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外传》salav

1、青蛇外传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
　　他曾去过江南，那个被称为人间天堂的地方。
　　他去的时候江南的雨一直下一直下，整个世界都是一片迷蒙的水雾，什么都看不清楚。空气湿湿的又黏黏的，完全不似漠北的干燥。
　　他看不出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看不见日光也听不见战马的长嘶。
　　这里人们的行程总是不紧不慢，听着雨声，哼着小曲，日子就那么过了。他却等不及了，已经耽搁了好一阵子，不知还来不来得及赴约。
　　终于，雨不再下了，虽然天还是有些阴沉，他欣喜若狂地牵了马就要离开。
　　客栈的老板劝他再过几日再走，看这天气，雨仍是会下。
　　他哪里肯听，翻身上马，一鞭挥出，马就如箭矢般飞驰了出去。
　　可惜，这里不是漠北。
　　江南的路都是由青石板铺就的，又下过了雨，马蹄踩上去湿滑异常，在一连几个踉跄之后，终于，马还是摔倒了。
　　幸好他有轻功，马倒地的时候他倒没有摔着。
　　只是，马倒地的时候压到了一条小蛇，通体都是罕见的纯白，很是奇特。
　　他笑了笑，上去牵了马，把蛇救了出来。
　　“你长得这么漂亮，被马压死了就可惜了。”说完，他放走了那条小蛇，然后骑上马继续赶路。
　　这次不敢再策马扬鞭了，放开缰绳任由它慢慢悠悠的走，在青石板上敲出一串“达达”的音符。
　　忽然，街边的一扇窗户开了，一个女子，匆匆探出头来，满脸欣喜的神色。
　　然而，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女子的眸光忽地暗淡了，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手收了回去想要关窗。
　　“你在等谁？”他一向不爱管闲事，但那个女子的眼神刺痛了他。走过这么多地方，他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神可以落寞到如此地步。
　　女子摇了摇头，呆呆地望着他身后的那条青石板路，却并不说话。
　　“等不到就不要再等了。”他觉得这是一件很爽快的事，何必当断不断徒增伤感。
　　女子仍是摇摇头，轻轻地回身关了窗户。
　　“习惯了。”那是她关窗时说的唯一一句话。
　　当等待已成一种习惯，除了等下去没有别的选择。那时他不明白，许多年后再次回首，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来，他其实一直都像江南街角的那个女子，明知不可能，却依旧固执地等着她回头，等着她回头，回头看一眼自己。
　　……
　　那一次的塞北之约，他和对手激战了一天一夜，最后因为一条青蛇断送了性命。其实那最后的一刀，他完全可以躲开，可他不想那条在地上缓缓前行的青蛇被砍成两截，于是最后的最后，“漠北雄鹰”就这么陨落了。
　　临闭眼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做条蛇其实也挺好，没有人世的杀戮，在悠远的深山里，看看流云日子也就这么过了。
　　就这样，这辈子，他便成了一条蛇，巧的是，他也是一条青蛇。
　　估计是上辈子德积的够多，这辈子他不光是一条蛇，还住在深山里，完全就是临死前愿望的翻版。
　　山里的日子似乎真的只有流云可看，他躺在光光的溪边鹅卵石上，常常一看就是一整天。
　　观庭前花开花落，看天上云卷云舒。这样的日子，和以前天天四处征战的时候差了好多好多，但他喜欢这样，淡淡的，却有幸福的味道。
　　很久很久之后，不知是多久之后的事了。也许一百年也许几百年，他终于修炼成了人形。只是，这次的外貌，已和前世的大不相同。
　　都说江南的水土孕育出来的人总有那么一股雨的气息，自然蛇也不例外。
　　淡雅悠然宁静致远，从世俗的眼光看来，他俨然就是山里的一个神仙公子。
　　他对外貌的变化道没多大反应，该干嘛还是干嘛，不过自从有了腿之后，他的行动比以前方便了许多，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了。
　　那次，他信步走了几天之后在山的那一边发现了一个小屋，屋子是用茅草搭成的，屋里四处都是蛛网的痕迹。显然很久都没人住过了。
　　因为太累的缘故，他倒头就睡。
　　也许是当蛇当得太久了，他竟有一丝怀念当人的感觉。
　　第二天醒来之后，他没再回去，撩起袖子把屋子打扫了一通，就那么住了下来。
　　屋子的一角有一把很旧的古琴。他前世去江南的时候看到过有人弹过这种琴，那时的他对此不屑一顾，那么细的琴弦，估计被他一弹就断了！
　　可是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几百年之后的自己，除了容貌之外，心境也变了，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琴身的时候，他忽然就有了一种弹它的冲动。
　　似乎是梦里才有的旋律从他的指尖流泻出来，行云流水，动听异常。
　　他也奇怪，却没有深究，只是以后除了看流云外又多了一项弹琴的娱乐节目。
　　就这样又过了很久，这期间他不知道江南下了多少次的雨，但是他知道，他已经渐渐喜欢上江南的雨了。雨后的空气里，那股草木的芬芳，是漠北的茫茫沙漠里永远没有的东西。
　　他和她的再次相逢也是在那么一个雨天。
　　那天，他吃过饭后照旧在窗边抚琴，琴声透过窗子，一路飘了很远，在溪边饮水的她自然也听到了，于是便循声跟了上去。
　　意识到有人，他下意识地停了琴音，又变回了原来的那条青蛇。
　　屋门开了，那是一个白衣女子，容颜清丽。
　　“有人吗？有没有人？”白衣女子四下看了看，然后就发现了他。
　　“呵呵，别装啦！我知道你会变！”白衣女子的笑容温暖异常，忽的就拂动了他心底的那根琴弦。
　　只是，他不想就此被她认出，于是变成了一个和她一样的青衣女子。
　　“啊，长得这么标致啊！”白衣女子嘴角的弧度扯得更大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叫白娘子，你可以叫我姐姐。”
　　他微微诧异，一个陌生的人为何会对自己这么亲热？
　　“不愿意？”见他没什么反应，白衣女子的笑容忽地就黯淡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忍看她伤心，犹豫了半响还是叫了声“姐姐”。
　　“这就对了！那我就叫你小青喽！”她又回复了笑容：“小青，小青，小青，小青，小青……”
　　三月的雨丝，纷纷扬扬，她就这样，不期然地闯进了他的心里。
　　她来了之后他很久都没再弹琴了，因为每天都会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干。陪她捉鱼陪她看云陪她戏水陪她采花……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不能没有她了。
　　然而她却不知道，总是把他当成妹妹。
　　终于有一天，她把自己心底的秘密告诉了他：“我喜欢一个人，已经几百年了。他骑着一匹高大的马，从青石板上疾驰而过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
　　他的心忽地就一沉，但他仍是静静听着什么都没说。
　　“他的脸很好看，而且心地很好，他救了我，还夸我长得好看。”
　　窗外的雨丝淅淅沥沥，听在耳里，令人愁得发慌，她却还在继续。
　　“我向山神打听过了，他说他已经去投胎转世了，今天要经过西湖，他叫许仙，我今天要去那里等他。”
　　“……”他什么都没说，他原本今天想带她去看西湖，去西湖边弹琴给她听，然而……
　　“你今天就不要跟着我了，我找到许仙之后就回来看你。”她笑着转身，三下两下就消失在了朦胧的雨雾里，只留给他一个漠然的背影。
　　忽的，他想起了上一世江南街角的那个女子，而他，不想像她那样等那么久。他怕自己等成习惯，他已不再是人了，而是一条永远都不会老也不会死的蛇。
　　背上了琴，最后望了一眼他和她一起呆过的小屋，他去了西湖。
　　给自己，也给她一个了断。
　　西湖的风吹过，风里有雨的味道，苦苦的，涩涩的，合着纷乱的回忆，迎面扑来。
　　琴里有他这一世对她的全部情感，浓烈到令人心惊。
　　他以为她知道，可她却并不知道。
　　以前不说，现在说了，一切也都晚了，她仍是要走，不如就这样飘散在风里。
　　一曲抚罢的时候他要走，她却留他。
　　他仍是走了。
　　江南的雨，如此的令人忧愁，原来当一条蛇也不容易。
　　可惜，她不知道，她说的那个人就是前世的他，那时他打江南走过，去赴一个塞北之约，却误被当成了归人。
　　但是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们这一世，终究还是错过了。
　　……
　　那一天
　　闭目在经殿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啊
　　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