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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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湖光山色间，一艘官船正朝徽山书院疾驰而去，船头斜插两支小旗，青的乃长歌门标记，红的是天策府字样，彼此交错依偎，在晨光中恣意招展，格外醒目。
遥想当年，长歌门弟子杨思月为救世子李济而独闯黑龙潭，甚至不惜舍弃一身卓绝武艺替其续命，可谓是一往情深至情至性。随后李济感其恩义，不顾生父北平王反对将其迎娶过门，消息一经传出，霎时轰动四方，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遂引为佳话。半年过后，李济携妻入天策府为将，南征北讨立下无数战功，继而受封武安王，风生水起羡煞旁人。
夫妻二人珠联璧合，生下一双儿女，长子李书尧现年九岁，拜天策统领英国公李承恩为师，练弓马骑射，习兵法战阵，小小年纪已然卓尔不群。原本那李承恩也有过亲传弟子，奈何三年前失了踪，时常叫其引以为憾，这忠勇聪慧的李书尧来了过后，李承恩面上不说，心里多半还是欢喜的。
至于李家幼女，唤做青尧，刚满四岁，儿子寻常难见，夫妻俩就将那分相思加倍放到这女儿身上，把小娃娃宠得上了天，不但将老爹的倔驴脾气学得十足，还天天招猫逗狗惹事生非，气得杨思月皱纹不知添了多少根。眼看女儿一天天长大，性子越发骄横，二人又被战事所累，无法将之带在身边细养，反复琢磨再三犹豫再三，索性一咬牙，备上厚礼直奔徽山书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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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船缓缓驶进船坞，忙碌港口渐次展现眼前，远处层峦叠嶂葱葱郁郁，比起干涸黄土占据了半壁江山的天策腹地，景致又何止秀丽了十倍？小青尧窝在李济怀里，睁着漆黑透亮的大眼睛，好奇扫视着眼前的喧嚣市集与远处书声琅琅的大院高墙，感觉格外新奇。
“爹爹，墙里边可有糖葫芦？”小青尧咬着手指头问，大概也知离别在即，连说话声音都比平时小了许多，蔫蔫的有些萎靡。
“有，当然有。”李济在女儿吹弹可破的小脸蛋上亲了亲，笑颜逐开。岸边走过几个女学生，见那李济气宇轩昂，怀内娃娃又粉雕玉琢可爱得紧，俱都忍不住回首驻足，嬉笑声中，倒把杨思月给引了出来。
“这儿只有夫子和经史子集，哪有甚么糖葫芦？”杨思月伸手接过女儿抱入怀中，哄道：“青尧乖乖的，下回娘亲去扬州给你带。”边说边冲岸上女学生狠狠一瞪眼，唬得那几个一溜烟全跑了。李济笑笑，嘱咐伙夫收拾行李准备上岸。
小青尧瘪着嘴，双手抱紧娘亲，扭着身子道：“娘，那我们我们改道去扬州好不好，不上岸了，青尧怕生。”鼻子一扁，一副马上要哭的模样。杨思月板着脸，右手轻轻在她小屁股上拍了拍：“不许胡闹，一会好好端茶拜师，往后书院就是你的家。”
这下小青尧急得哭了，扯开嗓子闹腾起来：“不要这里，我要爹娘，我要回家!”
杨思月揪住女儿衣领拎到船边，唬道：“再哭为娘便松手了，湖里有很大很大的鱼，最喜欢吃女孩儿的肉。”哭声顿止，小青尧死死缠着娘亲手臂，闭起眼睛不敢往下看。杨思月心头一软，赶紧把女儿抱回，脸蛋贴着脸蛋，柔声安慰：“好了好了，娘亲逗你的，水里只有好吃的鱼，没有大鱼。”
“娘亲最疼青尧了，娘亲，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扬州吃糖葫芦了？”小青尧破涕为笑，话题又绕了回去，面上满是狡黠，显然刚才全是装的。杨思月见状哭笑不得，又拍了她屁股一下：“不行!”
“小气，一串糖葫芦才一文钱。”小青尧撅起小嘴，嘀咕半晌见娘亲不为所动，忍不住又问：“娘，书院里除了夫子，还有什么？”
“还有许多许多小伙伴，你们可以一起读书写字，一起玩耍。”杨思月笑道，回想幼时光景，不由得好生怀念。
“那有没有小姐姐？”小青尧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王府里她是出了名的嘴甜，所有丫鬟不论大小，统统叫做小姐姐，天天颠颠儿地不是粘着这个便是缠着那个，只消有小姐姐在，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子过得无比逍遥。杨思月哪里知道这鬼灵精的心思，还以为她问的是同龄人，便沉吟着道：“该是有的，记得二师弟早些年也成了亲。”至于生的是女儿还是儿子，一时反倒忘了去。
“这里的小姐姐都长什么样儿？”小青尧继续问道，今天话头特别多。杨思月皱起眉头，试图回想旧日师弟的清秀五官，尚未开口，旁边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号角声，一艘大船飞速靠近，挨着边儿险险擦过，差点没撞上来。这船雕龙画凤装潢得异样奢华，连风帆都用的金丝布，撑开之后金光闪闪，衬得中央那柄重剑格外耀眼。
“哟,藏剑山庄的阔少!”李济从舱里转出，朝对面船头一身金银玉石的黄衫男子高声嚷了一句。那人正是藏剑山庄叶子柳，含着金钥匙出生，富甲一方，当初李济逃离黑龙潭过后就是这阔少大方收留的，除此之外，叶子柳与杨思月尚有同窗之谊，说是亲上加亲亦不为过。
“别总阔少阔少的叫，被土匪贼人盯上了如何是好？”叶子柳故意露出生气模样，观其行头做派，却是连丁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
“爹爹，下面的土包子是谁？”一把稚嫩声音从叶子柳背后传出，随后探出个小女孩儿，比小青尧大个一两岁，扎着双马尾，细碎刘海遮不住底下的浑圆脸庞，两只快要眯成缝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官船这边，笑得十分轻蔑。
“不愧是藏剑山庄，伙食果然好得很呐!”杨思月揶揄道，被小胖妞一句“土包子”说得心头火起。
这时，小胖妞已从叶子柳身后完全走出，背着柄比自己还要大几圈的重剑，愈发显得腰身臃肿不忍直视，唯独一张小嘴儿生得还算秀气，吧嗒吧嗒舔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小青尧口水直咽，反身又再贴紧娘亲两分，撒娇道：“娘亲，青尧也要糖葫芦。”还没等杨思月接话，对面叶子柳抱起女儿一个鱼跃，稳稳当当落在官船之上，对着女儿说道：“凤翎儿，你不是还有一串么，送给人家吧。”名字倒是挺好听，然则对着胖妞圆嘟嘟的脸蛋，杨思月就只想笑，怎都无法和人搭到一块儿去。
“糖葫芦吃多了容易胖，青尧不吃了。”杨思月强忍笑意，端详起自家女儿的俊秀五官，霎时心情大好。然而小青尧肚里馋虫已被勾起，此刻如何肯依？拉长脸一个劲嚷嚷：“才不会胖，绿荷姐姐也爱吃糖葫芦，还瘦得跟竹竿似得。”绿荷是王府里年纪最轻的丫鬟，每逢赶集总会带回许多新奇小玩意，最能讨小青尧欢心。
“你想要这个？”凤翎儿举着串娇艳欲滴的糖葫芦，大方递将过来。小青尧见状乐得心里开了花，忙不迭地伸手去接，谁知对面五指一松，啪嗒一声糖葫芦就摔到了甲板上，咕噜噜滚两滚，亮晶晶的糖壳立即沾满尘灰，彻底废了。
“想不劳而获？哪有这等便宜？”凤翎儿仰起下巴嘴角上扬，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气模样。这下乖乖不得了，小青尧的倔脾气也跟着上了头，不管三七二十朝凤翎儿死命扑去，饶是杨思月叶子柳站得再近，一时竟没能拉得住。
小青尧顺势骑到凤翎儿身上，一边吵得震天响，一边毫不客气地挥起小拳头用力砸下，砸得嘭嘭有声。凤翎儿先是一愣，待到吃痛才反应过来，她到底年长一些，又痴迷练武，与青尧那些花架子不可同日而语，当即摘下背后大剑，再一挥，接连带起数道亮光，张扬狂舞宛若金蛇吞日，携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扫出。
“凤翎儿，不可!”叶子柳脸色一变，好在李济从后抢出，手里长/枪疾送，将凤翎儿连人带刀磕至一旁，堪堪化险为夷。杨思月拧身将小青尧护在怀内，定定看着仗剑而立的小胖妞，咬牙道：“岚尘金蛇剑，山居剑意!好厉害的武器，好霸道的功法!”小青尧躲在母亲怀内，这回真真给惊到了，一时竟忘了哭闹。
凤翎儿情知闯祸，只依旧不肯示弱，双手紧紧抓住大剑剑柄，傲然道：“是她先动的手!”
如此一来益发把杨思月气得跳脚，半晌发作不得。叶子柳抚上凤翎儿脑袋，露出不忍责罚的表情，冲两人抱拳道：“李师兄杨师姐，小孩子不知轻重，并非有心，莫怪莫怪。”他最近因商行之事忙得焦头烂额，妻子又回了娘家，带女儿来徽山书院亦是存了别样心思，没曾想还未登堂入室便出了岔子。
“若真个伤着，你陪得起么!”杨思月怒道，平日里把这宝贝女儿捧在手心捂在胸口，舍不得伤上分毫，如今竟险些被外人打了去，试问这气如何咽下？李济站在旁边干咳几声，颇显尴尬，夫人千好万好，就是一张利嘴从不饶人，泼辣得紧。
正僵着，岸上忽然飘来一阵爽朗笑声：“师姐，多年不见，怎地脾气还如此火爆？”几人循声望去，就见码头上昂首挺胸站着个年轻男子，牵了个怯生生的秀美小童，俱都一袭雪白长衫，外罩浅绿大褂，素雅得紧，恰是经年不见的长歌门小师弟杨士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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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杨贤弟，好精神呐，听说你做夫子上了瘾，这不，我带凤翎儿过来拜师啦。”好个阔少，逮着台阶就下，一个劲地和杨士昭套近乎。
“叶大少，你这高帽戴的，我都舍不得摘下来咯。”杨士昭打趣道，适才两个娃娃的争闹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心里亮得跟明镜似的。
“来来来，凤翎儿，叫先生。”叶子柳抱起女儿几个起落跃至岸上，拜师入读一事之前书信中早已提过，此刻说来不算唐突，况且他更想远远避开杨思月，少惹那女人为妙。
“好说，好说。”看着面前结结实实的小胖墩，杨士昭不禁暗暗咋舌，也不知居室里备好的小竹床容不容得下她。
“凤翎儿见过先生。”凤翎儿倾身鞠躬，斯斯文文甚为得体。
杨士昭点点头，拉起身边小童的手，朝凤翎儿说道：“你初来乍到颇多不熟，一会杨非带你四下走走，若真喜欢就留下吧。”说着把小童往前一送，推到凤翎儿跟前。这小童生着张鹅蛋脸面，肤色细腻胜似羊脂白玉，唯唯诺诺地有些害羞，低眉垂眼小声道：“翎儿姐姐好。”说完两手不住揉搓衣角，脑袋越垂越低，露出后面半截雪白脖颈，我见犹怜。
“师弟你好偏心，就放着我家青尧不管了么？”杨思月抱着女儿走上前来，看到杨非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时，一颗心当场软了半截：“这是你孩儿？几岁了？”
杨士昭笑道：“还差三月便满五岁，非儿，见过杨姨。”
杨非见杨思月气度不凡，怀中小青尧又一副俊俏高傲的模样儿，愈发多生出两分紧张，讷讷地作揖行礼：“杨姨好，青尧姐姐好。”
嗤一声，杨思月终于忍俊不住笑了出声，纠正道：“你该叫她妹妹，她比你小。”说着又转向杨士昭：“你家女娃娃不但乖巧，长得还精致，真真好福气呐!”杨士昭一怔，刚想要反驳，安顿好诸多繁杂事务的李济恰好赶至，二话不说张臂便抱，勒得杨士昭肋骨几乎要断了去。
而旁边，小青尧与凤翎儿同时拉起杨非，谁都不肯放手，一个道：“小姐姐是我的!”一个道：“我先看到的，不准抢!”
杨思月与叶子柳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这才隔多久，两位小祖宗就又杠上了，头疼!
还是杨士昭有办法，蹲下身去一手拉起一个，柔声道：“咱们玩个游戏好不好？”两个娃娃立即瞪大眼睛看着他，满脸写满了好奇。杨士昭颇为满意这样的反应，遂说道：“我让杨非带你们逛书院，青尧，一路上你若不哭便是赢了，至于凤翎儿嘛，你得牵着青尧，松了手便算输，好不好？”
“好!”
“谁怕谁!”
稚嫩童声响彻云霄，惊得天上白鹭扑棱棱一阵乱飞。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