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空Ether》闪零

63、Chapter 62

　　冬去夏来，簟纹如水。
　　一刻千金的高二生活即将收锣罢鼓。

　　上洋一中外围的小吃街门可罗雀，屈指可数的顾客里鲜少能见着学生。而这些二八左右的主力顾客正一窝蜂地拥在校园内的各个角落，三五成群地凑成学习小组复习迎考。
　　本该在食堂吃饭的韩冰冰不在学校里待着，反倒面若死灰地走在街上，犹如风中残烛摇曳打战，步履维艰地向前挪步。

　　六月初的气温卯着劲儿往三十上升，可她却觉得身心俱冷，冷得与冬日无异。
　　车辆如流水来往，行客似鬼影无踪。半空中偶有青叶飞下，贴着夕阳无声坠地，安静地死了。
　　就像她一样。
　　没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也不会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哔、哔——
　　灵车来了，它载着无数残魂、披着死神的衣角发出两声单调而平缓的鸣笛，好像只是在按部就班地执行公务。

　　“上车。”
　　挡风窗愈降愈大的缝隙里传出一声指令，黑衣驾驶人的墨镜映着韩冰冰的瘦小身影，像是两块电视屏幕正在播放亡人的生前影像。
　　韩冰冰目光呆滞地看了眼那辆靠边停驻的SUV，然后就跟没看见似的继续往前走，但步频加快了很多，几乎是在逃。

　　“上车。”
　　那辆SUV倒着与她并肩而行，车里的司机还是刚才的语气，不疾不徐而又不容置疑。
　　“……唉。”韩冰冰顿住脚，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看了看SUV的后窗，视线下滑盯住了亮银色的门把，最后认命似地抬脚走向车门，伸手拉开车门。

　　绝望和冷漠劈头盖脸地蒙住了她的五感和七窍，将她的灵魂密不透风地包裹在躯体之中，仿佛这样就不会脱离肉身。可她明白现在的处境意味着什么，她也知道一切自我保护的方法都是徒劳。
　　她已经死了。
　　“但是多活了这么久已经够本了，”她心怀感激地想，“如果没有她的话，我早就摔成肉泥了。”

　　后座右侧的男人长发束拢，五官立体，正是伴随韩冰冰数年仍然挥之不去的噩梦创造者——那啃食灵魂的魔鬼。
　　“这七天对你颇有打扰，如果影响到了你的学业，我只能表示非常抱歉，”永生者温文尔雅地微笑道，“也非常感谢你没有采取报警等无用的手段，这样就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报警？”韩冰冰暗自冷笑，“你对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全程监控，甚至过分到直接操控，都这样了还想让我怎么报警？”

　　永生者没管她怎么想，兀自发问：“‘她的生命就此结束，你的厄运就此开始’，这句话你还没忘吧？它对你来说一直很适用。”
　　韩冰冰僵着四肢，十指搁在腿上牢牢扣死，指节用力到发白。

　　瞥见这一细节的永生者被取悦了，心底压抑许久的扭曲执念开始向血液加速扩散。他的语气明显带着愉悦，近乎使出了父亲与女儿交谈的口吻：“别担心，看在你们一家人都曾为学院鞠躬尽瘁的份上，我就送你一个‘作答者’的身份。”
　　他往韩冰冰面前一伸手，“呲呲”喷了两下麻醉喷雾。
　　“……作答者？”神志模糊间，韩冰冰揪着最后一丝突跳的警觉，惊恐地看向他。
　　永生者莞尔一笑，面上难掩兴奋之色。

　　“九年过去了啊……我真是太期待了。”

　　◆
　　◇

　　“喂，是桃浪吗？”
　　“是我，沈叔叔。”

　　桃浪抬头瞄了眼挂钟——九点四十三分，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吗？
　　“沈江安和韩冰冰有来找过你吗？”沈冲的嗓音压得有些沉，好像不是在提问，而是在确认。
　　桃浪心里咯噔一记直觉不妙，皱起眉答道：“没有。”
　　“好，我知道了，你早点睡……”

　　“等等，”桃浪听他要挂电话，连忙问，“您问过罗封沈江安在哪儿了吗？”
　　“问过了，”沈冲似乎刚咽了下喉咙，字音蹦得急促，“还是他先打电话问的我。”
　　“沈江安和韩冰冰不见了？”
　　沈冲停顿须臾，说：“对，你在家里待好。”
　　然后就迅速挂了电话。

　　桃浪凝视着茶几玻璃下压着的铃兰钢笔画，目光在“6.6”的落款日期上定住不动，心中半冷半热地滚着两股气流，瞬息之间几近忘了呼吸。
　　刚挂断电话的沈冲心底拔凉，仿佛一通电话就让他精疲力竭，耗尽了和那个少年对话的勇气。
　　五个月前，李零毛遂自荐，申请协助公安展开逮捕永生者的秘密行动，并取“宝剑”二字作为代号。然而，就在他拨通桃浪的电话之前，李零和永生者会面的港口仓库发生了爆炸，眼下生死未卜。

　　“沈队。”
　　同事的呼唤迫使沈冲顶着满眼血丝回过头。
　　“我们刚刚收到了十分钟前那起爆炸案的周边监控，已确认仓库内的受害者有‘宝剑’。”
　　沈冲与面如土色的同事相觑少顷，咬咬牙才开口摆手道：“你去吧，港口那儿有相应的弟兄帮忙，咱先把失踪案解决了再说。”

　　人影和脚步一走远，沈冲便猛地呼出一口闷气。
　　他该怎么和李沈靖交代？
　　他该怎么和桃浪开口？
　　他的女儿和另一个女孩又在哪里？
　　真是祸不单行！

　　“沈队，韩冰冰的手机有信号了！”
　　沈冲眼睛一亮，“在哪里？”
　　“银柳商务大厦！”

　　时间流沙自上而下，飞速穿过狭窄管道，在玻璃球底越堆越高。黑云掀开掀开衣袍，露出小半块儿月亮，冷白光线透过玻璃照在浅灰细沙上，像是一层罩着骨灰的纱布。
　　沈江安打了个哆嗦，皱了好几下眉心才缓过劲来，但还是睁不开眼。

　　“Seven days……Who do you choose？”
　　含混不清的童声沿着一个音调飘飘悠悠地钻进她的耳朵，她转动着酸疼的脖颈，试图抬起胀痛欲裂的脑袋。
　　“啊……”
　　她刚才是没睁眼看清楚环境，现在看清后便不由得哑着喉咙惊呼起来。被药剂麻痹的感官皆由强烈的视觉冲击一举托出水面，使得她瞬间凝聚起散乱的神经，整个人比一秒前清醒了数倍。

　　“谁来……救命、救命……！”
　　平日凉爽的夜风在此刻却像是冰冷的菜刀，黑夜握着刀背紧贴她的肌肤和发丝来回剐蹭，不知何时就会换成刀刃朝切下来。而她正悬挂在老旧商场天台护墙的一根栏杆上，就像半途踩空的登山者被安全绳吊在山崖边不上不下，孤立无援。

　　沈江安张皇失措地瞪大双眼，想动又不敢动，生怕身体突然一轻就砸了下去。她不敢再去望离脚底有二十多米远的地面，于是抬头看向固定着手腕的一个环状物。那东西不勒人，反倒还很结实牢靠、舒适贴合。
　　她努力平复情绪，想办法冷静思考该如何得救，但同时她又觉得非常奇怪，哪个蓄意杀人的绑架犯会给肉票这样的优待？
　　再说她为什么会被绑架犯盯上？

　　“你们醒了？”
　　头顶忽然响起一句提问，听起来是个成熟男性，而且和电视剧里的那些不着调的绑匪不一样，语气沉稳庄重，像是在进行某个谋略已久并且百无一失的计划。
　　一个黑发碧眼的男人冷不丁地闯入了沈江安高仰的眼帘，她敛声屏气地望着他，搜肠刮肚地想着应该如何跟这个绑架者对话。

　　“等一下，”沈江安的思绪半途中断了，“他说的是‘你们’……”
　　她谨慎地把控着视线尽量横扫过去，然后转头见到了一个她十分眼熟的同龄女孩。
　　“韩冰冰？”

　　分针顺时针滑动了一格又一格，每一次挪位都能令人胆战心惊，可始终没人能有那通天本事叫它停下。两个二八少女已经失踪了近三个小时，谁也不知道她们在明日伊始——零点到来之时会面临什么。
　　“沈队，这些监控录像都……”
　　沈冲抬手制止了他，吊着最后一线希望举起对讲机问：“在老商场的人有发现吗？”
　　商场外的转角处，坐在车里的警员冷汗直冒，魂不附体地盯着后视镜上的红色准星，促声说：“报告沈队，没有发现！”

　　话音刚落他就被愧疚和后悔袭遍了全身，但所谓覆水难收，只要他能保住一命，以后让他当牛做马怎么赎罪都行。可那后视镜上的血点并没有因为他的“识时知务”而放他一马，反倒在后视镜上缓慢地横向滑动，似是在模仿人摇头的动作。
　　警员表情一僵，随即忙不迭地躬身找掩护。

　　哗啦——
　　车窗猝然破碎，驾驶位上的警员歪身趴在方向盘上，然后斜斜向右倒去，两颗鼓圆了的眼珠仿佛要掉出来。
　　对讲机那头的沈冲没听见这些动静，他看着愈减愈少的时间，只觉得自己正在被无形的刺刀凌迟，但他死活也不能表露出心灰意冷的态度——哪怕坏消息接踵而至，哪怕他是受害者的父亲，哪怕他的女儿再过三分钟就会死，他也不能。

　　口袋里的手机突如其来地逮着紧要关头“嗡嗡”振响，沈冲耐着性子抓出手机，迅速贴上耳边。
　　“沈叔。”
　　沈冲一愣，脸色大变。

　　劲风乍起，那熟悉的声音打破彷徨，掷地铿锵：
　　“我会把她们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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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