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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今年的梅雨季格外的长,于义同关在警局里度过了整个漫长的梅雨季。牢房里四处潮湿生霉,即便狱警总是及时清理,也还是让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恶心了好几番,大大吃了一番苦头。
      家里女眷们都担心他在里面难免冻饿疾病,可他体格健壮,又毕竟是局长家的公子,到底是健康无碍地出来了。
      唯一就是丢脸。
      一出狱,他就被父亲押着,去见了陈浼海。
      陈浼海是国立艺术学院戏剧系的□□,早年留过洋,写过几部剧作,还很有些组织能力。他回国后曾主持了几次大型戏剧演出,在淞州一带文艺界很有些名气。
      这些于义同倒不在意,他满心只是想着,温潋秋是陈浼海的学生,那么温潋秋一定也在这所学校里。
      关在牢里这些日子,他一刻没停地想着温潋秋,甚至没脸没皮地做了许多春梦,梦见自己如愿以偿地和温潋秋纠缠着,搂抱着,亲吻着。
      然而这些春梦都很恼人地停在一个节点。
      好几次他在梦里几乎得手了,可温潋秋总是突然地停下来,细白的手指在耳朵根儿处按一按,轻蔑地冷笑一声。
      这一笑,就足以让于义同想起自己所有的狼狈。
      更糟糕的是,有一回,于义同还在梦里还清醒地想起,在他真实的记忆里,温潋秋是没有笑出声的。他总在梦里听到的那“呵”的一声冷笑,事实上来自于裘灏。
      在梦里看到裘灏居高临下的模样,这经验堪称恐怖。更令他震惊的是,他忽然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另一个人和温潋秋依偎缠绵,耳鬓厮磨。他不可思议地揉揉眼睛,终于看清楚了。
      那个和温潋秋缠绵在一处的人,是裘灏。
      惊醒的时候,于义同一身的汗,心脏咚咚直跳。方才梦里的一幕他清晰地记得,那两个人引颈交缠的模样极其煽情,让他不合时宜地对着屋顶一大块恶心的霉斑激动得浑身燥热。
      真是邪门儿了。
      于义同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年,他常一阵一阵地疯狂迷恋某一个人,可也知道这迷恋总会很快过去。但温潋秋给人的感觉实在太邪门儿了,于义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牢里关出了毛病,他总觉得自己对温潋秋做点什么都像是犯罪,可越是犯罪,越是兴奋。
      这引人上瘾的兴奋,是没有止境的。

      经人指引,于义同跟着父亲找到了国艺东南角的一所小楼。这所小楼瘦骨伶仃,并不起眼。楼下是一间报亭,兼小卖铺。沿着一段又陡又长又狭窄的阶梯走上去,楼上闭着一扇发乌的朱红色大门,门旁粗糙的石壁上,深深嵌着爬山虎纤细而顽强的触须,像是刚被沿着门框粗暴地扯去了一圈。
      这里是一个供学生练习用的小礼堂,有一个不甚精致的小舞台,以及布置简陋的灯具和幕布。陈浼海带着一班戏剧系的学生围坐在舞台前方的观众席,正在读剧本。
      于义同早背下了一段又臭又长的道歉,只刚说了头一句,就听陈浼海宽厚地笑了。
      “年轻人,血气方刚,不知道轻重,这也是有的。知错能改就好,”他说话时有种气沉丹田的感觉,在略显空旷的小礼堂里,显得声音很洪亮,“温潋秋,你过来。”
      尽管在梦里意淫了许多时候,于义同看到温潋秋时,还是觉得一瞬间魂都要飞了。他实在难以抵御这张脸的诱惑,看一眼就觉得内心蠢蠢欲动。
      “你们年轻人也握手言和吧。”陈浼海慈悲为怀地道。
      于义同几乎不敢相信,他只觉得自己手心里都是汗,忙在衣服上蹭了蹭,激动又忐忑地伸出手。
      和几个月前第一次见面时相比,温潋秋的头发似乎稍稍留长了一些,更显得柔软干净。他仍旧穿着一件白衬衫,只是将袖子挽起,露出一截雪白纤长的小臂,引得人想要握在手里。他看了于义同一眼,又垂下眼睛。他的瞳仁像琥珀一样润泽,睫毛细细密密垂下了,就让人心头痒痒的,想在那睫毛上亲一亲。
      仿佛感受到了于义同满脑子的狎昵想法,温潋秋又冷冷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还是伸出手来,简短地同他握了一下。
      出乎意料,那只手很凉,握紧时竟然也很有力。
      陈浼海已经开始和老于聊起了青年教育。这让老于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年轻人精力旺盛,总要做些有益的事情,不然难免游手好闲。”陈浼海不负他□□本色,堪称温和地看着于义同。于义同简直怀疑自己当初那一警棍是不是真把他脑壳抽坏了。
      “国艺的戏剧社平日里会做一些义务的演出。剧本都是我们精挑细选,是倡导青年奋发向上的。于公子如果有空,可以来参与,我们需要人手。只是事情琐碎,也辛苦。”
      这对老于而言是意外之喜,他也没想到竟还有人愿意帮他圈住这个混世魔王。
      “这当然好,”老于连声道,“他也有正事做了。”
      于义同张口就想骂人,可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停住了。他伸出手指在面前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把小剧场内所有的学生括在这个圈里,并且最终点住温潋秋。
      “这就是你们的剧社?”他问。
      “是的,”陈浼海向着舞台的方向摊开手,“我们经常在这里排练。”
      然而于义同只是直勾勾地盯住了温潋秋。
      “我来。”
      “好极了,”陈浼海一拍手,“今天我们读剧本,你就留下一起吧。”
      “我留。”于义同仍旧直勾勾地看着。
      温潋秋的眼神微微一动,像是有些厌烦:“陈老师,我排练完了,可以走了吗?”
      “怎么?”于义同皱眉看看他,又看看陈浼海,“他不留下读那个什么剧本?”
      “温潋秋并不是我们剧社的,”陈浼海春风和煦地告知,“他是钢琴系的学生。因为我们排戏需要配乐,我才请他来帮忙。”
      于义同立刻怒气上窜。
      “他每周会抽空来一到两次,”陈浼海不失时机地解释,“你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有这个机会要好好相处。”
      于义同的怒气顿时卡在喉咙里。
      他皱着眉打量陈浼海,后知后觉地有种被耍弄的感觉。
      陈浼海一张脸骨骼清癯,是个文人的模样。他口边常常含笑,说话做事态度都很和蔼。然而细看之下,却见他有一副凌厉的眉骨和锐利的吊梢眼,无端透露出些许带着精明的凶相。
      妈的,于义同心想,他真是敲到一个厉害人物头上了。

      每日在国艺的小礼堂里爬高上低,于义同逐渐学会了灯光的调试,又将剧本读了个烂熟。
      这个剧本是一个国外的故事,讲的是一位出身农家的青年,凭借优异的成绩进入了正规军队,却饱受歧视和嘲笑。他不愿跟随正规军去征伐备受剥削的农民,于是放弃了在正规军里乞求优渥的待遇,回到了家乡,成为了一支农民军的领袖,把一群乌合之众变成了大杀四方,无往不利的王者之师。
      刚一开始,于义同觉得剧本里那些稀奇古怪的外国名字总是记不住,读得颇不耐烦。可被迫多读了几遍之后,他渐渐被这个故事感染了,尤其是那个农民军领袖的形象,那样坚定,那样可靠,那样机智,让他也不由地热血沸腾起来,想象着自己作为一个领袖的样子。
      “吱呀——”小礼堂的门忽然打开了,于义同的白日梦被惊醒了,他一转身,看见温潋秋走了进来。
      今天是剧社第一遍走全场。
      温潋秋除了在后台的风琴弹一些幕间的间奏之外,还在其中一幕要上台扮一个年轻小战士,在篝火旁拉一段手风琴。
      后台调控灯光的位置和那架风琴离得并不远,于义同以往没在意过,此时却直勾勾地看着,紧张得心脏咚咚跳。
      温潋秋坐在风琴后,只留给他一个冷淡的侧面。
      以往于义同也见过人弹钢琴,从没觉得稀奇过,更不懂得欣赏。然而,看着温潋秋弹琴却是很稀奇的,即使他弹的是一架有些老旧的风琴。
      于义同扭着脖子看他细白的手指在键盘上行云流水一般地移动,有的段落里,那琴声温柔得像是弥漫着薄雾的清晨,有的段落里,那琴声又雄壮得像是五百壮士的怒吼。而那个弹琴的人始终微微低垂着眼睛,在一些极动情的片段里,他会不自觉地短暂地闭上眼睛,全情投入的模样让于义同想入非非。
      跟他亲吻的时候他也会这样闭上眼睛吗?也会有这样投入的神情吗?
      后台的光线有点暗,温潋秋却猛地睁开眼睛,满面寒霜地看了于义同一眼。
      有负责道具的剧务走上去,将一架手风琴递给温潋秋。温潋秋这才移开目光。
      “他怎么会这么多乐器?”于义同看着温潋秋背着手风琴上了台,小声问那个剧务。
      “他厉害呀,”那剧务道,“他考进来的时候是钢琴系第一名,最绝的是他只学过两三年钢琴。你猜他从小学的是什么?”
      不等于义同猜,那剧务就按捺不住地揭开了谜底:“是笛子。就是民乐的笛子。想不到吧?你猜他什么时候学会手风琴的?”
      于义同连脑子都没来得及动,那剧务又迫不及待地道:“就是上次他来排练的时候,一半天他就学会了这支曲子。我们本来给他半个月的时间,还怕不充足,结果他半天就练完了。”
      那剧务一脸的激动。
      全剧很快走完了一遍,陈浼海一直在旁边做笔记,和他的助理导演,一个叫做叶泽人的女学生不断地交谈。
      剧社里最耗费时间的工程就是抠细节,运气不好的时候会为一个步子怎么走,一句台词怎么念吵上一架,一转眼就到了天黑。
      温潋秋趴在风琴旁,把小巧的下颏搁在手臂上,显然早已倦了。于义同一直偷眼看着他,他趴在那里的模样显得异常柔软,白衬衫很宽松地裹着他,看不清他真实的身体线条,但那衣料下有些空落落的感觉,却更显出引诱的意味来。
      于义同暗暗地吞了一口唾沫,却不料温潋秋一撩眼皮,又冷冷地看过来。
      仿佛厌恶他的目光,温潋秋倏地起身往外走。
      “你一个人出去?”叶泽人从陈浼海身旁站起来,拦住他小声地问。她俨然是剧社的大管家,对着温潋秋很是和颜悦色地:“外面已经天黑了,你不是怕吗?我找人陪着你。”
      只见温潋秋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更显得面若桃花。
      “没事的,学姐,”他赧然地道,“没有那么严重。”

      外面的天光早已黯淡,晴朗的夏日暮色里,映出远近建筑的影子。于义同推开那扇发乌的朱红大门,就见温潋秋站在那局促狭窄的阶梯上,扶着墙壁很慢很慢地往下挪。他连忙走到温潋秋身旁,有意把肩膀送过去,口齿都不利索了:“我,我也出来,你扶着我。”
      “谢谢。”温潋秋道。
      这话音听起来很柔和,于义同才觉得心里一喜,又听他道:“我不用。”
      说着,他又往下挪了一步。
      于义同陪着他往下挪,他立刻抗拒地想躲开,慌忙之中一脚踩空了。于义同赶紧一把拉住他,不顾他的挣扎,顺势握紧了他的手:“来,哥哥扶着你。”他心里喜欢得紧,得意得紧,仗着身高优势,半拉半抱地把温潋秋带了下去。
      两人走到阶梯底端,温潋秋再度要挣开他。于义同摸着他微凉的手背,柔软的掌心,不禁心旌摇荡,强行拉着他靠近,想在他睫毛上吻一吻。温潋秋敏捷地避开了,夺手就想要跑。
      于义同一把拦住他,把他抵在墙边,央求道:“你别走,别走,哥哥没别的意思,就是心里喜欢你。”
      黑暗里,温潋秋一言不发,只是短暂地停下了挣扎。
      这像是一种默许,于义同按捺着心里的狂喜,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腕,手指轻轻在他小臂上抚摸。那里的皮肤光滑细腻,泛着凉意。
      温潋秋又抬起手臂,挣开了。
      “别碰我。”他不悦地道。
      这拒绝里刻意的冷淡却更激起人的渴望,于义同有些头脑发热,又喘着气想要吻他。
      温潋秋抬手挡了一下,低下头来躲避,却还强作威胁:“我要打人了。”
      在这情形下还说要打人,简直有些天真得可爱。
      “你打吧。”于义同握住他的手臂,不管不顾地向他压了过去,却只吻到了他的额头。
      温潋秋短促地“啊”了一声,屈身蹲了下去,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一瞬间,于义同以为他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于义同说着,却仍心猿意马地去摸他的手,“是哥哥不好。”
      “别碰我!”温潋秋想要再次抽开手,却反而给了于义同可乘之机。于义同看准空隙,将他的手全握在自己掌心。他漂亮的指尖儿就在自己虎口处,于义同凑上去吻了吻。
      出乎意料地,他看到温潋秋的肩膀轻微地拱了起来。那与其说是抗拒的动作,不如说是被挑动的反应。
      “你喜欢?”他探究地问,“你喜欢吗?”
      温潋秋的手指用力蜷起,似乎是想要握紧拳头,却反而更像是在勾着于义同的手掌。
      “你喜欢。”于义同觉得自己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这仿佛无上的奖赏,于义同杂乱无章地在自己虎口处吻了几下,激动地道:“我该早点认识你。”
      温潋秋一直在试图用力抽开手指,在于义同欺身上来想在他耳边亲吻时,他终于抬起头来,向一侧躲避,低声道:“不要,请你……”
      “谁在那里?”不远处忽然传来声音。
      一道明亮的光束照过来,又立刻灭了。
      于义同被这一明一暗闪得眼前一黑,未及反应,便被人抓住衣领一把提了起来,丢在一旁。
      他的眼睛这才渐渐地重新适应黑暗,看到一个人影俯在温潋秋身边,道:“毛毛。”

  • 作者有话要说:  于义同:老子要骂人了。
    人影:你猜猜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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