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心时分》七里马

8、##8、断绝、表白

　　这下该怎么打招呼呢。

　　幸好陆笙向来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只淡淡点头致意，便先行离开。

　　尹舟舟松口气。

　　到病房里，尹爸爸正因为女儿办完出院手续能回家而兴趣。

　　尹舟舟也就没多说什么。

　　回到家里，吃过中午，尹舟舟特地帮妈妈洗碗，将自己差点被人下药这件事告诉妈妈。

　　尹妈妈目光既吃惊又心疼，洗干净手，抱了抱自己女儿。

　　下午，等尹爸爸睡醒。

　　尹舟舟陪他看了会儿电视，见他因出院回家心情愉快，才在饭桌上小心翼翼而简略地再次说了下这件事。

　　尹爸爸气得差点浑身发抖。

　　尹妈妈作为早知道事情几个小时的人拍背安抚他。

　　幸好冷静下来了。

　　“那龟崽子现在坐牢了？”

　　“嗯。罚款加收监。可能要坐半年吧。”

　　“太轻了。国家对这种人罚得太轻了！”

　　尹舟舟也这么觉得。

　　但没办法，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

　　“不过留案底了。传开之后估计以后找工作艰难，而且还会影响孩子档案，不能考公。”尹舟舟说。

　　即便这样，尹爸爸还是觉得轻，只想提议国家进行不打麻醉的物理阉割。

　　一刀一刀割死那鬼崽子！

　　“真应该谢谢人家陆医生。在医院你就应该跟我说这事，不然我可以当面谢谢他。出院时还见着了。”

　　“这件事别在医院传比较好。”

　　“行。”尹爸爸尊重女儿意见。

　　不过想起王杰就还是怒不可遏。

　　尹妈妈端起茶杯尽职尽责做一个血压管理员：“喝水。”

　　尹爸爸接过水喝了口：“找时间登门拜访，买点好烟好酒谢谢人家。救了你一辈子。”

　　“他不抽烟喝酒。”尹舟舟顿片刻，“爸，你别担心，我自己来。”

　　尹舟舟的确是要好好谢谢陆笙。

　　这件事能这样解决，是她的运气。

　　晚上九点，尹舟舟躺床上，给陆笙发了条微信。

　　尹舟舟：陆笙，你之前提到过的女生有什么特征吗？我还有很多熟人在肿瘤医院，可以帮你问问。

　　送礼不如帮人家解决问题。尹舟舟是这样想的，然而下秒她就收到对方回复。

　　陆笙：谢谢。不用。

　　好吧。

　　陆笙之前说不少人冒充过，说明他应该在肿瘤医院大规模找过。

　　可能真的不需要自己再做什么。

　　那接下来怎么表达谢意？

　　送贵点儿的礼品手表领带之类，还是请吃饭？

　　尹舟舟没想出来方法，干脆直说。

　　尹舟舟：今天和我爸妈说了那天的事。总之我们全家都很感谢你。我们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陆笙：不用麻烦。

　　果然。

　　陆笙是不爱交际的类型，不会接受。

　　尹舟舟：那如果以后有什么用得上我，请尽管说。

　　没有回复。

　　行叭，起码表明态度了。

　　尹舟舟放下手机，起来上厕所，关着的爸妈房间传来隐约说话声。

　　“我这个气呀……到现在手都是抖的。”尹爸爸说。

　　“行了行了。”

　　“要是没陆医生，女儿出事了可怎么办？”

　　“老尹啊，我说，要不给女儿找个男朋友吧？”妈妈态度向来比爸爸温和平静，是家里的主心骨，“你住院时，隔壁老太太还想介绍儿子给舟舟。我当时还觉着不着急。现在想来有个人在身边照顾心里踏实点。”

　　“倒也是。陆医生条件挺好的……”

　　“你别惦记了。我早打听过了。追他的人可不少。咱家条件人家未必看得上。”

　　“你怎么打听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女儿藏了几年照片里的人我还能跟你似的，半天认不出来？”尹妈妈发出低调的嘲讽。

　　尹舟舟去上厕所。

　　她从没认为是家里条件配不上，是自己配不上而已。

　　当同桌，已经是老天给她机会。

　　只是她不够努力，不够聪明，更不够优秀。

　　听到这晚的话，隔了两天尹妈妈说起这事来，尹舟舟就没有抗拒。

　　不过等找到合适的人，进行第二次相亲是在中秋。

　　中秋前一天，尹舟舟搭着公交车前往临水广场，站在窗口，见路边叶片边缘泛黄。

　　她穿了件粉杏小衫米白高腰裙，天气凉，终于可以将长卷发全部放下来，披散在脑后。

　　相亲对象来电。

　　“是尹舟舟吗？”

　　“是，你好。”

　　“我是今天跟你约好见面的严金。抱歉，刚刚已经在来的路上。临时公司产品出了问题，领导打电话让我回去。你看可以下次再约吗？”

　　“可以的。”

　　“那谢谢了，实在抱歉。”

　　“没关系。”

　　说这话时，公交到站，尹舟舟下车，挂断电话。

　　这会儿的临水广场正好在景色最好的时候，就当是自己出来玩吧。

　　广场中间有各种大理石雕像和喷泉，很多小孩趁着秋高气爽在放风筝。

　　想起来还有个著名的银杏路。

　　陆笙坐在路旁的咖啡馆里，透过玻璃壁，扭头欣赏整条路掉落的杏叶。

　　李梨面前放着小蛋糕，搅动咖啡：“我承认，我的确撒了谎。”

　　“你住院那会儿我照顾过你。但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你要找的人。直到袁距说，你在找那个人。”李梨穿高领薄黑丝打底衫，显得身型纤细，“我才主动说是自己。”

　　陆笙将目光从窗外收回。

　　“现在我想跟你郑重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陆笙：“没事。”

　　李梨没想到陆笙这么平静，一方面怀疑他早就知道，一方面忍不住欣喜，继续说：

　　“但这么久了，我想，那个人有可能根本不存在，是你生病期间，记忆产生偏差，将几个人的特征综合在一起，否则不至于找不到。”

　　“的确有可能。”陆笙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盖顶部，承认。

　　“所以你要找的根本不是现实中的人，而是你脑海中的幻想。陆笙，其实已经没有必要了。你应该拥有正常人的生活。”

　　陆笙目光抬起：“什么是正常人？”

　　声音并不大，也并没有质疑或严厉。

　　是认真询问。

　　“就是正常的谈恋爱，结婚，拥有家庭。”李梨原本焦迫倾前的身体慢慢坐直，“你未必会选择我，但我希望你可以考虑我。”

　　李梨习惯性弯耳边的发。

　　“我们相处也四个月多了。虽然这四个月没有出来约会几次，且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主动，你冷淡，忙碌，也不怎么会关心人，可我还是想争取一下，陆笙——”她顿两秒，而后直直望向他，“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回答她的是一段小的沉默。

　　李梨补充：“我们可以忘掉之前发生的事。慢慢来。你之前追逐幻影，而我因为欺骗你觉得自责。反而因此，我们无法拥有认真和对方相处的时间。只要我们——”

　　“抱歉。”

　　陆笙只用两个字，就打断李梨所有幻想。

　　心仿佛直直坠在地上。

　　四个月多。

　　从最开始愧疚、期待、心动、暗示、到希望对方给以肯定的身份，再到试图给他时间。

　　陆笙对她的感情，仍然不比陌生人好多少。

　　只用了两个字回绝她。

　　“这四个多月，你就对我没一丁点感觉？”来之前，李梨打算绝不说如此乞求的话，可她还是说了，“如果做不成情侣，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

　　陆笙的神色并没什么波动。

　　李梨的心简直可以算是从几万米的高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是的。
　　她知道自己有错在先。

　　可对陆笙是真心的，她想要包容他的疏离、隔绝和冷淡。

　　然而，她意识到，只要陆笙不肯放下那个影子，做再多也无济于事。

　　因此她坦白。

　　想让他认真接受她，不要再想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这四个月，她总以为陆笙起码对她是在意的。

　　可再问下去，只会显得卑微。

　　“我没有时间再陪你玩找人的游戏了。”李梨冷冷说完，起身拎着包离开。

　　因为起身太快而擦过桌子，杯里的褐色咖啡微微震动了会儿才缓缓平静下来。

　　陆笙垂眸。

　　片刻后，他端起咖啡，视线朝外。

　　整条街的银杏叶还在无声掉落。

　　陆笙边饮咖啡边欣赏。

　　直到视野中出现一个人。

　　对面人行道，尹舟舟正举着手机朝天，倒退着走路，正在拍照天空。

　　陆笙循着她的视线望去。

　　道路两侧高大银杏树茂密的枝叶在半空相交，却不完全遮挡。

　　明黄叶片与湛蓝天空形成强烈对比。

　　让此刻的蓝天仅剩缝隙，像道粗糙带刺的拉链。

　　尹舟舟一路后退着拍过去，没注意到身后人来，撞上，她转身：“抱歉。”

　　情侣没多说什么，往前离开。

　　尹舟舟边往前走，边低头检查手机里的内容。

　　路边是个长椅，她坐下来，盯着手机，不自觉露出笑容。

　　过了两秒，再次抬起手机，由下往上拍银杏树。

　　这次在拍什么，陆笙就不得而知了。

　　陆笙架起腿，靠在椅背，右手端着咖啡，继续欣赏。

　　一片银杏叶落在她额头上。

　　尹舟舟屏住呼吸拍完，这才将叶片拾捡下来，左看右看了会儿，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册子，将银杏叶放进去当书签，再将册子放回包里。

　　接着，她干脆将手机也放进去，掏出耳机。

　　耳机线缠绕成一块，她理了半天，才终于理清楚，戴上。

　　她独自坐在长椅中间，戴着耳机，仍然明黄叶片拂落在身上，但她没有丝毫动作，像是纯粹在享受这个秋天。

　　银杏叶如束落在她身上的光。

　　陆笙失明，躺在病床上时，那个人说听歌，但听歌之前有段沉默时刻。

　　现在想起来，原来是在解耳机线。

　　陆笙盯了尹舟舟许久。

　　而后拿出手机。

　　打完字后，指腹点了两下，确认发送。

　　陆笙：你要不要当我女朋友？

　　对面的尹舟舟从包里拿出手机，先是一惊，再是一惊，还是一惊，总之惊吓不已。

　　？
　　？？
　　？？？

　　陆笙发错人啦？

　　陆笙：来对面的咖啡馆。

　　尹舟舟抬起头，对上陆笙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