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许》慕九夕

45、家人

　　程晓晓跟陆小山是提前一天回的C市。

　　陆小山把程晓晓送到楼下，本来还要送她进门，被程晓晓以抵死不从之心拒绝，只得吻了吻她额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程妈老远就看见个男人送程晓晓回来，简直是喜出望外，又是激动又是犹豫，最终踟蹰着没敢上去，等人走了，才快步走过来拽程晓晓胳膊，语带期盼地问：“刚刚送你回来那人，男朋友？”

　　程晓晓拉了拉差点儿从肩膀上掉下去的包，四平八稳地回：“对呀。”

　　答得这么干脆，程妈反而有点儿迟疑了，瞄着程晓晓的脸色，不甚放心地追问：“真的假的？”

　　程晓晓停住脚步，正儿八经朝程妈点了个头，语气镇定：“真的！”

　　程妈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不敢深信，走了两步，一时又冒出点儿疑问来。

　　“我怎么觉着，那小伙子看着有点儿眼熟？”

　　程晓晓抱着程妈的胳膊，一边走一边面色平静地解惑：“眼熟就对了，你见过的。”

　　程妈顿时用胳膊挡住程晓晓，停下脚步，狐疑地看她一眼，站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在程晓晓狡黠的目光下灵光一闪摸出头绪来。

　　“那是陆家老大——你过年相亲那个？”

　　程晓晓给自家母上比大拇指，不怎么走心地夸道：“妈，你这记性还可以。”

　　“你别糊弄我！”程妈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一巴掌把程晓晓的大拇指拍压下去，皱着眉头一副操心不够的老母亲模样，“之前……不是说没看上吗？”

　　“后来碰巧遇见了。”程晓晓简明扼要地总结精髓，“一来二去，就看上了呗。”

　　程妈无言，知道自己这会儿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得把满肚子的疑问暂且压下去，勉强接受了程晓晓的说辞。

　　这么一转念，程妈又想起不对来。

　　“那好好的，你怎么不让人到家里来坐坐，吃了饭再走？”

　　程晓晓好笑地挽着程妈的胳膊，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这不是怕你万一不满意，带回去了你还不好意思撵人家出来嘛！”

　　“谁说我不满意了？”程妈的声音不怎么有底气。

　　过年的时候她看陆家老大就觉得煞气重，脾气也挺冷，想着不合适就算了，倒也没多遗憾，冷不丁地这会儿又成了，难免也需要点儿时间适应。

　　程晓晓也不拆穿程妈那点儿心虚，依着她的心思，好声好气地安抚：“下次吧，我让他正儿八经来拜访一下。”

　　这回复程妈总算觉得尚可接受，勉强点头表示同意。角色一转变，不自觉地就带了点儿丈母娘看女婿的心态，开始关心起明天回村的事儿了。

　　“明天他跟你一起回村里？”

　　程晓晓边走边点头：“嗯，我跟他说好的。”

　　程晓晓一脸淡定，程妈却不放心了，刚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爸那儿——”

　　“他知道！”程晓晓直接打断了程妈的担忧疑虑，靠在程妈肩膀上，摇着她胳膊笑，“你放心，他那么大个人了，知道怎么应付。更何况，我也在呢。”

　　程妈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程晓晓，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儿，到底还是咽了回去，只简单叮嘱程晓晓：“明天你们早点儿去，给你奶奶拜完寿，陪老人家多说会儿话。还有……对徐辰也别冷眉冷眼的，那孩子心性不坏，我跟你爸的事儿不怪他。”

　　程晓晓顺着程妈的话点头应是。

　　隔天一早，陆小山依旧开车到楼下来接程晓晓，

　　程妈老早就起来等着了，过了一晚上，原本那点儿迟疑全都变成了期许，这会儿看着陆小山哪哪儿都满意，笑眯眯地问他有没有吃早饭。

　　程晓晓直接替陆小山回了一句：“他吃过了！”

　　随后推着程妈往回走，边走边压低了声音，好笑地劝：“妈，你这上来就太热情了，你看他像那种招架得住的人吗？”

　　程妈正要反驳，转念一想，也对，这准女婿不怎么爱说话，听见她问吧，煞气是没了，眼神也挺真诚的，就是反应确实有点儿冷清，不是那种会说话讨人欢心的伶俐人。

　　这么一想，程妈瞬间又替准女婿找到了说辞——这年月，花言巧语再多也不顶用，实在就行！

　　想明白了，程妈也不过分给准女婿施加压力，转而嘱咐程晓晓：“那你们路上慢点儿，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程晓晓敷衍点头，收回手，朝陆小山眨了眨眼睛，迅速上车，示意他赶紧出发。

　　陆小山的车子换了辆越野型的，从市区开出去，不到半小时的功夫就上了国道，再转了十来分钟，就上了村里专门铺设的公路——干净宽敞，完全不输国道。

　　路上偶尔有人车经过，再往里走，乡间小楼在路边渐渐密了起来，转过一个弯儿，远远看着前面的人流车流骤然拥挤了起来。

　　排排小楼顺着国道林立，园子宽敞，或停着车，或养着花儿，或晒着菜。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说笑着，偶尔停下来跟过路的车辆打招呼。不远处的水库边儿上，几个小孩子笑闹着跑过。晚开的不知名桃花在路边摇曳，带起一阵粉红花雨。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鞭炮声，似乎过年一般，处处透着生机与喜庆的气息。

　　程晓晓降下车窗玻璃，看着外面熟悉又陌生的景致，有点儿出神。

　　陆小山余光瞥见她靠在车门上愣神，点了点刹车，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车速慢下来，路边的声音也清晰地传了过来。

　　“这是……晓晓吧？”

　　程晓晓被这一声不确定的招呼喊回了神，定睛看过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满脸慈和地笑着看过来。

　　陆小山适时停下车，老人已慢步走到了车旁。

　　“是。”程晓晓被那一眼里的慈爱看得心情突然轻了几分，端坐起来，不自觉地跟着笑，“您是？”

　　“不认识了吧！”老人显然知道这些年轻人不记人，也不恼，笑着给程晓晓介绍，“我是你叔公，跟你爷爷是隔房亲！”

　　程晓晓笑着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喊了声“叔公”。

　　老人笑得眯了眼，十分开心地答应一声，随后又细细看了眼陆小山，朝程晓晓轻轻打了打手势：“这是你对象？”

　　程晓晓顺着老人的目光看了眼陆小山，随后转过头，笑意灿烂地答了声“是，他姓陆，叫陆小山。您到哪儿去？要不我们送您？”。

　　“不用！”叔公摆手，指了指前面拥挤的车流，“我去给你奶奶贺寿！眼看着已经去了好几拨人了，你奶奶屋前那个坝子怕是停不下车。”

　　说到此，叔公又笑着朝程晓晓旁边的陆小山招了招手，示意他往自己走过来的方向看：“那前头拐个弯儿，第二个房子，是晓晓她侄儿家的，那坝子空着，他们平时也不回来，都是过年才用一回，你们停那儿去吧！”

　　程晓晓笑眯眯地看着陆小山，等着他反应。

　　“好。”

　　陆小山朝叔公点了点头，脸上也跟着露出点儿笑意来，道了声谢，顺着叔公指的方向开过去，果然找到了停车的坝子。

　　等停好车，步行走过去，原本拥挤的车流又长了一节，远远看着奶奶家门口已经被往来的人群占满——坝子里也停满了车，果然是挤不进去了。

　　程晓晓跟陆小山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相互寒暄，一时倒没谁注意他们，一来是不认识，二来是陆小山看着到底还有点儿不容亲近的气势，一般人也不好来搭讪。

　　陆小山手上还提着东西，程晓晓拉着他熟门熟路绕过人群往屋里走。

　　原本躲在园子边角树荫下百无聊赖刷手机的少年不经意间瞥过屋门，眼前顿时一亮，立马收了手机，三两步迎了上去，笑得一脸阳光灿烂，毫不扭捏喊了一声：“姐！”

　　随后又朝程晓晓挤眉，瞄了眼陆小山，嘿嘿笑：“这是……咱姐夫？”

　　程晓晓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头跟陆小山介绍：“徐辰，徐峰的儿子。”

　　“也是她亲弟！”徐辰接着程晓晓的话立马补充了一句，少年笑容明媚，声音清朗，显然对程晓晓这个姐姐很亲近，乐呵呵地往前凑，丝毫不在意程晓晓嫌弃的目光。

　　见程晓晓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徐辰主动上前，一边跟着走一边好奇地问陆小山，根本不懂什么叫生人勿进：“姐夫姓什么？”

　　陆小山对“姐夫”这个称呼似乎挺满意，显见地给了徐辰一个不算太敷衍的回复：“陆小山。”

　　徐辰“哦哦”点头，原本还要再问，见自家亲姐拿眼神戳她，赶紧收住口，领着两人上楼去看自家奶奶。

　　楼上的人比园子外头显然要少很多，是以程晓晓三人刚一上楼就被人瞧见了。最重要的是——这一楼上的人全都认识程晓晓！

　　瞥见程晓晓身边还跟了个气质泠然的高大男人，一群人的八卦之心瞬间被挑动，个个两眼放光，笑容可掬地围上来了，拉着程晓晓七嘴八舌地问：“晓晓回来了？你奶奶刚才还念叨你呢！怎么没说一声？要不然早上一起过来了！这是男朋友？哪儿的人呀……”

　　徐辰被这阵势吓得摸了摸胸口，余光瞥了眼一边简短答话一边淡定地往前走的程晓晓，对自家亲姐的佩服之心顿时又更上了一层楼，被三姑六婆挤拥着一起进了大屋。

　　屋里，程晓晓奶奶正穿着件大红喜庆的唐装坐在厅前跟几个年纪相仿的老婆婆说着话，听见程晓晓回来了，脸上的褶皱笑得更深了，赶忙丢下老姐妹，笑呵呵地看孙女——顺便还惊喜地看了回未来孙女婿。

　　程晓晓正被奶奶拉着说话，三姑六婆们便自动凑了上来，陪着老太太拉起了家常，顺便还有家里马上要高考的娃的，又拉着程晓晓问报考专业的事儿。

　　另有一群叔婆嫂姐们对陆小山尤其感兴趣，见程晓晓被拉住，果断围上了陆小山，你一句我一句地问开了。

　　程晓晓自己对这种场面倒是应付自如，但架不住叔婆姨嫂外加一群年轻姐妹们对陆小山的满腔好奇，那熊熊热情估计几尺厚的冰块都能立马给烤化了。

　　七大姑八大姨外加叔伯们还稍微好点，最多就是有点儿见新女婿的好奇。最让人顶不住的是双眼放光的追星小姑娘们，别人不知道之前的新闻，这些姐姐妹妹们对程晓晓跟陆小山的绯闻可是一清二楚，这回见了真人，可不得铆足了劲儿扒一扒细节！

　　眼看着一个不留神的功夫陆小山就被一群人缠住了，程晓晓一时又好笑又同情，自己也被拉得腾不开手，只得趁聊天的空隙，给了徐辰一个眼神。

　　徐辰立马会意，心花怒放地领了任务，跟程晓晓比了个“OK”的手势，大声喊着从一群人中间把陆小山给救了出来，嘴里嚷嚷：“各位叔叔伯伯、婆娘舅姨、哥嫂姐妹们，大家悠着点儿，我姐好不容易带个姐夫回来，可别给吓跑了！”

　　刚把人拉出来，正四处瞄着隐蔽之处想找个地方躲，往后退了两步，前方挡着的人往旁边让了条道，徐辰一眼就撞见了正踱步地走过来的徐峰，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了僵，飞快往被人群围着的程晓晓处望了眼，爱莫能助地朝准姐夫摊手。

　　别的人他能帮帮忙，但老头子这儿他可帮不了了呀！

　　走过来的人虽然已年过半百，但一根白头发没有，头发梳得很整齐，身材也保养得极好，穿着裁剪合体的西装，面目冷峻，不说话时自带威严，走上来先看了陆小山一眼，随后示意他跟着往房间另一侧走过去。

　　两人站在窗边，徐峰眉目清冷地看着外头热闹的人群，意有所指地赞了一句：“真是后生可畏！”

　　徐辰往后退了半步，犹豫着挪了挪脚步，自动减少存在感，耳朵却树直了，听见自家老爹这话，脑子里陡然升起一股怪异感——这是夸奖的话吧？好像又不是！难不成自家老爹事前见过这位准姐夫？不应该呀，照自家亲姐那性子，老爹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才对！

　　这么一想，又猛地想起点儿别的来，顿时恍然大悟，瞄着自家老爹的神色，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赶紧去找程晓晓！

　　陆小山却没避，同样看着外面热闹的人群，面色无波，态度谦恭地回：“跟徐总比，还差得太远。”

　　徐峰收回目光，看了眼不远处的程晓晓，几乎是笃定地问：“跟程晓晓一起过来的？”
　　陆小山沉着应了声“是”。

　　徐峰点了嗯了一声，未对此表示任何情绪，转回视线看向陆小山，语气平和地笑道：“这丫头性格太刚，不适合在商场上跟人过手，过日子也一样。我原本想过介绍几个朋友家的子侄跟她处一处，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想岔了。商场上的人，见惯了尔虞我诈，难免功利，她那性子太容易吃亏，等多碰几回壁，就知道深浅了。你觉得呢？”

　　陆小山迎着他的视线平静接话：“我跟徐总看法不同——她这样，挺好。也许过几年，徐总的想法也会不一样。”

　　徐峰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冷眼盯着陆小山，对视良久，才沉声开口：“陆小山，我确实是小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