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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渝州大火 ...

  •   睁眼。
      上了年纪的深色墙柱上有形态各异的宝蓝色雕花,灯火昏暗,纸糊的窗棂之外,有几个梳着双髻的人影,毕恭毕敬地侍立着。安静地没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声音。
      一定又是在做梦。盛元德自顾自地闭上眼,翻了个身。近来多梦,改日请太医把把脉,问一副安神的药。
      “瞧见人了吗?”
      “殿下呢?”
      盛元德虽然闭着眼,耳朵却出奇地灵敏,闲言碎语轮番在耳畔轰炸。又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扰我清梦?他下意识地翻身想把床头的茶盏掷出去,震慑震慑他们。
      一伸手却扑了个空。
      没有茶盏?是谁未经允许动了朕的东西?是闽越叛军么?这么快就杀到太和殿了?
      念及此,盛元德一个激灵,爬将起来,瞬间清醒了。这里不是太和殿,这里甚至不是京城。雕梁画栋不是京城的风格,床榻之下伏着一个衣着桃红的十一二岁丫头,手里的团扇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醒醒。”盛元德轻推了那个小丫头,却惊觉自己的声音都变了,似乎是年轻了不少。
      小丫头一下子惊醒了,诚惶诚恐地伏在塌下,浑身发抖:“殿下恕罪,妤儿一时不慎,睡过去了。”
      盛元德没空搭理她的恕罪不恕罪的言语,只是定定地盯着自己的一身丝绸白袍,袖子也长了一尺见方。这不是他的身体,这具身体止多十三四岁。
      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太和殿出事了?他一手推开妤儿,急着下床,忽然心口一阵绞痛,他不得已地捂住胸口停在原地,扶着床边,只觉得浑身酸痛乏力。
      妤儿惊慌失措地跌坐在地上:“殿下!陆大夫前些日子说,殿下的心疾有复发之相,今日殿下尚未服药,不可随意走动啊!”
      元德心中一动,也是,这孩子既然得了个“殿下”的名,倘若还在北朝境内,必是我堂表兄弟。看他贴身婢女如此形容,必是尚未察觉主子换了人。我尚未弄清自己的处境便如此轻举妄动,云兮啊云兮,又是朕莽撞了。
      元德当下拍拍脑袋,微微一笑:“妤儿,你先起身,这几日本王心中糊涂,你可否替本王回顾回顾这几日事宜?”
      “殿下,”妤儿诚惶诚恐地站起身,“妤儿人微言轻,无法阻拦殿下。自前日殿下于朱老爷府中祝寿,回来便心疾复发,昏睡至今日,老夫人吩咐过,一切事宜都先等殿下玉体康复……近日,不曾有事宜。”
      看来这小丫头当真万事不知,问了也白搭。元德叹了口气,问道:“现在几日几时了?”“回殿下,三月初七卯时一刻。”
      初七?元德心中一滞,那日与云兮同塌而卧,便是初七子时,这三个时辰,究竟发生了什么?正当元德思索之时,忽然听到房间之外脚步错杂,几个十来岁的仆从丫头呼号叫唤。
      元德只觉得眼下这具身体虽然疲惫乏力,感官却极其敏锐,那几声“着火了。”仿佛从门缝里一刺溜就钻进了他的耳朵。
      “去,开门瞧瞧。”他朝妤儿一挥手,妤儿不敢多言,只是低头小跑到了门口,但尚未开门,一妇人便抢先破门而入。
      她约摸三十来岁,却着一身青白麻衣,木簪绾发,看了便知是服丧之人。况且她此刻跣足而入,未曾梳妆,神色也甚为焦急。
      “是母妃大意了,我就说昨晚那群人不怀好意!”那妇人一边走,忿忿地自言自语,“开府纳亲,急什么,我们佑儿又不是等不起,尽喜欢咒人!”
      元德心想,你大意之处尚不在此,房间内外侍女仆从都是十来岁的孩子,没一个会安稳处事的。况且他也并非她口中的“佑儿”,不过也正是这一声叫他大约猜出了此刻的身份。
      渝州城。
      永王盛元佑。
      盛元佑他早有耳闻,他与元德同辈,年纪排在最末。据说十几年前先帝曾要御驾亲征巴蜀一带的叛将薛齐二人,当年先帝的胞弟老永王盛宝延请缨出战,不到三个月就收复巴蜀,先帝便暗许他镇守川渝。但川渝之地瘴气岚山,老永王又事必躬亲,未满三年便得一病,一命归西。
      当年父皇曾带着七岁的他远赴渝州凭吊这位老王爷,元德与当时恰恰周岁的盛元佑倒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时隔多年,元佑怕是对他这个远在天边的堂兄没什么印象了。
      坊间传闻,永王爷的世子自小体弱,而永王爷又英年早逝,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当年的永王妃曾在渝州遇到一位半仙,夫妻二人想要为小世子求一张符咒驱邪,那半仙却不求钱财,却只问永王妃要了小世子的紫河车,并神神叨叨出“非大变故,不可北迁”八个字。
      说来也怪,从那以后小世子虽小病不断,但也未有凶险之时。老永王仙逝之时,先帝也曾因永王妃与小世子孤弱,想要携他们回京城,但由于那半仙的条文,先帝也不敢轻举妄动,便每年于国库之中另拨一笔与永王府,说是垂念老王爷辅政之功。
      元德记起自两年前父皇积劳成疾而逝,他确实忙于政务,疏忽了对这个从弟的关照。想来如今这个弟弟也快到束发开府之年了,难怪早与母亲分屋而居。
      “佑儿!”那妇人看见了他神色呆滞,忙把他抱入怀中,抚背安慰,“佑儿没事吧?”说着便要抱他出屋。许是因为从前人心莫测见的多了,此刻元德倒不急着离开火灾现场,只是装作吓傻了的模样,死犟在原地。
      谁料此时屋上横梁脱落,夹着团团火焰便疾落而下。
      “佑儿!小心!”那个自称“母妃”的妇人慌慌张张地将他推开。元德因自幼习武,这点风吹草动早已反应过来,她尚未推时便敏捷地翻身躲过。这妇人推了一空,反到自身由于重心不稳栽倒在地,那着火的横梁径直砸在了她背上。
      “啊——”那妇人惨叫一声便昏了过去,身后一排侍卫正冲到跟前,手忙脚乱要把她救起。元德见她受伤也不像是作假,便不将她归为造成他神体分离的插手人,自认为她只是紧张过度而对之前夹夹杂杂的言语揭过不提。
      见侍卫们行事杂乱无章,元德也顾不得训斥,只是冷冷开口道:“母亲为我受伤,千万让她好生歇息,不可过分操劳。今日可有谁来了府中?”
      一个年轻却服饰与别人大不相同的侍卫即刻跪下回复:“回殿下,丑时夏公公便亲自宣了旨,令殿下择吉日进京。”他靠近了元德,压低声音,“夏公公的意思,京中有变,殿下需早做决断。”
      夏守敬宣旨?
      元德一怔,莫非我原来的身体已遭不测,这旨意便是皇位册立?他先前还以为,不过是自己与元佑那个孩子换了身份,只要找回去,自然能恢复如初。子时出事,丑时人就到了渝州?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仿佛预料到京中有变——不对,他转念一想,夏守敬数日前告病,原来竟是快马加鞭到了渝州?进京的旨意绝不是他下的,江氏的凤印也在他手里,难道是太后?这江崧还真是胆大包天,仗着自己妹妹在宫中只手遮天,继承皇位竟然选了这个多病小儿,无非是想把他当成傀儡,仍旧把控朝局。他大概料不到,这具身体里的人早就是我盛元德了。恩恩怨怨我都亲自来与你开解清楚!渝州远离京城,此番进京恐怕凶多吉少,也难怪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拟旨。
      “你看看,你看看我,”元德装作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微微一笑,“这把火,都把我烧糊涂了。”
      “属下来迟,请殿下恕罪。”那侍卫并未多言,只是叩首。
      “不怪你,不怪你。”元德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先扶我出去。”那侍卫却出乎意料地把身后十几人遣散了,盯着盛元德看了几秒,缓缓道:“殿下……已经不是殿下了吧?”
      盛元德一怔,但他自两年前便见过了风云诡谲、大风大浪,这一瞬间的讶异也未在脸上停留超过一秒,他一如既往地微笑道:“朕,一直都是朕。你想要窥探朕的私事,可要问问肩上有几颗脑袋,够你这样挥霍。”
      “胡添不敢。”那侍卫也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这样的事不敢大意做举动,只是低下头,回道:“张天师的丹药,治疗心疾,可是殿下索来的。招邪纳祟,你此刻为何一点都不怕了呢?属下听张天师所言,如今的殿下天命在身,自然不招邪祟了。”
      “你小子倒是聪明。”盛元德假笑了一声,“不过,有点太过自作聪明了。皇位之事,也是尔等妄议的吗?”
      “属下家境贫寒,是殿下和老夫人一直照拂属下。属下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曾立誓为殿下赴汤蹈火。无论殿下招来了何等天命,属下都非挣一挣不可,愿您指个明路,属下好继续为殿下效忠。”
      “想不到元佑身边还有你这样忠心耿耿之人,”元德轻轻一叹,“可惜了。我也并非神仙,怕是指不出什么明路来。你所求真相亦是我所求,不过,真相怕是在这京城之中。”
      ==================================第一章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渝州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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