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京城 ...
-
八月末的京城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秋高气爽，风清云淡，城中叶黄枫红，谓之金秋。
离城尚有数里，便渐渐繁华起来，官道两旁店铺客栈随处可见。此时恰逢菊花盛开，商家便在门前摆放些□□，图个热闹增添些许人气。
时候渐晚，店铺便开始收拾盘点准备打烊，只有酒肆和客栈上了灯渐渐热闹起来。进了城住店的价格便贵上许多，故南北跑商的小贩多投在城外，赶第二天清早再入城买卖货品。
马蹄踩在官道的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踏、踏”声，陆小凤掀着车窗的帘子往外瞧，夕阳下的街市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看得久了，眼睛有些花，陆小凤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放下车帘子，对正靠着自己假寐的花满楼道：“可是要投到花家别院？”
花满楼摇了摇头：“投到城里最大的客栈。”
陆小凤戏弄着花满楼垂下的发尖，笑得玩味：“听说老爷子最近也在别院？”
花满楼勾勾嘴角，笑道：“等不及想见公公了？”
陆小凤笑笑没言语，伸手去逗弄花满楼怀里的孩子：“也许真的就是个巧合呢？”
花满楼反问道：“你真觉得是巧合？”
“不是。”陆小凤终于收了笑，从花满楼怀里抱过孩子，小心的抱着：“你不是想她也卷进来吧？她还这么小。”
“花家的事，她姓花，跟她怎么脱的了干系。”花满楼顿了顿：“陆小凤，你何时开始变得这么藏头藏尾，患得患失？”
陆小凤没有答话，一直到客栈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京城最大的客栈叫“皇城客栈”，门前立着一面墨绿色的巨大酒幡，据说是某个王爷亲笔提的，在夕阳殷红的余晖里显得格外刺目。
陆小凤要了两间上房，安顿着花满楼父女两人住下。
便到楼下甩些银子给伙计，吩咐去旁边酒楼叫些饭菜饮食给楼上送去，自己却慢慢踱出了客栈。
陆小凤在街角处随意找了家小店坐下，几碟小菜，一壶烧酒，自斟自饮。
有晚霞透过铺面洒进来，金红的光便安静的在杯中流淌，远处有孩子银铃样的笑声不时传来，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陆小凤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在变扭什么，他摇晃着手里的杯子看了很久，然后随意的扔了几个铜板在桌上，径直回去皇城客栈。
客栈里，花满楼刚安顿好了晚枫，楼下伙计送来的饭菜已经凉了，却还没动过。
陆小凤靠在房门上，笑嘻嘻的看着花满楼：“饿得要死，陪我再吃一顿可好？”
花满楼就着桌子坐了，自取了碗筷慢慢吃，也不问他出去这许久做了什么。
陆小凤也不客气，自顾自吃的七七八八，伸手抹了抹嘴，抬眼看花满楼。
花满楼早已放下了碗筷，伸手取了两只茶杯，给陆小凤和自己分别倒上。壶里的水不像桌上的菜，还有些热气，伴着些袅袅的水雾，升腾开来。
花满楼淡淡道：“说吧。”
陆小凤看了看花满楼，又看了看手里的茶杯，笑道：“我去喝酒看夕阳了。”
花满楼没有说话，轻轻的转着手里的白瓷杯，杯子底部摩擦桌子发出“嘘嘘”的声响。
“对不起。”陆小凤握住了花满楼拿着茶杯的手，那声音便停住了。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沉默，花满楼首先开口道：“有件事我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
陆小凤没说话，花满楼继续道：“你从来都不是个怕麻烦的人。”
陆小凤笑的有点自嘲：“这次我是真的怕了。”
花满楼皱了皱眉毛：“怕了还来？你知道我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陆小凤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花满楼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倦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陆小凤咬咬牙，发狠似的把杯子里的茶都灌进肚子，起身回了屋。可他却并没有休息，而是从窗户直接跃了出去。
花满楼站在窗前紧抓着窗椽，力气大的在上面留下了几个清晰的指印。他听见陆小凤跃出窗外带起的风声，却终是没有跟出去。许久，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抱起女儿，铺床然后睡觉。
陆小凤在屋脊与小巷胡同中穿梭，熟门熟路的翻进一座临着禁城的大宅子。
宅子修的讲究，门脸却不大，黑漆的大门也没挂匾额。宅子里提着灯笼巡夜的护院，功夫都不错，想是主人家精心挑选过的。
陆小凤伏在卧房顶上，掀起一块青瓦，往屋里看去。
屋里点了长明灯，还算亮堂，一位老妇人半依在卧榻上正看着不知什么书，身上盖了床锦被，手里拿了个雕花暖炉。丫鬟都被遣退了在两侧耳房候着，只一个领头的大丫鬟候在卧室门外。
陆小凤趁着大丫头净手的时候窜进屋里。
关门的声音似乎扰了老妇人读书，却以为是丫鬟来送汤水。也没抬眼，只挥挥手道：“不都说了，晚上不要总送这些汤汤水水的进来。”
陆小凤疾走两步，“扑通”一声跪在老妇人床前。
老妇人猛一抬头看见一个年轻男子跪在床前，“啊！”的叫了一声，手里的暖炉也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门外候着的丫鬟听到响动，忙敲门道：“主子，出什么事了？”
“主子，您不答应我可就进去了！”
老妇人用手捂着嘴，眼圈发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不待丫鬟再喊便说道：“没你的事，你下去吧，别总来扰我！”
丫鬟道了声：“是。”便退的远了。
老妇人放下捂着嘴的手，颤抖着摸上陆小凤的脸，有滚烫的液体划过指尖。她一把将陆小凤揽在怀里，听见怀里的人轻轻的叫了声：“皇奶奶。”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泣不成声。
天色微明的时候，陆小凤静静的坐在老妇人床前。
几乎是哭了整宿耗尽了体力，老人此刻睡得正熟。陆小凤给老人掖了腋被角，岁月带走了她的青春，却没带走她与生俱来的温厚而高贵的气质。
宣庙贤妃现在人们这么称呼她，不过更早之前，人们叫她吴太后。
陆小凤又看了老人一会儿，知道她一时半刻醒不过来，才叹了口气，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宅子。
五更天都还没到，街道上灰蒙蒙的鲜有行人走动。
陆小凤在胡同里穿行，转过一个街角，忽然看见迎面走过来两个人，一个面貌清瘦，气度高贵，一个脸色苍白，面带冷笑。陆小凤苦笑了一下，转身往回走，却发现回去的路上也并排走过来两个人，一个目光如鹰，鼻子也好像鹰钩一样，另一个嘴角带笑，却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这四个人，陆小凤是认识的，为首面容清瘦的那一个正是“潇湘剑客”魏子云，站在他旁边的是“摘星手”丁敖，对面目光如鹰的中年人则是“大漠神鹰”屠方，笑的半真半假的是“笑面虎”殷羡。
于是，陆小凤索性不走了，靠在胡同的墙上，笑道：“可真是巧啊！在这里遇到大内的四位高手。”
殷羡笑道：“陆大侠，别来无恙啊！”
陆小凤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几位大人，可是清早出来散步？”
屠方冷冷道：“找人！”
陆小凤挑了挑眉毛：“若是找人这大清早便寻错了地方，这里除了咱们五个便再没有别人了。”
“找的就是你！”说话的是一直站在魏子云身边的丁敖。
陆小凤笑道：“四位高手一起来找我陆小凤，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魏子云淡淡道：“有人想请你喝茶。”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京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