只有乳母李婶，杏仁这个贴身丫鬟和一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桃仁。

　　对这些东西，江橙不大在意，她有手有脚，不需要别人侍候，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使唤杏仁、桃仁这样的未成年童工还是很难适应的，偏又得装作习以为常以防被发现不对劲。

　　江橙今天接下来的行程是给江大太太请安，相当于是重新进入江家众人的视线。

　　......

　　杏仁殷勤的寸步不离，她发现小姐这些天越发的懂事，虽说还是沉默寡言，但是不同于往日那样愁眉苦脸、自怨自艾，说话让人如沐春风一般，很多事情还亲力亲为，但这她有种要失业的风险，莫名的有些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