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许》慕九夕

4、不是一路人

　　原本正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喝茶的程晓晓突然倾身过来，伸手挡在了陆小山面前。

　　见他抬眼，程晓晓才点了点他手里的茶杯，意有所指地笑：“陆总，咱俩目前的关系没近到用同一个杯子喝茶的地步吧？”

　　陆小山的动作顿住，面无表情地盯着程晓晓看了片刻，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手指扣着桌面，声色平静地反问：“不是说对我挺满意？”

　　“原本是很满意的！”

　　程晓晓收回手重新坐回去，笑盈盈地半点儿没受对方压迫性气息的影响，从容不迫地答。

　　“但我这个人偏偏还有点儿矫情，不至于这么随便。而且——很不好意思的是，刚刚我不小心听了您的电话，才发现原来您这生意做得这么大，大得超乎我想象！

　　“先前我就说了，我这个人胆子小，所以镇不住这么大场面，这会儿就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了，哪儿还敢舔着脸高攀您呢？”

　　“程晓晓！”陆小山捏着茶杯没动，对程晓晓的虚与委蛇显见地表示出了不耐烦，好半晌才冷着脸语气淡漠地喊她的名字，“说人话！”

　　这总算是有点儿正常反应了？

　　程晓晓眨了眨眼睛，长长地呼了口气，脸上敷衍的笑意散开，恢复了先前那一刹那的惬意悠然。

　　靠回椅子上，目光澄明地看向陆小山，摊着手直截了当地问，“那我再问一遍啊，咱们这相亲到底还继续吗？”

　　几乎是同样的内容，程晓晓又再次问了一遍，语气跟片刻前却大相径庭，多了几分意兴阑珊的无聊，夹杂着还有那么点儿幽怨。

　　这是谁找的事儿呢？她都罢手了他还揪着不放！到头了不耐烦还怪她！

　　陆小山放下茶杯，浑身的冷气无形中被程晓晓幽怨的语气撞开，缓缓而逝。

　　先前那点儿煞气仿佛也一起被带走了，整个人蓦地多了些烟火气息。

　　原本紧绷的脸上也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情绪，他觑着程晓晓冷哼，破天荒地撂了句要狠不狠的狠话：“不干拉倒！”

　　明明该是冷酷警告的语气，结果说出来却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原本煞气泠然高高在上的冷酷总裁突然转变成带着市井烟火气息的霸道大哥。

　　这转变简直猝不及防，让人一下子就撞进了回忆的图层里，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陆小山。

　　程晓晓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手里的茶杯歪过去，茶水差点儿再次撒了，手忙脚乱地将杯子放在一旁，半边儿身子趴在桌子上，直笑得抽气。

　　陆小山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里却并没多少怒气，伸手将程晓晓身边的杯子移得离她远了些，烦躁地皱起了眉。

　　还没等程晓晓顺完气儿，陆小山的手机再次响起。

　　这一次，陆小山纹丝未动，显然不打算接。

　　“你接吧。”程晓晓好容易顺了口气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顶着满眼泪边笑朝陆小山点头，“要我回避吗？”

　　“用不着。”

　　陆小山轻飘飘地回她一句，接通了电话。

　　“小山啊，是我——老余，大过年的，没打扰你吧？确实是有件急事儿得找你……鑫和的事儿林毅跟你说了吧？”

　　这一次来电的人年纪明显比先前那位长些，说话的语气也非常正常，没有那么多小心翼翼，但明显是有求于人的姿态。

　　不过——这话问得，似乎有点儿不对呀。

　　程晓晓重新靠回去，同情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好整以暇地看陆小山。

　　果然，陆小山根本没客气，直截了当地回了一句：“余会长，我在相亲。”

　　“啊？”

　　转瞬的诧异过后，电话那头出现了片刻的沉寂。

　　再之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似乎是什么东西掉了，伴随着人的说话声也过来了，这回就带了十分的歉意，连带着……似乎又有那么点儿乍然而来的惊喜跟欣慰，“那你忙！你忙！这事儿更要紧！鑫和的事儿咱们回头再说啊！”

　　看来陆小山这个人问题还真有不少人关心。

　　程晓晓百无聊赖地想，也不知道陆小山走的是什么路线，一个身价过亿的大老板，年轻有为，长相还挺加分，性格也不算差得不能忍受，这样的条件真要想结婚，身边一群优秀的异性可以选择，还来凑相亲的热闹干什么？

　　体验生活？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哎呀，这个难言之隐是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作为一个兼职作者，程晓晓的想象力足够丰富，丰富到一不留神就想歪了，而且越想越觉得有意思，这冷不丁地下一本小说的灵感就在天马行空的想象中成型了，甚至连画面感都有了！

　　这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程晓晓忍不住想笑，余光看见陆小山已经挂了电话，刚想开口，转念间又猛地想起来，陆小山以前应该是有女朋友的。

　　虽然在她看来不见得多好，但是人家深情肯定是够的，再加上陆总这赚钱的本事，等闲人也不会主动放弃这大金山呀！何况还占了先机的……

　　这么看来，陆小山是把人家甩了呀？

　　果然，当得了大老板的人都不长情！

　　陆小山收起电话，冷眼看着程晓晓从皱眉摇头直到叹气，目光怀疑地盯着他，脸上还带着那么点儿不好说的……嫌弃？

　　“你那是什么眼神？”陆小山咬牙。

　　“需要我解说一下吗？”程晓晓摇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收回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往后倒在椅背上，语气悠悠，“我觉得我还是不说好，免得影响和气。”

　　“原来你还知道和气两个字！”陆小山看着她，慢幽幽地哼了一声。

　　程晓晓一脸无辜地叹了口气，满心无奈外加好奇：“我就是有点儿疑惑，你一个正儿八经的富一代，以前的感情过往就不说了，就算要重新找，也不至于找不到女朋友吧？怎么周围人对你的个人问题好像都有点儿愁？”

　　陆小山闻言抬起眉梢，眼里带着几分冷淡，居高临下地看她：“干你何事？”

　　程晓晓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颇有些无力地看他：“看吧，我就说了，不提最好，免得影响和气。陆总不愿意说就算了。不过作为刚刚结束的前相亲对象，我善意地提醒您一下，您这相亲要求吧，提得真有点儿膈应人，您不妨考虑考虑适当委婉点儿？”

　　虽说称呼没变，不过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比先前笑意盈盈的应付多了几分随意。

　　“既然是前相亲对象，”陆小山目光悠悠地看着程晓晓，顺着程晓晓的话刻意强调了一下“前”字，不怎么客气地回，“那委不委婉跟你还有关系？”

　　得，看来是得罪狠了！她给这台阶儿也是白费力气，今儿这旧估计也叙不成了！

　　“也是，是我多事儿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程晓晓被噎，无语摊手，倒也没觉得恼怒，只是自觉没意思，意兴阑珊地准备走人，结束话题。

　　“这都是我的错，我跟您就不是一路人，不该用我的想法去忖度您的意思！我看陆总您也挺忙的，今天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客客气气地告完辞，无视陆小山重新冷下来的神情，程晓晓恢复了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在陆小山刺人的视线中起身，开门，裹着羽绒服从容淡定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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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而言之，这场相亲以遍地可见的狗血开场，以脱离剧本设定的走向展开剧情，最终在程晓晓当机立断的表态中结尾。

　　整个过程不到半个小时，就算加上一群人寒暄介绍的时间，也不到四十分钟！

　　这样惊人的相亲速度让在旁边雅间等候的双方父母直接呆愣当场，连惊讶错愕的表情都没顾得上掩饰，四双眼睛齐齐地盯着从隔壁房间过来的两人。

　　一个满面春风笑靥如花，一个浑身冷厉脸色紧绷，两相对比，差距显而易见，倒让人一时捉摸不透了。

　　这算是成了还是没成？

　　在场的另外四人纷纷纳了闷儿，又不好当面问，只得面面相觑，腹诽不已。

　　还是陆母率先从目瞪口呆中反应过来，狐疑地瞥了自家儿子一眼，再看向程晓晓时脸上便换了笑意，语气温和地招呼程晓晓到旁边坐，随后又眼神示意陆父让赶紧点菜。

　　对于对方表露出来的善意，程晓晓自然也回以微笑，礼貌地回复着对方试探性的提问，却也客气地婉拒了对方的招待。

　　“谢谢伯父伯母了，不过今天就不多打扰了，我看陆总也还有事儿。不如，改日有空我再来拜访您二位吧？”

　　至于另一位主角，除了最开始冷淡的点头打招呼外，全程黑脸无话。

　　陆父陆母也摸不准自家儿子的态度，瞧这意思似乎自家儿子不太乐意？

　　自己养的儿子什么脾气当爸妈的多少都有数，这会儿态度不明，强留女方吃饭反而容易让人家难堪，本着和和气气日后好往来的态度，陆父陆母也没多挽留，笑着给程晓晓塞了个过年红包，满脸热情地将人送了出来。

　　一散了场，程妈便憋不住了，瞅着程晓晓的脸色，不太确定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们就见了这么二十来分钟，连人都没了解清楚吧？我看着陆家老大的脸色也不怎么对劲儿，你是不是说什么话刺着人家了？”

　　“妈，你觉得我跟人家站在一块儿，有我刺人家的份儿吗？”

　　程晓晓挽着程妈的胳膊，笑得一脸欢快，避重就轻地问，“再说了，你也说了，就这么点儿的功夫，我能说什么呀？人家大老板一个，忙得很，没这空闲时间听我啰嗦！”

　　程妈满脸怀疑地白了程晓晓一眼，显然不相信程晓晓的话，不过对于她话里透露出的另一条信息却是听明白了。

　　这会儿程妈也只是叹气，有些可惜又有些释然：“对方要是没看上就算了……”

　　陆家老大煞气有点儿重，冷不丁的还挺吓人，当女婿吧，确实有那么点儿不合适。

　　瞧见程妈脸上的表情，对于程妈心里头那点儿纠结程晓晓便瞬间了然，简直乐不可支，抱着程妈的胳膊一路走一路笑，心情愉悦地往回走。

　　今儿这场相亲，开场的时候她还是非常满意的，礼尚往来嘛，她自认尺寸把握得非常好。

　　不过有点儿历史渊源阻碍了她的中场发挥，而且对方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了，她没想到陆小山竟然能耐着性子坐这么久！还有心情找她的茬儿，要不是她果断走人，说不定他还能继续盯着她。

　　哎，只能说，时间果然是把刀，越磨越扎人。

　　陆小山上一次这么不客气地跟她划清界限的时候还是她跟他“一拍两散、分道扬镳”的时候！现在这脾气是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了呀……怪不得没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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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头，陆母陆父笑呵呵地送走了人，这才重新显出无奈跟纳闷儿来。

　　彼此对视一眼，暗自交换了个眼神，随后陆母走过去，瞄着陆小山的脸色，试探地开口。

　　“我看这闺女挺好的，以前小林上中学的时候我还见过，听说后来上的大学也好。今天一看，性格也大方随和，哪方面都不错，你……觉得怎么样？”

　　陆小山侧头看向陆母，眸光晦暗，眼里的情绪让人有些看不真切的：“妈，你是从哪儿看出她随和的？”

　　这话是怎么说的？

　　陆母愣住，皱着眉头，下意识地回头看陆父。

　　陆父也是一脸莫名，完全不知道自家儿子这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从何而来。

　　明明人家姑娘挺好的呀，待人也大大方方的，丝毫没有因为自家儿子的冷脸而气愤不满或拘谨畏缩，这多好的儿媳妇人选呀！

　　陆小山收回视线，没理会陆父陆母的面面相觑，沉着脸径自往回走。

　　这场闹剧他原本并不打算接，但相亲对象是程晓晓是个意外。

　　程晓晓刚刚进门的时候他并没机会仔细看她，等到围着的一群人散开了，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清清楚楚地映入眼底，他一眼便看清楚了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后面藏着的刀刀冷意！

　　不是一路人，她还敢让他测智商？

　　她不是自诩聪明，就因为一个相亲要求对他妄加论断？

　　她就是这么看他的？

　　一如既往地只看表象不看人！

　　“新仇旧恨”加一块儿，陆小山眸底晕着丝难以言说的恼怒，周身的气息在冬日的寒风中更填了一层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