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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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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棋洲和林哲知在婚后去世界各地旅游了一趟。作为地球最后一代地质研究生,林哲知一直想去各处走走,这次蜜月,也算是补上了他在大学里的实践课程。
人类即将登上飞舟,告别地球主题类型的旅游也时兴了起来。北冰洋中,几十艘破冰船围着一座冰山,看冰面上趴着的一只瘦骨嶙峋的北极熊,它前方不远的冰面正在融化,冰水滴滴答答落入泛起白沫的大海中。北极熊一动不动,它若后退,就接不住游客们投掷过来的鱼了。
在夏威夷群岛,在几乎是火红的天空下,一个当地的老渔民骄傲地指给他们看白云缭绕的冒纳罗亚山,厚厚的火山灰一直覆盖到了山脚,老人一面说他曾在年轻时见过火山喷发,熔岩吞没了整个村庄,另外又崇敬地谈起当年的一位老人,他至死都没有离开自己的家,和村庄一起消失在了火光中。
林哲知在当地人家里了解近年来环境地质的变化,出门看魏棋洲正蹲在门前逗那家养的小狗,小狗特别喜欢他,围着他打转,乳牙在他裤腿上咬出一排小洞,尾巴在地上卷起一阵风。
夜晚时,拖着长长尾巴的彗星在远方的天空已经清晰可见。他们租了一艘游艇,魏棋洲走到甲板上,在林哲知身边坐下,端起他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已经凉了,魏棋洲回到船舱,把冷咖啡倒进废水处理器,手在咖啡机上停了一会儿,还是拆开了一盒冰牛奶,倒在了杯子里。
他把牛奶杯放到林哲知身边,自己也在旁边坐下。
暖风带着海水的潮湿吹过来,银河在头顶闪烁。
“你对我的专业真的一点兴趣没有啊,”林哲知笑道,“当年以你上我们专业课的积极性,你们教授都私下问过我,你的转专业申请怎么还不报。”
魏棋洲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那时为了追你,才硬着头皮去听课的,吴教授还非得让我参加考试,你知道为了让自己病得上吐下泻无法参加考试,我前一晚上都吃了些什么吗?”
林哲知笑了一下:“对,然后短假吴教授要带我们出去实践,我说你病了去不了,他可惜坏了,说又少一个劳力背仪器。”
因为提到了吴教授,魏棋洲沉默了,他还没有告诉林哲知老教授已经过世,还好林哲知很快转移了话题。
“等我们从山区摸爬滚打回来,就看你活蹦乱跳地在台上演话剧。”
那年校园文化周,机械工程系决定排演话剧《呼啸山庄》,魏棋洲因为长得帅被动拿下了男主角希斯克厉夫角色,林哲知不在,他也没什么事,也就一直排练到了演出。演出那天,他正演到希斯克厉夫在凯瑟琳棺木前,把她项坠里丈夫的头发扔掉换成自己的。一抬头,看见林哲知站在后台上场的地方,风尘仆仆还穿着有校徽的防风服,靠在门边,端着咖啡杯,看着自己。
——大学时的魏棋洲和现在的魏棋洲,都轻轻笑了一下。
夜里,月光照在粼粼的海面,有鱼群贴着海面飞快的穿梭,信天翁从半空极速掠下,在海上一点,然后又消失在远方的乌云中。
魏棋洲看林哲知低头望着海面,似乎已经困倦地闭上了眼睛,说:“我们回去睡吧。”
林哲知摇了摇头,睁看眼,看了下隐隐约约的彗星,说:“你还记得你当年蹭我们课的时候,吴教授提问过的,夜间海水的温度问题?”
魏棋洲点了点头。
林哲知说:“根据最新的数字,万米以下海水平均温度在20年间上升了4.6摄氏度。”他顿了顿,继续说,“地火在燃烧,也许彗星还需要25年才能撞上地球,但是在在那之前,地球已经不适宜人类居住了。”
他的判断跟肖铭一样。魏棋洲不说话,安静地听海浪的声音,晚上温度急降,一直到海风卷起毛毯,他站起来,把已经睡着的林哲知抱回了船舱。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魏棋洲和林哲知回到了湖州,他们暂时还住在魏棋洲的宿舍,其他人都已经搬走,他们拖着行李,刚打开门,就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
似乎门被人打开过,门把偏移了一个轻微的角度,上面也不见两个月未碰应有的灰尘。
魏棋洲吃了一惊,立刻回头对林哲知示意他放下行李,不要发出声响。林哲知马上会意,走到他身后,接过他递来的防身的手枪。
房间里面隐隐还有人走路的声音,玻璃轻微碰撞的声音,但是好像只有一个人。
魏棋洲向林哲知点点头,撞开门冲了进去,枪口对准里面的人影,那人似乎吃了一惊,转头望着门口。
林哲知打开了灯,这才看见闯入者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相貌英俊、气质儒雅,穿着一件名贵大衣,皮鞋上都一尘不染。
魏棋洲怔了一会儿,把枪收回了腰间,半天才叫道:“叔父。”
那人看了魏棋洲片刻,又打量了一番林哲知,才笑道:“棋洲,你现在住的地方艰难了一点,我和你阿姨都说过了,你可以去我家住的。”又对林哲知说,“这位想必就是林先生了,棋洲做事毛糙,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也没有跟家里人通报一声,欢迎林先生到我们家做客。”
他一看就是身价不菲,穿衣格调和当初刚认识时的魏棋洲有几分相似,说起话来严丝合缝,听起来既亲切,又虚伪。
林哲知跟他打了个招呼,又洗了杯子给他倒茶。
“叔父,你,您来找我,有事吗?”魏棋洲问。
“确实有点小事,”那人说,“几个月前有人找我,说你用酒瓶把他儿子打伤了,跟我要个交代。”
大约就是那次在酒吧里给魏棋洲下套的人,他不止给魏棋洲下套,在被林哲知打断后气急败坏口出污言秽语,最终被魏棋洲一酒瓶拍到了脑子上。
林哲知刚想解释,那人继续说:“我说孩子们打打闹闹,我们长辈参与什么,让人用你的名义送了个果篮到医院,这事儿就算了了。”
这样就了结了?魏棋洲和林哲知对视一眼。
那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棋洲我知道你是大人,独立了,但遇到什么困难,需要联系什么,我和你阿姨还是可以帮帮你的。”
那人送给林哲知一个信封,里面是一把公寓钥匙,说是送给他们的结婚礼物。很快他站起身,说要走了。临出门,像是不经意一般地说道:“棋洲,你有没有带林先生去看看你爸妈了?”
“还没有。”
那人说:“还是去看看吧,你哥死了好几年了,他们的希望也就你了,子女和父母之间能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恨呢?你带林先生去看看他们吧。”
魏棋洲沉默,那人又说:“我上次去看到了双胞胎,长得非常可爱,跟你哥哥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你哥虽然走得早,有遗腹子留下已经很不错了,对家里人也是个安慰。”
“别说了。”魏棋洲突然说,低着头,声音压在喉咙里,像是竭尽全力按捺住了某种情绪。
那人也沉默下来,许久,拍了拍魏棋洲的肩,又对林哲知点了点头,走出了门外。
林哲知把他送出门外,看他上了一辆豪车,开车前,那人对林哲知说:“林先生,你也劝劝棋洲吧,他的父母,已经很老了。”
林哲知目送车辆开走,自己回到了家中,一进门,看见魏棋洲站在橱柜前,手里攥着什么,走近看,是一张照片,大概是他叔父留下的。照片上是一家四口,文质彬彬的父亲,颇具书卷气质的母亲,俊秀温文的长子,和十几岁笑得颇为开怀魏棋洲。
听到林哲知开门的声音,魏棋洲转过头看向他。
从看见他家人的第一眼起,魏棋洲的情绪就不太对劲,仿佛海面下汹涌的暗流,仿佛地壳下熊熊的烈火。
“他死了。”魏棋洲说,眼睛通红的,他一直藏起了这个事实,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的拇指按在照片上,他大哥也许五官不如魏棋洲俊逸,但是也是一个英俊男子,一身的精英气质。
林哲知走到他身边,马上就被他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住。
“实验失败了……”魏棋洲低声,呢喃一般地回忆着。
林哲知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