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如铁》剪春罗

4、风骨

　　耶律楚珖这番话证实了蒋家二郎心中猜想，只听他轻笑一声，声线清澈敞亮道:“蒋家家世严明，世世代代皆效忠鲜卑国主，现如今君已不在，臣应遂之，断不会有贪生怕死之辈。”

　　他说这话时清亮的双目望着天空，腰板挺直如松立，纵使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可骨子里的教养依旧骗不了人的，他就是一个阔达的君子。

　　耶律楚珖自是不喜欢这样的说辞，他面上的表情早已不似刚下马车时的那般张狂，一双绝艳的眸子此刻微微眯起，审视着对方。

　　这些年他陆陆续续攻下的城已然数不过来，这样死前以表忠心的客套话，他早听的厌倦至极，能给堪称劲敌的蒋家几分薄面，已经是十分看得起了。

　　当然那二郎也没有令他失望，转头便接过士兵扔下来的刀，捧在了四郎的胸前，缓缓道:

　　“黄泉路不知是什么样，爹跟娘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忘川等着我们，我们要快些跟上，这样才能早日与他们团聚，只是我不能先走，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们，若是…我先走一步，谁来护你们最后一程？”

　　听着那如同往日说着“弟弟妹妹真乖”的平静语气的二哥，囡囡抱着弟弟渐渐冰冷的躯体哭的泣不成声，可她心如明镜，耶律楚珖等人残暴不仁，没有半点人性，若是为奴为婢苦一些倒也至少体面，若是被充为军妓家妓怕是生不如死…

　　死确实是他们最好的解脱。

　　想到这里囡囡仿佛想通了一般，用力的拔出插在弟弟心尖上的匕首，巍巍颤颤的站起身，看着两位哥哥，梗咽道:“囡囡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就是…能有你们这样的好哥哥，只是…弟弟怕黑，囡囡不忍心，就先走一步了。”

　　在两兄弟惊恐的双目中，囡囡笑了笑举起匕首往腹部最柔软的部位一刺…然后缓缓的倒下，再也没爬起来。

　　昔日两个一同玩耍的同胞终于还是以别样的方式重新的躺在了一起…

　　将家二郎见状含泪一笑，便又把刀向前递给四郎，道::“四弟先来，二哥随后就到。”

　　四郎望着躺着的两个同胞，久久未能回神，他试图闭上眼睛，可是眼角的泪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流，并且脑海中闪过的每一幕都是血亲惨死时的模样，他颤抖的握紧拳头，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嘶吼。

　　如何能忘？如何甘心？如何慰籍死去的二十万同胞……不能！

　　一瞬间他仿佛做出了决定，睁开坚定的双眼，接过二哥手里的刀，含泪而笑:“对不住了二哥，岚笙想活不想死，你权当岚笙贪生怕死罢，到了地下也切莫跟爹娘还有弟妹谈及我的事，就当我岚笙不配这个姓氏。”

　　二郎一听欣慰一笑，道:“我尊重你的选择，即使你不承认自己姓蒋，也始终是我的好弟弟，永远都是！”说着他用手紧握刀身，连带着握着刀的岚笙的手，狠狠的刺穿自己的的心脏。

　　那一刻他恍若如释重负的倒了下去…

　　临别之际，二郎仿佛看到爹娘还有三个弟兄在天上朝自己挥舞着手臂……他笑了笑，表情成了永远的定格。

　　结束了，都结束了…岚笙愣了半晌，跪在地上，将额头重重的磕了下去，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失声哀悼。

　　半晌他才缓缓抬起头，拔出二郎胸膛的刀，朝自己的身下狠狠的切了下去，那突然而至的剧痛令他蜡黄的脸色变得苍白可怖…而那鲜血也很快从他的下身流淌出……

　　在场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这一幕。

　　蒋家果然…不同一般人。这样狠的一刀切下去，那活儿哪里还有活路，还不如直接一刀了断来的痛快呢。

　　耶律楚珖好看的眉头蹙起，只是他还未表态，身旁便传来一个男人惊讶的声音。

　　“王…王爷这小丫头…还没断气呢？”

　　耶律楚珖听闻神色不变，反倒是岚笙眸光中闪过一丝欣喜，只是苦与他失血过多，早已没有力气爬过去看看，更遑论他的危机还没有解除，不能掉以轻心。

　　“王爷…现在可以兑现承诺了吧？”

　　耶律楚珖看向岚笙苍白如纸的脸，道:“本王倒是挺佩服你们蒋家人，连死都不怕，本王这场戏看的倒是着实觉得乏味的很。”

　　这是要食言…也罢，如若逃不掉…地下团聚也好，只是他死之前见不到耶律狗驴下地狱，他实在是死的不安心。

　　见岚笙精神萎靡，耶律楚珖便吩咐士兵将他抬下去止血救治。

　　一左一右的士兵抬起他的臂膀，岚笙却恍若无人的看着囡囡，尽管他眼神已经有些发散，但也还是冒死说道:“奴才想求王爷把囡囡也带下去救治吧。”

　　“哦？你凭什么认定杀人如麻的本王会去救一个死人？”

　　“因为王爷压根就没想杀囡囡。”

　　耶律楚珖浓眉微微一挑，不置可否。

　　岚笙见他不为所动便又说道:“如今岚笙已经不是蒋家人，囡囡与奴才而言只不过是个无辜女子，若是奴才在路上遇上受伤的野猫野狗亦或是兔子，奴才也会求王爷搭救……”说着他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耶律楚珖心中顿生厌烦，便也不想再听他多费口舌，差人将囡囡也带了下去。

　　“多谢王爷恩典。”见此岚笙才如释重负的昏迷过去。

　　不过短短一会的功夫，蒋家死的死，不死的也没了半条命，一众俘虏早已惶恐不已，深怕耶律楚珖下一瞬便把杀人的刀对准他们，可他们确实也想对了，耶律楚珖确实没打算放过他们。

　　“现在该你们了。”耶律楚珖神态自若的踏过沁了鲜血的地面，往一众俘虏前走去。

　　阿蛮前不久才见证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逝去，这会看到坏人逐步靠近，恨不得把身体埋进王妃怀里此生再也不出来。

　　“耶…王爷您就放过我们吧！鲜卑已经亡了，我们自愿归顺大耀，做牛做马在所不惜，只求王爷放我们一天生路！”

　　“是啊，王爷放过我们吧！只要让我们活着，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
　　耶律楚珖向前一步，众俘虏便向后挪开几步，那满脸惊恐的模样看的他嘴角又勾起愉悦而又不屑的笑。

　　瞧瞧这群贪生怕死的贱种，还真是会看准时机，先前满门忠烈的蒋家甘愿赴死的时候，他们可都一个个的，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去。

　　只除了…

　　他眸光一撇看到角落里一直垂着头的意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