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草》未杞

13、烧不尽

　　——三年后——

　　才从高铁站出来，童颜就觉得一阵头重脚轻。
　　她这次暑假回来是为了参加唐词和陈嘉言婚礼。
　　检票的时候她就有点不舒服，还想着睡一觉就没事了。
　　没想到还是没逃过生病的命运。

　　唐词看见她，很热情挥手。
　　童颜背着包走过去，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先打了个刁钻喷嚏。

　　唐词往后躲了下，假装嫌弃：“童颜，这就是你给我的见面礼？！”
　　童颜揉揉鼻子，声音有点闷：“有点感冒，不好意思。”
　　好在唐词不是真的介意，下一秒就又亲亲热热凑过来：“那怎么办？给你买点药？”

　　“不要，”童颜很干脆拒绝：“忍忍就过去了。”
　　她这么酷的语气，却又打了个喷嚏。
　　“你这不太行啊，到时候当伴娘站在台上，主持人问你有没有什么祝福送给新人，你打一个喷嚏……”
　　脑补完这个画面，唐词哈哈大笑起来。

　　童颜有点怀疑：“不至于吧？”
　　她话说完，鼻子又是一酸。
　　童颜忍了忍，没忍住，摸着自己鼻子，她一脸无语：“你说的对，是得吃点药。”

　　陈嘉言久等不见她们过来不得不按了下喇叭。
　　唐词这才像是想起什么：“啊，对，陈嘉言还在等着，先上车吧，带你去看病。”
　　“我能冒昧问一句，”因为感冒，童颜声音比以往粗：“这是你老公吗？”
　　她笑着调侃：“怎么感觉跟你家司机一样？”
　　唐词哈哈哈哈哈。

　　童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回来第一站会先去医院。
　　社区医生给她开了三天的药，童颜拎着药出来。

　　唐词家跟陈嘉言家是两栋紧挨着的独栋别墅。
　　才刚一下车，唐词就指指陈嘉言胸膛：“干妈跟我妈都说了结婚前一天不让见面，你明天别找我了啊。”
　　“可以，”陈嘉言差点被气笑，他朝她竖了个大拇指：“用完就扔。”
　　唐词略略做鬼脸。

　　她家里人这会还不算多，跟爸妈打了个招呼，就拉着童颜去了自己屋里。
　　屋里还没开始布置，各种结婚装饰需要用的东西堆了一地。

　　唐词刚把自己瘫在床上就又坐起：“我去给你倒点水，你把药吃了。”
　　“行。”

　　吃完药后没多久，就有困意袭来。
　　想着刚来人家家就睡觉不好，童颜强撑着跟唐词聊了会天。
　　但她实在是太困了，本来最近在忙着期末考试的事就挺累，顾峥还总拉着她去酒吧演出，这会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唐词跟何情打电话功夫，童颜就趴在屋里沙发睡的不知今夕何夕。
　　唐词无奈笑笑。
　　她调低了空调温度，又找了条夏季被搭在她身上，然后晃晃悠悠去找陈嘉言。

　　童颜是被何情和唐词的说话声吵醒的。
　　她醒的时候，何情还在吐槽自己男朋友。
　　“太黏人了你知道吧，我们俩现在不是在外面单独租房子，一天二十四小时，如果不上课，他能二十三小时都黏在我身上。”
　　“陈嘉言也差不多啊！我跟童颜刚到家还没聊几句，就给我发消息说想我，我以前没觉得他这样啊。”

　　“两位…”童颜坐起来，她清了清嗓子：“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个单身狗的心情？”
　　何情和唐词看着她哈哈哈。

　　童颜这会已经好了很多，她裹着被子一脸麻木：“看你们这样，我也想找个男人玩玩感情。”
　　“哎，”何情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知道她说的玩笑话，她也跟着开玩笑：“可以啊，你这长相，想玩什么样的玩不到？”

　　童颜斜睨着她：“那你呢？”
　　何情愣了下很快配合：“哈哈哈哈，可以可以，我这就把宋智尧踹了，我们当颜值最高的拉拉！”
　　她俩对视一眼，三个人一起笑倒。

　　唐词擦着笑出来的泪花感慨：“你现在跟以前，真的很不一样了呀。”
　　何情也很温柔看着她：“挺好的。”

　　是挺好的。
　　时光缓慢又温和地抚平了她的伤疤，所以她可以做回最肆意的自己。

　　这天晚上她们在一个被窝，从高中开始聊起，一直到唐词后天的婚礼。
　　“我真的没想到啊，陈嘉言这样的，”何情想了想词：“看起来这么渣的，才刚到法定年龄，就迫不及待把你娶回去了。”

　　唐词啊了声：“我也没想到，高考完他跟我表白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他说他喜欢了我十几年，还为爱留级……”
　　她这么说着，别说童颜跟何情，她自己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然后呢？”何情催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啊…”唐词边想边说：“我当时没答应，我觉得他吊儿郎当的，还有点花心，肯定是想设圈套给我。”
　　“后来他一直追我，也没像以前那样，主要是我自己也有点动心了，就在一起了。”

　　“在一起他才跟我说他之前没谈过恋爱，都是口嗨，就想看看我会不会吃醋。”
　　说到这，唐词无奈翻了个白眼：“你说男人是不是都这么幼稚啊？”

　　“哎，好像是，宋智尧也有点。”何情举了个例子：“我不是喜欢看篮球嘛，他每次跟人打球，都会很刻意往我这边跑，生怕我看到别人。”
　　“是吧是吧，”唐词跟找到知音一样：“陈嘉言也这样！”

　　童颜静静听着，有点羡慕。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人眉眼，偶尔想起也没有涟漪。
　　所以很多情绪，终究都会过去。
　　她想着或许某天他们见面，他身边带着孩子，她还能笑着问他，要不要给他孩子，买个糖吃。

　　她这样想着，话题突然转到她身上。
　　唐词脚在被窝里踢了踢她腿：“童颜，你这几年，还是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吗？”
　　她们还记得高一的走廊，她说自己没想过这些事。
　　那现在呢？

　　童颜沉默了几秒，她声音有点懒：“没有吧。”
　　唐词哎了声。
　　何情一声长叹：“不知道你最后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什么样的人啊……
　　温柔，有分寸，比她大一点，却不喜欢她的。

　　她这样想着，语气一轻：“睡觉吧。”
　　“行呀，晚安。”

　　-

　　婚礼当天童颜跟何情穿着伴娘服站在台上看陈嘉言哭的泣不成声，给唐词戴戒指时，他手一直在抖。
　　还是唐词握着他的手自己戴了进去。
　　然后礼成，他们在台上接吻。

　　何情笑着跟童颜感慨：“看别人被爱，是真的会觉得幸福。”
　　童颜也点头。
　　觉得自己要长恋爱脑。

　　扔捧花环节时，唐词把手捧花递给了童颜。
　　本着对好友最大的祝福，唐词一字一字说的无比认真：“童颜，我把捧花给你，希望你能找到自己喜欢也喜欢你的人。”
　　童颜接过捧花，她们抱了下，嘴唇贴着她头发。
　　“新婚快乐，白头到老。”

　　敬酒环节时，童颜跟何情换回了自己衣服。
　　何情下午五点的飞机，还得赶回去参加明天最后一场期末考试。
　　宴席结束后，她们又一次分离。

　　童颜从酒店出来打车去了墓园，毕竟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路两边的风景跟她三年前走的时候有了些差别，就连家门口的老店也重新装修了。
　　所有的感觉都熟悉又陌生。
　　跟她看到在自己父母墓碑前的人时一样。
　　多巧呀，她才得到捧花，就见到了他。

　　他今年二十九。
　　穿着跟初次见面差不多的衣服，但气质明显比之前要更沉稳。
　　童颜停下脚步，满脸讶异。

　　贺明也听见声音抬头。
　　三年。
　　小姑娘眉目已然褪去青涩，给人感觉清冷又疏离。

　　不是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童颜，但没想到是今天。
　　贺明也看着她，眸色深深。

　　童颜震惊无比：“贺叔，您怎么会……”
　　她缓了缓：“您怎么在这？”

　　“来看你的父母。”他这么说着，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童颜呆呆哦了声。

　　“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

　　她走上前把手里东西放到面前空地，黑白照片上的人笑的一如往昔。
　　她弯腰时候，露出一小截白皙腰腹，贺明也垂了垂眼。

　　气氛安静。
　　童颜看着照片的人，贺明也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几分钟后，童颜收回视线问他：“贺叔，我要走了，您一起吗？”

　　贺明也抬眼看她，他眼尾下垂着，莫名有种孤寂：“去哪？”
　　童颜避开他的视线，不给自己犹豫的余地：“海城。”

　　“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是，”童颜坦诚无比：“我打算以后都在那里。”

　　贺明也嗯了声，他看着童颜，微笑着：“挺好。”
　　童颜没说话。

　　“什么时候的飞机？”
　　“不是飞机，我坐高铁，今天晚上的票。”

　　贺明也这次抬了脚：“走吧，送你过去。”
　　童颜默默跟在他身后。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她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
　　只要他出现在面前，就觉得玫瑰试图升起。

　　他的司机已经不是三年前的人，车也又换了一辆。
　　他们一左一右坐着，谁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车子拐弯，行驶上高架。
　　童颜在心里深深叹气。
　　她在最青春执着的年纪，喜欢上了一个很好的人，于是怎样都有点无法放弃。

　　她调整了下情绪，试图转移注意力：“贺叔，奶奶和祝姨最近怎么样啊？”
　　“都挺好的。”
　　“那就好。”

　　“……您呢？”
　　“我？”
　　“……是呀……”

　　贺明也摇摇头：“不太好。”
　　“为什么？”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表现过激，童颜故作镇定：“为什么不太好？”

　　贺明也低着头：“因为弄丢了一个人。”
　　一个很想喜欢，又不敢喜欢，一个很想念，却不敢抓在手里的人。

　　童颜鼻子发酸。
　　她以为他说的李慕星。
　　她强忍着涩意：“丢了，就去找回来。”
　　“贺叔，只要你去找，她一定会回来的。”

　　她话说完，贺明也忽然盯着她。
　　他不说话，就这么盯着，盯的童颜神色讷讷。
　　她眼睛形状很漂亮，笑起来时候会有月牙一样的形状。
　　贺明也看着看着喉结缓慢地滚了滚。

　　童颜被他这么看着，头皮发麻。
　　她正准备转过去，贺明也突然轻笑了下，他看着她，若有所思：“也不是不行。”
　　童颜凭直觉默默往后移了点，她勉强笑笑：“祝您好运。”
　　她心底小玫瑰再次沉寂。

　　她没想到，下车前，贺明也突然拉住了她手腕。
　　这动作略显亲昵，童颜错愕地看向他。
　　贺明也眼睛像是有钩子，童颜很难不沉迷。
　　他慢条斯理地问她：“童颜，你交男朋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