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年代》木子珂

18、（16）

　　“绑架事件”过后生活依旧平静得如水。这种惊人的平静就连我自己都无法预料。
　　当天晚上回到家，钟情难得好心情地和钟君怡坐在电视前看韩剧，而且至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一句话，记得以前看电视，她总是闲不住地要多嘴。夏一平像个家庭妇女一样独自在厨房洗碗，饭桌上则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铺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爸……”我站在他身后叫他。
　　他乐呵呵地转身，脸上的皱纹挤到一块儿：“饿了吧，忙了一下午也该休息休息了。”
　　“啥？”我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有个同学来电话说你要出黑板报，很晚才能到家啊。”
　　我震惊极了，问：“是谁打给你电话的？”
　　“不知道呀，电话里只说是你的同学。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只是忙坏了。”我边说边微笑着坐下，掩饰自己的不安，装模作样地吃起面来。
　　难道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钱？要不然为什么要跟夏一平说出那样一番话？
　　该死，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苒，你的手怎么受伤了？”夏一平指着我手上的伤口心疼地问。
　　“没事，不小心碰伤的。”
　　“怎么这样不小心。”
　　我对着他傻笑，他放松心情对我说：“好了，快吃面吧。”
　　我点点头，埋头吃面。他也就走开了。
　　而钟晴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边，她带有青苹果香味的长发垂下来，刺鼻的香味和面条的香味相交织，让人闻得想吐。
　　“面条好吃吗？”她灿烂地笑着。
　　“今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应该最清楚。”
　　“哼，能发生什么事？钦石不是回学校了吗？”
　　“回学校？你把他带去哪里了？！”我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酒吧啊，他早就想去了。”
　　“后来你没跟他一起回来？”
　　“你这不是废话吗，他执意要先回学校，我有什么办法。”
　　“他差点被你害死。”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出事了？！”
　　“总之他现在没事。”我冷冷地说。
　　“算了，他没事就好，我知道今天下午你们在一起。”她悲凉地笑。
　　“那又如何?他不还是很喜欢你么？”
　　说完这句话，我便走回房间去了。
　　不是八月十五，那夜的月亮却特别的圆。
　　我躺在床上辗转无法入睡。
　　我觉得那是幻觉。
　　深蓝的夜空中再次出现了她的面容，清秀动人，十年了，她年轻依旧，桃红色的唇瓣微微向上翻起，她在对我笑，是的，她在笑，我跑过去，她却消失不见了。很快，夜空中又出现了钦石的面容，他没有笑，一脸忧郁。我知道，一切都是幻觉。
　　幻觉出现，消失，如风，如烟。
　　失去算得了什么，最怕的是失去的感觉，心痛得要死。
　　我望着当空的明月，不知不觉浸湿了双眼。
　　第二天，我在学校见到面色苍白的钦石，我们都愣了一下，然后又不动声色地坐下来。
　　“小凉，她怎么样了？”我玩弄着手上的数学书，假装不经意地问。
　　“她没事了，只是胃病比较严重。”
　　“要做手术吗？”
　　“好像吧，但是她不肯，她说她没有钱。”
　　“你以前是不是……认识小凉？”我看着他阴沉的脸问。
　　他淡淡地答道：“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却又想不起来。”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我拍拍他的肩说，“等放学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好。”
　　小凉的家就在上次那条偏僻小巷的旁边，隔着一条街，再穿过一家肮脏混乱的小吃店，一直往前，就能看见她隐蔽而破碎的家。
　　当我站在那个残破到支离破碎的屋子前时，开始为这个叫“小凉”的女孩心疼。生活对于她来说是否只是一块破碎的天空呢？而她想要的，大概不过是穿过天空，去看看外面的精彩罢了。
　　我和钦石走进去，屋里很乱，根本没有坐的地方，地上的垃圾因为长时间的堆放已经渐渐腐烂发臭了；屋里只摆了一张小床，铺着少见的灰黑色床单，枕头没有枕头套，被随意地扔在床上；墙上只安了一个小小的防盗窗，透过窗户能够看到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
　　小凉赤脚坐在地上，穿着单薄的短袖衬衣，脸已经被冻得通红，清水似的鼻涕挂下来，她便抬起手擦去，我急忙找了找，却没有发现一张餐巾纸。此时，小凉双眼发直，眼睛里装满了恐惧与不安，嘴里不停念叨着：“我是要死的，我是要死的……”像是中邪一般。
　　“小凉……”我慢慢走过去，试图安慰她，“小凉，你是不是饿了，要吃点东西吗？”
　　“滚开！！！”她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大声地朝我吼了一声。
　　正在整理垃圾的钦石惊异地转过身，目光立刻落在我身上，他责备地问我：“你把她怎么了？”
　　“我……我没有。只是小凉好像神志不清了。”
　　“她只是生病，很快就会好的。”
　　“她不止有胃病，从昨天到今天，她可能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你发现了吗？”
　　“我知道。”他走到她身边，将她拥入自己温暖的怀抱，没过多久，他就诧异地叫道：“好冰！”
　　“你昨天送她到家了吗？有没有给她添衣服？”
　　“我昨天明明是给她换上了秋天的衣服，今天她怎么又换回去了？”
　　我打开小凉家里的衣柜，里面只有一件长袖的羊毛衫，一条运动长裤，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我被震撼了。在现在这样经济水平高度发达的社会，怎么还有人过着如此窘迫的生活？
　　“还有衣服吗？”他问。
　　“还有一套能凑合着穿。”
　　“那好，你拿过来吧。”
　　我把那套秋装递给他，尴尬地问：“你来替她换吗？”
　　他愣了一下，说：“我只是把她当成妹妹，你放心。”
　　我就坐在他们面前，亲眼看着他为她换衣服，其实他只是把衣服裤子套在她原有衣服的外面，这倒让我挺意外。
　　“看，这样总不会有事吧。”他得意地说。
　　我微微点了点头，又说：“她好像还没吃，我去做饭。”
　　“不用了，我去吧。你就在这照顾她，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可吃的。”他说着站起来，迈开双腿飞快地朝厨房走去。
　　小凉好像一直停留在刚才的状态，嘴里仍旧念着什么，不过好像不是刚才的话，而是：“钦石哥哥，钦石哥哥……”
　　钦石？！
　　他们之前真的认识吗？
　　可是钦石说的“似曾相识”又是什么呢？！我莫名觉得，他特别关心小凉，关心得有些过分，还真是让我反应不来！
　　我的身体僵在空气里，大脑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们认识，他们居然认识！！！
　　昨天他匆忙地带她去了医院，今天又说什么“好像见过”，刚才的一切又分明是在维护她，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觉得自己分明是被骗了。
　　“夏苒，我们吃粉干好了，还有几个鸡蛋呢……”他的话在我耳边漂浮着，我却听不进去。
　　“你们认识吧？”我仰起头冷冷望着他。
　　“我……我只是感觉，可是真的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的表情很纠结。
　　“求你别装了，好吗？”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们真的不认识，可是，可是又好像认识……我想不起来啊……”他用手抱住脑袋，痛苦地挣扎着。
　　“你怎么了？！”
　　“头……很痛。”他轻轻吐出这几个字，“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钦石，你没事吧？头很痛吗？”我把他扶起来说。
　　“我不去想就不痛。”他的脸色缓和下来，脸上又立刻有了血色。
　　我听了他的话，知道他不肯告诉我，便说：“算了，我不逼你说，等你自己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他没有争辩，而是温和地说：“我去烧粉干，你要吃点吗？”
　　“不了，我不想吃。你在这照顾好她，我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先回家。”
　　“你别这样骗我。”他轻声叹了口气说道。
　　我摆出一张臭脸。
　　好吧，我承认这个谎言确实够老套的。
　　他说：“你想走就走吧，我不拦你了。还有，回家注意安全。”
　　“别这么关心我，”我说，“对了，你快些给小凉搬家吧，蝴蝶帮的人很可能会回来找她。”
　　我逃似的离开了小凉家。
　　秋风在街上哀鸣，我很希望它能为我理清思绪，实际是，越理越乱。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迷失的？
　　我低头看着脚下光影交错的地面，那里早已铺满了落叶，好像连同我的心一直被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