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飞舟》阿嘉妮

1、chapter 1

　　公元1982年5月，人类第一次从哈勃望远镜拍下的相片上看见诺雷彗星的影踪。最早它只是一个白点，后来成了几个像素的模糊的马赛克。天文学家们原本没有太关注它，以为它只是银河系数不清的流星中的一个，最终找到自己的轨迹，和太阳系靠近，然后远去。
　　所以四十年后，天文学家告诉所有人，诺雷彗星的质量是我们所熟知的哈雷彗星的10030倍，速度是6000倍时，大部分人都只是一脸迷茫的问出：“哇，好厉害。所以呢？”
　　最重要的讯息不是由顶尖的天文学家发出的，而是各国的政要，在东八区早上九点，西十二区晚上九点，同时由发言人向全世界发布了早在地下流传的新闻：代号为诺雷的ac1no19号彗星，将在五十一年后，迎面撞击地球。
　　“所以呢？”大部分人心里还是这样想，这个消息暂时没有引起轰动。参加东八区现场发布会的记者问：“我们会有办法的，对吧？”西十二区现场的记者问：“它会影响我们的生活吗？”
　　东八区白发苍苍的女发言人摘下了眼镜，温和地笑了笑：“我们在想。”
　　西十二区的金发帅哥发言人望了望天，像是翻了个白眼：“上帝保佑地球。”

　　第一章
　　林哲知一脚踹开包厢的门，里面喝得烂醉的男男女女都吓了一跳，然后咒骂声从包厢各处传来。
　　林哲知没理会他们，看见中间沙发上醉得不省人事魏棋洲，还有几个在他身边如胶似漆的男女，还有人的手已经伸进了魏棋洲的衣摆。林哲知气不打一处来，大步走过去，扫开那几个男女，捉住魏棋洲的领口，让他坐正起来。
　　魏棋洲喝得烂醉如泥，酒吧的音乐震耳欲聋，霓虹灯球照出五光十色，在他脸上闪烁。他眉头紧锁，似乎在醉中也在做不安的噩梦。林哲知双手捧住他的脸，额头相贴，感到烫得惊人。他低头，无声地骂了句什么。
　　旁边有人见到这番情景，有人笑了起来，嘲讽道：“唷，怎么？没听说魏二少爷结婚了啊？正房捉奸捉到这儿来了？”
　　他们有的是魏棋洲的狐朋狗友，有的是酒吧喊来招待这群“贵客”的“公主”、“少爷”，说话的人仿佛是贵客中一个领头的，所有人都捧场地笑了起来。
　　林哲知没理会这群纨绔子弟，扶起魏棋洲的一边胳膊架到肩上，想拉他站起身。突然觉得眼角有光闪过，在光怪陆离的环境里，这一闪而过的白光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林哲知放开魏棋洲，走向了白光的来源，一个年轻的“少爷”缩在沙发的角落，脸上的浓妆看不出原本的长相。
　　“拿出来。”林哲知沉声说。
　　那人似乎有些紧张，看看四周，见没人帮他，硬着头皮嬉皮笑脸道：“您说啥？”
　　林哲知的声音又冷了几度：“我说，拿出来。”
　　那人开始大呼小叫喊冤：“您别冤枉我，我不是小偷，我今天连碰都没碰林少爷，您别自己管不住男人，拿我们小老百姓撒气！”
　　林哲知没理会他的大吵大闹，第三遍说：“拿出来。”他相貌温善，但此刻沉下脸，也有七分的杀气腾腾。
　　那人被林哲知的眼神吓到，不敢说话了，求助地望向不远处的人群，就有人走上前来想拉开林哲知：“你干嘛？真当这地儿是吃素的？”
　　林哲知盯着那人又看了片刻，见他觉着有人来帮助自己又神气活现起来，怕是要死鸭子嘴硬到底了，林哲知笑了一声，回头从茶几上拿过一瓶不知被谁喝了一半的啤酒，握着酒瓶颈。
　　“你要干什么？”那人预感到了什么，有些害怕。
　　林哲知“咣”一声，在茶几角上敲掉了酒瓶底，泛着泡沫的酒液淅淅沥沥滴到地上，他把尖利的碎玻璃一端对准了那人。
　　四周传来尖叫声。
　　林哲知用碎玻璃抵住了那人的脖颈，最尖利的地方指在颈动脉的地方，那人吓得浑身发抖，被抵着战战兢兢瘫坐在了沙发上。
　　“姓林的！”见快闹出人命，纨绔中也有人看不下去了，出来骂道，“你跟魏棋洲不明不白好几年，人家老爷子老太太认过你吗？怎么着？跑这儿来抖威风了？人魏棋洲可是自己长腿走过来的！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林哲知同样没理会那纨绔的大放厥词，玻璃瓶向下，突然移到面前人的破洞牛仔裤大腿处。
　　“哇！”那个“少爷”突然大力挣扎起来，旁边也有人变了脸色，就要冲过来帮忙。林哲知一把按住那个“少爷”，转头冷冷看了冲过来的人一眼。趁来人愣神之际，林哲知动作极快，用酒瓶碎玻璃划开被他制住的人的破洞牛仔裤大腿内侧，从吊袜带上拽出一个微型的照相机。他动作毫不温和，吊袜带“啪”一声弹回，被他放开的人立刻抱住大腿，疼得蜷缩在沙发上哭了起来。
　　林哲知丢下玻璃瓶，抽出微型相机的存储卡，把相机扔回到那人怀里。
　　他知道这个“少爷”是个真“少爷”，这个相机，怕是有人收买他，来拍魏棋洲的。收买他的人，肯定也在在座的人中，但是他也来不及管了，只想抓紧把魏棋洲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他想走，却有人不忿了。沙发边站起一个男子，冷笑着说：“我倒是小瞧你了，魏棋洲有你这么个姘头，也算他运气不错，不怪他爷爷把他赶出家门。他一个废物，你一个小白脸。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哲知当他在放屁，就想走回魏棋洲身边。有几个人围了过来，似乎想抢他手上的存储卡。
　　林哲知看看围过来的人，也没怎么慌张，把储存卡塞进了口袋，又在左右看，似乎有点后悔刚刚把酒瓶扔了，现在没有趁手的武器。
　　“你是什么东西啊？”那男子继续说，“贫民窟里出来玩意儿，魏棋洲玩儿你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魏棋洲自身难保马上靠不住了，你还是好好想想出路，可能还有别的人要你呢。”
　　忽然“哐”一声巨响，原本还在滔滔不绝的男子翻着白眼倒了下去，一直醉醺醺的魏棋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还有点站不稳，但是用一个酒瓶，直接敲爆了那个人的后脑勺。
　　“啊！”有人尖叫起来，那男子是这些人中为首的，他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或者是死了，这些人顿时没了主心骨，酒吧的“公主”“少爷”先争先恐后的逃出门外，剩下的纨绔们面面相觑，看看地上的男子，脑后汩汩流出鲜血。他们也怕闹出人命牵连自己，掉头全部跑出了包厢。
　　一时间，包厢里站着的人只剩下了林哲知和魏棋洲。
　　林哲知走过去，先蹲下身，摸了摸那人的鼻息，又看了看他脑后的伤势，自言自语说：“死不了。”然后站起身，走到魏棋洲身边，扶助快站不稳的人。
　　“你……你都不先来看看我。”魏棋洲喝多了，口齿不清，靠在林哲知身上说。
　　林哲知敲了他脑袋一下，说：“我要是不来，你就被仙人跳了！”

　　林哲知用尽全力把一米八几的醉鬼带出酒吧，拖到路边，听见救护车呜呜的赶到，估计是来接被魏棋洲开了瓢的那个倒霉蛋的。深夜酒吧间的后巷污水横流，鬼鬼祟祟的男男女女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做着上不得台面的交易。
　　忽然听见有警笛声传来，恐怕是救护车认出了那人的身份，怕被牵连，所以报了警。警笛声就是警告，后巷中钻出好多人，四下仓惶逃散。林哲知扶着站不稳的魏棋洲，望望四周，也没找到合适的躲藏地点。
　　魏棋洲轻轻笑了声，在他耳边说：“没事，人是我揍的，死了我偿命。”

　　林哲知横了他一眼，才想说点什么，突然从街角传来一阵轰鸣，一辆亮黄色改装过发动机的轿跑疾驰而来，在两人身边停下。
　　车窗滑下，驾驶座上是个时髦的少年，小脸大眼睛，额头上绑着发带，穿着特别嘻哈，在刚才的酒吧可以直接上台表演。
　　“哲知、老魏！上车。”少年叫道。
　　林哲知一脸不忍直视：“庄元思！我喊你来接我们，没让你炫耀新车。低调点会死吗？”
　　被叫作庄元思的少年不以为意，跟着车上的音乐摇头晃脑：“哲知你不懂，马上大家就都要上飞船了，，你知道现在跑车多便宜吗？再不在地面上上跑跑，我的驾照不就白考了，唉，还是你好，压根就没考驾照，节省了多少时间……”
　　林哲知有点后悔怎么主动引起了话题，默不作声地把魏棋洲塞进车后座，自己也在旁边坐下。
　　庄元思是魏棋洲的发小，也是林哲知他们俩的大学同学，还是这一代小有名气的纨绔子弟，林哲知怕自己搞不定魏棋洲那帮狐朋狗友，早早就把他喊来当做退路。
　　庄元思大约是为了炫耀新车的性能，一脚油门，车像飞一样冲了出去。
　　“你们现在去哪儿啊？去你那破房子，还是回魏棋洲家啊？”庄元思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不停看林哲知。
　　“去魏棋洲的宿舍吧。”林哲知踌躇了一下，从后视镜和庄元思对视，“你不认真开车？”
　　庄元思说：“哲知你牛啊，我们圈儿里都传开了。”
　　“传开了什么？”林哲知有不祥的预感。
　　“说魏棋洲有个姘……有个对象可厉害了，魏棋洲出门花花肠子找小蜜，他对象二话不说追到现场，大庭广众就把小蜜给阉了！哲知厉害啊！以后我可得尊称一声林哥了。”
　　林哲知目瞪口呆，魏棋洲在旁边低低笑出了声音。
　　林哲知推了魏棋洲一把，又对庄元思说：“没有……不是……你们圈子传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不对啊！”
　　“确实不对，我说哲知，”庄元思拍拍方向盘，“你下手狠了啊！魏棋洲有花花肠子，有本事你把魏棋洲给治了，欺负人小蜜干嘛？你这下恶名在外，以后哪个姑娘敢嫁你，哪个傻大胆敢跟你结婚？”
　　车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魏棋洲脸上笑容消失，转过头，看向窗外。
　　庄元思也仿佛感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哲知，你一下子就从人见人爱变成无人敢爱，就因为魏棋洲这个狗东西，你亏不亏啊？”
　　魏棋洲听见林哲知说：“亏！太亏了！你帮我留意着几个胆大的，别的条件别管了，有胆大的先赶紧给我介绍……”
　　他盯着窗外，远处，能看见天穹下巨大的飞船基地的影子，在不久的将来，飞船是唯一的希望，它将载着林哲知、载着他熟悉的一切，飞向遥远的太空。
　　车停在宿舍的门口，林哲知先下车，绕到另一边来接魏棋洲。趁短短的一瞬，庄元思突然回过头，问：“魏棋洲，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你在想什么？你在干什么？你喜欢他吗？马上“飞舟计划”要开始了，不在同一艘飞船的话，你们很可能再也见不了面了，你不在乎吗？
　　魏棋洲望着车窗外，林哲知走过来的身影，仿佛没有听见庄元思的话。林哲知拉开车门，他抓住林哲知伸过来的手，像个还未清醒的醉鬼一样，把全身重量都靠在林哲知的身上。
　　“哲知！”在关上车门前，庄元思喊道。
　　“嗯？干嘛？”林哲知弯下腰，和他对视。
　　庄元思盯着林哲知看了一会儿，又看看他身后，忽地一笑：“没事儿，就问你有没有时间，我有一哥们儿挺不错的，长得帅、有才华、有地位，最主要的是脾气好，一点都不狗，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呗？”
　　林哲知愣了一下，回头看看魏棋洲，见他脸色平常，也笑了笑：“好啊，多个朋友多条路。时间我有的是。”
　　“那我明天下午去你们那个破学校接你啊——你是还在那儿教书吧？就这么一言为定，明天把你西装穿着，再穿这件破T恤我打人了啊！”
　　“好好好。”林哲知送走了庄元思，转身扶魏棋洲回他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