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鸟》林与珊

1、刺鸟01

　　正文001

　　阮宣在松赞林寺的台阶上坐下来，摸索出兜里的烟包，呷烟深闻一记尼古丁的味道，然后用舌尖儿点了点尾端的棉花。
　　头顶天空阴沉晦暗，乌鸦低旋，木杆上的经幡随风飘摇，持续发出聒噪的响动。

　　大殿里传来僧人的诵经声，阮宣的心忽然落于沉静，佛教圣地，肉/身在这里洗礼净化，他与旅行团中的其他游客不同，他们是来参观的，他是来忏悔的。

　　只可惜佛未见到，先被拥挤密集的游客搡出了殿外，阮宣在嘈杂的吵闹与拍照声中选择脱离队伍，独自一人寻一处清静的地方，与乌鸦为伴。

　　没过多久，群鸟开始集体朝南方转移，天地间一时仅剩阮宣，空虚的内心避无可避地有些寂寞。
　　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孤独的滋味，不过是一幕景，阮宣安慰自己，倒也不必为此伤心难受。

　　几分钟后，风变小了，阴云似乎稀薄了些，身侧多了一个男人。
　　阮宣朝左边抬起的目光继而又随对方坐下的身影慢慢放低，入眼的这张脸略显熟悉，尽管只见过两三次面，却着实属于过目难忘的类型。

　　他好像姓尤……
　　“尤明远。”男人深沉的嗓音如同遥远的钟声，眉宇间揉着几分英气，五官俊朗惑人，只是面色羸白沧桑，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

　　他冲阮宣微笑，礼貌开口：“你好，阮宣。”

　　“一般刻意记住某个人的名字，一定是对他有所企图。”阮宣唇角延展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双勾人的杏仁眼明目张胆地对尤明远投散着好感。他阴阳怪气地问，“尤先生有何指教啊？”

　　尤明远右手拿着水瓶，左手虚虚地握住手腕，眸光深邃，鼻梁英挺，下颌线几乎堪称完美，嘴唇的形状恰好是令阮宣最欲/罢/不/能的那一款：“你怎么不跟着大家进殿里看看？”
　　阮宣压下上牙，齿间的香烟一瞬指向远方灰蒙黯淡的天际线：“一帮大爷大妈在旁边七嘴八舌，叽叽喳喳，扰了我向佛祖请罪的雅兴，待会儿再说吧。”

　　尤明远了然点头，直白地向他发出邀请：“那等下我们不跟团了，我陪你一道进去。”
　　阮宣玩味地打量他一眼，抬手将烟夹掉，舔/舔嘴唇好笑地问：“你这追人的动机也太明显了吧？”

　　尤明远神色温和地沉默着，瞳眸中蕴藏一汪让阮宣有点无力招架的温柔。几秒走神，阮宣立刻摆正心态，不敢冒然再与这人对视。
　　他意兴阑珊地说：“你不用打我的主意，老子金盆洗手了，早就不是来者不拒了。”

　　尤明远故作恍然地“嗯”一声，闷闷的，听起来好似满不在乎。他继续缄默片刻，而后建议：“你若是肯倾诉，不如让我先来听听你的心里话，看你是否真的罪孽深重。”

　　阮宣饶有兴趣地挑起半边眉毛：“哟，你想当我的佛啊？”
　　他不屑地“嘁”了一嘴，顺到唇边的话却陡地消散在舌尖。

　　阮宣克制着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玩性，觑着尤明远青筋凸棱的手，转念一琢磨，也不是不可以，索性就用自身的经历吓走这人毫无意义的纠缠，别再浪费宝贵的时间跟自己周旋：“行啊。”

　　他收回伸直的长腿，弓起膝盖搭着手肘，深深地望向松赞林寺院墙上的佛教真言，先由衷地感慨一句：“这寺庙还真是诡异得很，总教人想要洗心革面，重新来过。”
　　尤明远微笑应话：“那是因为你本来就善良。”

　　心下猛然一悸，阮宣停住把玩香烟的动作，缓慢收敛起散漫的姿态，边盘腿边笑了笑。
　　他凝视着身前陡峭的长阶，这么多年头一次卸下满身的警惕，落低视线转而盯住尤明远的风衣一角，尽力吐出堆积在胸腔内的郁气。

　　没有刻意渲染聊天气氛，也没有用讲故事特有的舒缓语调，面对自己的过去，阮宣单刀直入，言简意赅：“在我二十五岁拒绝给钱做活儿之后，我有过四次恋爱。”
　　他娓娓道：“被有钱人长期包/养过，也践踏过有妇之夫的感情，插足过社会名流的婚姻，差点没命。最后一次是跟一个八十线的小明星，半年不到，险些染上叫人闻风丧胆的艾/滋/病。”

　　“会遭报应的，我经常这么告诫自己，不过从小街坊邻居就夸我长得好看，漂亮的皮囊最容易被消费，所以我这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吧？”阮宣说罢努努嘴巴，一个不经意的小习惯，暴/露出隐藏在性格中的一线天真，他抬眸对上尤明远的目光，追忆起过往，本以为早就心无波澜，却还是在对方热诚的注视中乱了心绪。

　　没了方才讲话时的底气，阮宣用挠鼻子的动作掩盖掉慌张，不大自然地把问题丢给尤明远：“怎么样，听完这些，你现在还打算招惹我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