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有女初长成》木隐

3、深谋远虑

　　再见到杨淑婳是在十天后。临近百国朝圣的盛典，京中多了不少异国人，市面上也多了不少异国的东西售卖。朝廷特意放宽了一日的宵禁，开放夜市。
　　静王虽然封号为静，却向来是个爱玩闹的性子，拉了李晟渊出来逛夜市。杨清慎见杨淑婳成日在别庄闭门不出，今日也特意带杨淑婳来逛夜市。自杨父对他说清旧事后他与杨淑婳还未曾见面，也是借此缓和一下。
　　“最近珍宝轩多了不少异国的首饰，不如先去那里看看？”杨清慎提议道。
　　杨淑婳点点头。要说新奇玩意，逛珍宝轩比满街乱转要省事些，珍宝轩没有再出来逛也不迟。
　　杨清慎是珍宝轩的常客，有侍者认出了他，赶忙迎了上来，“郎君今日可来巧了，今日新到了不少异国的奇珍异宝，郎君可要看看？”
　　杨清慎点点头道：“带路吧。”同身侧的杨淑婳道：“淑婳难得出门，看看可有喜欢的，看上了什么我买给你。”
　　杨淑婳莞尔一笑：“我可不贪兄长那点私房钱，兄长多攒点钱给未来的嫂子置办首饰才对。”
　　杨清慎被杨淑婳调侃也不气恼，颇有几分好笑，“是了，我便不该越俎代庖，该让你的意中人买来赠你才是。”
　　“哪来的意中人，我自己买。我这身家也不少，哪有劫贫济富的道理。”杨淑婳得意道。
　　“好好好，淑婳赶紧挑吧，一会儿好东西都叫旁人挑走了。”杨清慎温柔一笑。
　　顶楼已经有两位小娘子在挑选了，两人都看中了正中间的手串，正在争执。杨淑婳看了看让两人为之争执的手串，嘴角略微抽动，转身去看别的首饰。
　　“淑婳若是喜欢，我派人去寻，只是时间可能久一点，委屈淑婳等候一段时间了。”杨清慎见杨淑婳多看了几眼正中央摆放的手串，以为杨淑婳是喜欢那手串。那手串上的珠子晶莹剔透，无一丝杂色，纯洁无瑕，不同于各色宝石，这般通透无暇实属难得，确实是小娘子会喜欢的样子。杨清慎不好同两位小娘子争夺，打算派人到民间乃至异国搜寻。
　　“不用了，我不喜欢那手串。”杨淑婳赶忙摇摇头，坚定的表达了她的态度。杨淑婳看了一圈，大多都是玻璃饰品和摆件，兴致缺缺的选了一支镂空牡丹花金钗和一支高枝揽月银步摇。下楼逛的时候倒是看到了结了辣椒和开着棉花的盆栽，高兴的买了下来。让原本见杨淑婳兴致不高有些担心的杨清慎也放心了许多。
　　出了珍宝轩，杨淑婳逛起了地摊，有一个小摊上在卖异域风情的服饰，不过生意并不好，很少有大家闺秀会买这样的衣服，衣服对身材要求比较高，那么细的腰，大启女子少有能穿的上的。
　　杨淑婳看这些服饰质量不错，应该是欧洲的风格，样子也不错，直接大手笔的包圆了。那商人原本惋惜大价钱进的货砸到了手里，现在杨淑婳肯买，也不敢提价，赶紧卖了出去。杨淑婳和商人说好了价钱，让跟着的仆人送到荣国公府，钱从自己的月银中扣。突然冒出来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半偷半抢的顺走了杨清慎腰间的钱袋。
　　“追！”杨淑婳挥手，身后的侍卫以为其中有重要物品，快速追去。“轻尘，去看看怎么回事，莫要打草惊蛇。”杨淑婳吩咐道，身后一个丫鬟迅速追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这小娘子可真够小气，不过一个钱袋，给了便是。估计是哪个小官家的，一股小家子气。”静王啧啧两声，摇头道。
　　李晟渊对于这个算是半个恩人半个朋友的娘子有几分在意，便向两人走去，想要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静王见李晟渊向杨淑婳走去，也好奇的跟上了。离得近了便听到杨清慎同杨淑婳道：“不过一些碎银，想必也是难以生活不得已才出来行窃，不如便算了，我这里还有不少银票，那些碎银便送给他吧。”静王暗想：这郎君倒是不错，不过这小娘子可不怎么样。
　　“那人分明是听到我们是荣国公府的人方才动手，你我身后仆从众多，看着也是非富即贵，有哪个小贼会挑京城里的贵人得罪。再者，兄长可不是动手的最佳人选，他还不如装个可怜模样，女子总归会在人前假装大方，可见，这是特意做给我们看的。今年风雨时若，五风十雨，京城乃天子脚下，治安严谨，城中何来饥民？不过是有心人意图让城中贵族、官员、富民乃至异国来使觉得明明风调雨顺天下却不够太平，令其对当今陛下的统治愈发失望，试图动摇国本。”
　　“既如此，依见微看，我该如何应对？”李晟渊在一旁听杨淑婳分析透彻，浅笑问道。
　　“以泽什么都不必做。朝中重臣浸淫朝堂多年，便是一时迷惑，不需多时也会明白不过是旁人的小伎俩，贵族多姻亲，总有几门生活不如意的亲戚，中秋将至，送的节礼足以说明一切，至于异国使臣，以此一试忠心不失为一种好方法。而城中富民，日日柴米油盐价钱几何，总归知晓几分的。”杨淑婳听来人唤自己见微，已猜到是李晟渊，看他无意暴露身份，便没有行礼，直接答道。
　　“那这人岂不是白做无用功？”李晟渊不解道，“这背后莫非还有深意？”
　　“非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日日养尊处优，不知米价几何，却也不懂贵族姻亲联系，更不知朝堂水深难测。背后之人，当是靠耍弄心机得到了些东西，便自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殊不知在技高一筹的人眼中不过是笑柄。”杨淑婳道。
　　“见微智谋无双，这背后之人当真是班门弄斧了。”李晟渊笑道，“有幸相遇，不如一起？”
　　“能得以泽相邀，荣幸之至。”杨淑婳欣然同意。
　　倒是静王看了一眼杨淑婳身旁的杨清慎，当兄长的反倒听妹妹的话，这可真是稀奇。更令静王惊讶的是，杨清慎并没有和李晟渊走近的打算，杨淑婳也不曾刻意将杨清慎往李晟渊面前推。
　　“你这妹妹倒不似一般的娘子，反倒像个郎君。”静王和杨清慎缓缓走着，远远地跟在李晟渊和杨淑婳的身后。
　　“多谢静王殿下提点。这是条难走的路，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让她省几分心力，不必顾后。”杨清慎有些惊讶静王会有意提醒他，不过也还是认真道谢。
　　“走走走，咱们自己去寻个好去处，省的碍了他们两个的眼。”静王见李晟渊和杨淑婳越走越远，索性懒得去追，同一旁的杨清慎道，“可要去寻芳苑？听说那里今晚有异族美女跳舞呢。”
　　“若是静王殿下只为看舞蹈的话，不如随在下去一个地方，那里的舞蹈想来不会叫殿下失望。只是有些远，怕是要在那里留宿。”杨清慎微笑道。
　　“哦？那便听你的，瞧瞧去。”静王颇有几分兴味道。
　　两人离开夜市，杨清慎派人回荣国公府驾了马车来接，往京郊去了。
　　“没想到杨郎君竟然会在别庄养这么多人，连说书的都有，当真是热闹。”静王没想到像杨清慎这样难得的正派人会在别庄养这么多舞姬歌女之类的。
　　“这可不是我的别庄，我不过是借我妹妹的地方养几个门客罢了。淑婳可向来比我会享受，我也不过是沾了她几分光。”杨清慎摇摇头道，“她十岁那年同我打赌，我以这座庄子做赌注，输给了她。”
　　“你们赌了什么，要压这么大的赌注。”京城的庄子可是珍贵的大件了，便是贵族也没有多少京城的庄子，所以庄子多是握在男丁手里，静王听杨清慎这么说，颇为好奇。
　　“赌我无一样可赢过她。”杨清慎无奈的叹了口气，“我那时虽已有几分稳重，到底还是年少轻狂，自恃才华无双，不过是想着让她尽兴罢了。这庄子就是我武艺输给她的赌注。”
　　“这么说，你们还比了文？”静王问道。
　　“还比了棋画策论，依旧输了。”杨清慎颇有几分无奈。
　　“你该不会直接输了继承人的位置吧？”静王看着杨清慎，不敢想象两兄妹玩儿这么大。
　　“殿下英明。”杨清慎平静道。
　　“不对，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静王这才反应过来，他同杨清慎向来没有交情，杨清慎为何要交浅言深。静王想到自己坐着对方的马车，只带了一个侍从，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名清慎，字深谋。”杨清慎微微笑道，依旧是一副纯良的模样，可静王却不由一颤。
　　静王觉得自己需要缓缓，这五年来亦师亦友的笔友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原本以为是忘年交，谁知道对方比自己还要小一些。“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一，不巧，比殿下要小五岁。”杨清慎猜到了静王在意什么，“殿下许是忘记了，您不久前才告知某，您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求得书画双绝的张居善老先生为您绘了扇面，题字远虑。”
　　静王看了看手中的折扇，想想自己当初的炫耀，赶忙道：“明日，明日我便再去求张老再绘一幅扇面，题字深谋。”
　　“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明明杨清慎笑道很温和，君子如玉，静王却觉得有些冷。谁能晓得那个一直以来和他书信联系的未曾谋面的好友就是荣国公府世子呢，他还以为是哪个致仕从商的朝中旧臣呢。面基来的太突然，静王表示承受不来。
　　“说来，令妹到底年轻，还是欠了些考虑。若真如她所言不过是深宅贵妇所为，可万万没有如此人力物力，除非男主人也是赞同的，可既是妇人短见，那男主人不会支持才对。依我看，深谋便该早日说明，不然令妹岂非成了她口中的短见妇人？”静王看在杨淑婳是杨清慎的妹妹的份上，怕杨清慎被连累，说道。
　　杨清慎摇头不赞同道：“男主人之所以会赞同，不过是觉得陛下必然会有所行动。一旦陛下如往常一样杀了传谣言的人，那无论人们是否相信谣言，都先失了人心。凡事总要留一条退路，陛下若是不应，那此计便无疑是一条暴露自身的蠢计。”
　　“原来如此，深谋果然无愧于这两个字！”静王佩服道。
　　“倒是远虑，莫要辜负自己的字才好。”杨清慎微微一笑，率先向前走去。静王知道这是又被杨清慎讽刺了，也不生气，扎心嘛，这六年来时常有之，习惯就好。
　　“见微该小心些，街上鱼龙混杂，你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到怕是有些危险。”静王能想到的，李晟渊自然也能想到，不过他最先考虑的还是杨淑婳的安全。
　　“那人早就盯上我们了，我出门时便看到他了，不过是想看看他意欲何为，不足为虑。”杨淑婳不在意道，“能得以泽和我一同逛街，当真是不敢相信呢。”
　　“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一个小娘子一同逛街。”李晟渊道，“能同见微相遇，是我之幸矣。”
　　“因为发现只是不那么排斥我接近，并不是不再排斥女子？”杨淑婳直接道。
　　“这可不像见微的作风。”李晟渊也懒得遮掩，“倒也不是，我对男女之事并不在意。兴许这便是缘分吧。如今想来，倘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都不会是当日的结果。”
　　“也是，平时我也万没有大胆到相信一个初次见面凶名在外的人，更遑论直接暴露自己。”杨淑婳释然一笑，“或许人面具戴的久了，想要放松一下吧。”
　　“那见微与我倒是绝配。在我看来见微并无不妥，在见微眼里也能发现我的温柔。”李晟渊笑言道，“说来，见微既去了珍宝轩，怎么却不见多添置些什么？若是没有喜欢的，待百国朝圣后我从进贡的宝物中替你寻几件来。”
　　“不过是些玻璃制品，大件我不敢说，弄一些玻璃珠子出来还是可以的。”杨淑婳道，“比起那些，我反倒更喜欢异国的植物与粮食作物。”
　　“哦？那里还有个卖花卉的摊子，见微可要去看看？”李晟渊闻言，记在心间，四下看了看，指着一个摊子问杨淑婳。
　　杨淑婳点点头，两人穿过人流一步步走过去。
　　两人逛遍了大半个夜市，考虑到杨淑婳迟迟不归恐不妥，李晟渊问道：“时间也不早了，想来该是皇叔带着令兄走了，不如我送见微回去？”
　　“不必了，我仆从不少，再者，若是叫家父家母得知是一位年轻郎君送我回去，怕是少不得询问几句。而且国公府附近多豪贵，我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杨淑婳笑道。
　　“那便改日再约吧。”李晟渊点点头，“今日开放宵禁，人来人往，恐不甚安全，见微多加小心。”
　　“以泽也是。”杨淑婳微笑道。
　　“派人跟上，务必保证安全到达。”两人告别后渐行渐远，对身边的暗卫下了同样的命令。
　　“小娘子，那位公子看着非富即贵，府邸应当与国公府在同一片，不必刻意分开走吧？”芙蓉低声问道。
　　“……”杨淑婳突然想起这一茬，但也不好专程寻回去解释不是有意甩开，“是我疏漏了，罢了，碰上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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