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赏花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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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十七年，三月。
桃娇柳媚的时节，也正是春闱放榜之日。一如太平时节，何人名题金榜，迅速成为了京中街头巷议的头号话题。
这一年的状元姓杨，名湛生，家世平凡。父母的官职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在高官如云的京中便算是出身低微。好在杨湛生年少负高才，才过二旬，便在这一年的殿试中夺了魁首。
楼角飞檐，雕梁画栋。怒目森严的神兽镇梁，象征着这家主人天下兵马总领的身份。府前立着的青年一身红袍，帽插金花，不是别个，正是几日前放榜的殿试魁首，刚授了翰林修撰的杨湛生。
青年眉目清秀文雅，衬着京城三月流云间洒落的淡淡阳光，不必这身状元的红衣，也可算得翩翩佳公子，路人经过，无不侧目赞叹一两声。
“杨兄，快请进——”
湖蓝锦袍的青年匆忙奔出前庭，挽了杨湛生的手便进了厅中。这青年亦是二十岁上下，目朗神清，本是这家主人，大司马李叔何之子，名叫李真奕。他与杨湛生是同窗书友，身份虽悬殊，不碍交谊深切。只不知为何，这一次春闱，李真奕并未参加。
“前两日接了报，早该去杨兄府上道喜。偏偏这两日……”两人在厅中坐下，李真奕一面吩咐家人上茶，一面连声道歉。话声稍稍一顿，转口道：“杨兄今日枉驾有何见教？难不成是兴师问罪来了？”
杨湛生接过婢女递上的茶碗，笑了笑。状元郎本想努力摆出在琼林宴上的潇洒模样，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弱了起来：“李兄真是……唉，湛生，湛生如今不辱没了司马门第，当日令妹的话……不知……”
李真奕笑了一声，声音却极不自然：“怎么？小妹那样的女子，至今还能让状元公念念不忘么？”
杨湛生鼓起勇气：“岂止不忘，今日来此，就是想旧事重提，盼小姐……”
“嘿嘿……”李真奕苦笑两声，正经了起来，“杨兄莫见怪，听我一句忠言。小妹，实是配不上状元郎君啊！”
热火上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杨湛生一震，刚要问个清楚，便听见身后响起了娇柔的声音：
“哎呦，哥哥又在说小妹什么坏话？”
一袭淡绯春衫，轻纱薄笼如雪肌肤，越发衬出少女容颜的鲜妍妩媚。春水秀目在杨湛生脸上一转，掩口轻笑：“啊呀呀，这不是新科状元郎么？失迎失迎，哥哥呀，你怎么不早说一声？倒像是妹子我不知礼数，连这样的贵客也不知迎了呢！”
脑中轰然一响，杨湛生怔怔望着艳丽少女。一样的娇媚宛转，一样的八面玲珑，分明带着挑衅的言语，却给她说得无辜万分。一如当日初见，叫他惊讶大司马的家教怎会养出这样风流佻达的女儿，又无法不为她的明艳妩媚倾倒，挂怀。
“冰儿，你……”李真奕脸色沉了下去，“又出来搅什么？”
李冰奕格格一笑，一指杨湛生开了口：“状元郎不是来找我的么？若不是，我可走了。”作势便要转身往房内跨。杨湛生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小姐！”
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勇气，站起身，望着李冰奕双目，青年认真一字一字开了口：“李小姐，请小姐亲口再说一次，你的婚事……”
李真奕抢过话头：“妹妹，你看看，杨兄样貌，为人，才华前程，哪一样不是万里挑一？”
“万里挑一？”李冰奕冷笑，“相貌不用说，武艺，比得上哥哥你么？文采，比得过明川公子么？要是这一次春闱有了明川公子，这状元的位置，轮得着杨公子么？”
杨湛生一阵酸涩。苦笑一声：“小姐说得不错，论文采，明川公子确是远胜于我。可是这三年，真心假意，小姐也该……”
“不用说了。”李冰奕脸色忽地一冷，“状元公用不着再为我费心机，冰奕早有心上人了！”
素手一摔，转出厅外。
杨湛生跌坐回椅上。虽然设想了无数遍她拒绝的场景，可是这样亲口听着他相思三年的女子自承心有所属，眼前仍是一片灰暗。为了她拼命读书备考，只想着夺了鼎甲便有了与她并肩的身份。可惜她终究是看不上他，贫寒书生也好，新科状元也好，都不在她眼内。
李真奕抿了一口杯中云萝绿茶，苦笑摇头：“我早说，她配不上杨兄青眼。”
杨湛生挣扎着坐正，勉强问：“李兄，到底何等样人，能让令妹……”
李真奕又一次摇头苦笑：“那小子……更加不配了。文不成武不就的败家子，身世……嘿嘿，杨兄的身世，可也比他强了百倍啊！”
他二人是好友，杨湛生也不介意他提起自己低微出身。追问一句：“什么人？”
李真奕放下杯子：“杨兄，记得三年前凌关大败么？”
“自然记得。重镇失守，辱国祸民，那败将尹元初已刺配千里……”杨湛生一怔，“难道是……”
李真奕苦笑一下压低了声音：“尹元初的独子，那个不成器的尹慕云。”
杨湛生不由得又一愣。他是书斋苦读不闻窗外事，凌关失守那样的惊天大事还能说个八九不离十，这尹家子弟如何他是半点不知，更不知那尹慕云是何许人。点头苦笑道：“既然令妹动心，总该是位少年英才。我这点自知之明总算是有……”
啪的一响，李真奕一拍桌子：“少年英才？哼！”
杨湛生讶然：“李兄？”
李真奕立起身，双手反背：“杨兄若是不怕声名受累，今晚，大可与我一同去会会这位尹公子！”
华灯初上，满楼春色盈盈。
翠云阁的风光，在京师的桃花陌上，虽算不得头挑，那也排得进第一流。
楼下装点一新，四五个最出色的女子或抱琵琶，或倚栏杆，姿势优雅自然，只眼光隔不上一会儿便向着门外一溜。席上已坐了五六个华服公子，一壶酒，三两小菜，无人作声。乍看起来，倒还真像是在哪家清白的酒店里知己对酌。
“得了！别叫怜怜傻坐着了，过来罢！”
终究是第一席上的少宰公子史观沧忍不住先开了口。筷子在桌上一敲，老板娘匆忙带着一脸笑上来赔罪：“史公子，还是先喝两杯罢。人既没全，公子先挑了怜怜走，这后来的客人，怕要怪罪翠云阁怠慢……”
“翠云阁怎么了？难道一个头牌，公子爷还不配抱？”史观沧冷笑，“都不是刚进风月场的雏，老板娘倒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用不了客套。头牌留着给尹公子，咱们这几个，都是够不上的？”
“唉呦，史公子说哪里话？怜怜哪敢怠慢了公子？”手抱琵琶的女子袅袅婷婷走过来，向着史观沧递了个媚眼，“姓尹的又算什么？一不会文，二不懂武，家世身份，同公子哪儿能比？公子爷自然清楚院里规矩，咱们从来是瞧着金银定人，公子爷……”
史观沧摸出一串珍珠，随手便向怜怜一丢，扔了个白眼又笑道：“这可够了怜怜姑娘的价钱？”
怜怜未伸手，那老板娘已抢前抓起了珠串，立时又是一脸的笑容：“怜怜？”
女子正要倚入史观沧怀里，门口忽有一人笑道：“小史，要抱美人也不差这半会儿罢？”
来人蓝袍朗目，正是大司马的公子李真奕。身后还随着一人，眉目虽清秀，衣衫却简陋，神态更是不自在到了十二分。史观沧瞪着那人半天才想起这似曾相识的青年是何许人，脱口惊呼：“这位是……”
“这位是我朋友，姓杨。”李真奕不由分说打断，跟着凑近了小声补上一句：“小史，我硬拉了人来，只坐坐而已，你别毁了状元公的名声。”
史观沧会意，笑了笑便不言语，转向后面那人招呼：“杨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赏花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