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六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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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啊。”
“嗯？”
“就是学校的楼梯，一边能够上六楼，一边却直到五楼就没有了。”
“你傻吗？六楼是只有一个小房子的天台啊。那边的楼梯就算是再往上也没有了的。”
“……哦。”
尹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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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尹荀能记得的关于顾生肖和她说得比较长的一段对话。至于其它的她都有点忘了。事实上有没有发生这件这段对话她其实也很疑惑，因为有时她会臆想出来一些事，而那些事完全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
久而久之，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和顾生肖谈过恋爱，还是说她患上了那种被叫做钟情妄想症的病。
但是医生开出的病历上却没有写。姑且就当做没有吧……尹荀把病历纸塞到了包里，然后站了起来，在病室里走动了两下，然后负责她的主治医师十分温和地告诉她：“以后还是要继续吃药哦。已经可以回去上学了。”
“那什么时候可以停药呢？”
尹荀提出了这个问题。
当她说出口的时候她觉得有些糟糕，因为医生的表情好像变得不那么好看……也是吧，刚刚嘱咐了‘以后要一直吃药’，结果病人就突然开口说什么‘什么时候可以停药’之类的问题，似乎有点太不给面子了。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尹荀为此感到很抱歉，但是她的话已经说出口，没法像是社交软件一样撤回。这时候她感觉果然还是社交软件比较好。
医生的确有点不开心，不过因为有别的开心的事，她还是大概估计着给出了一个答案：“一年后吧。”
但尹荀在吃了一个星期的药后就十分自然地停止了服药。她总是这样：阴奉阳违。
“我的本子呢？”
她打开门，伸出头来问道：“有人看到我的本子了吗？”
“什么本子？”
她的姨母问道：“是用来记单词的那个吗？”
不是的。
是用来记梦的。
但是这样就很不好回答。
尹荀记得自己这个暑假自从出院后就大多数时间内待在家里，而像是记梦的本子这样比较私密的东西一般她是不会给别人看的。
大概掉到了哪里吧？
在床底找了一下，然而没有找到。四处都没有。尹荀的脑袋里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或许是被什么人拿走了，然后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感到刀割一样的疼。她知道或许从来没有什么人把这个本子拿走然后扔掉，但是有一种预感出现在她的心里：她可能再也找不到这个本子了。
这个住院期间写下来的本子。
啊，不见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就像是她生命中的一段时光被用剪辑软件里一样的切片工具剪开，被用光标拖出去，然后消失不见了似的。人生又没有ctrl+z，能够撤回你的操作。
但是问题不是这个。
不是后悔的问题。也不是丢掉了xx物品所以难以忍受的问题。是无法信任。
‘你知道对一个骗子而言，最可怕的惩罚是什么吗？’
顾生肖曾经和尹荀说过这样一段话：‘是后来ta无法相信任何人。’
尹荀觉得自己罪不至此。
但是她已经受到了这种惩罚。
她怀疑有人以‘让她忘掉那段在医院里的记忆吧，不要老是拿着那个本子看啊看的，当她问起来就说不知道，以后她就会逐渐忘掉’这样的理由扔掉了她的本子。
可是她没有证据。
“定罪是要讲究证据的。”
她想。
于是本子的失踪案变成了一桩无头的悬案，每到夜深人静时就从她的记忆深处往外滴出腐败发绿的汁水。
“你不要老是给你自己加人设。”
她的小姐妹笑话她：“你这样叫人很烦欸……”
后面这半句没有。
是尹荀听到了前半句，然后自然而然地脑补出来的后半句。她依旧感到很抱歉，因为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坏想法，不停地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
然后她现在就在想顾生肖，想她柔软的嘴唇，想她带着一点古怪的笑意，以及那些话：“在六楼可以看到很好看的云。”
然后她想到：
会不会自己和顾生肖若有若无的那些暧昧与亲密都只是她的空想呢？她现在已经逐渐不敢相信自己和顾生肖谈过恋爱……有一个洞从尹荀的身体内部破开，风从里面穿过去。
可能我爱上了一只夜半来天明去的妖怪，然后被ta挖掉了心脏。有个看我可怜的道士在我的身上贴了一枚符咒，于是只要没有一个卖卷心菜的妇人在我旁边说些‘人没有心能不能活’之类的话，我就能一直一直活下去。
……瞧这封神演义的烂梗。
比干挖心。
其中的区别是比干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而尹荀没有。她的心就算是真的被挖出来也只有心房心室，不会被送给苏妲己。
如果她的小姐妹在她的身旁，一定又会露出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你能不能不要又给自己加人设欸。”
尹荀：行。
手机的屏幕亮了。
她扒拉过来看了一眼：‘紧急提醒：这两种药存在严重不良反应！紧急召……’
划过去。
露出下面一条：特别关心的动态。
她的手缩紧。
好像一条鱼一样，她又变得在陆地上不能呼吸了，也好像不能看任何东西，就连图片上的字都看不清。
缓过了神，看了好久。
里头写得是红楼梦。
顾生肖以前喜欢看红楼梦吗？
她不知道。
她的记忆都丢了，而最悲哀的是不知道丢在了哪里。或许是雨在凌晨四点钟的时候，从病房没关死的纱窗里飘进来的时候弄丢的。
“我记忆变得很差。”
搅拌着杯子里的牛奶时，尹荀说：“我以前能记住很多事情，可是现在我感觉好累。”
“是不是药物的副作用啊？”
孟疏坐在她对面：“但是你不能像搅拌咖啡一样搅拌你那杯纯牛奶……”
她们谁也没有说话，是面对面在社交软件上聊的。这种聊天方式在想要发表情包时展现出了十分的优越性。
药物的副作用。
与其说在意什么药物的副作用，不如说其实这个词更像是一颗需要咬开才能吃的药物，里面的记忆在这个词被说出来时哗啦啦地从胶囊内部散开。
“是药物的副作用。”
顾生肖说，她走得很慢，扶着楼梯。跑操是一项残忍的校园运动，一般发生在上午二三节课后，跑完操后身体不好的学生都仿佛像是要了半条命一样蠕动上楼：“你不用等我。”
“我其实从小身体不好啦。”
尹荀快活地跟在顾生肖后面，动作浮夸地捂住自己的腰：“一跑起来就会岔气，然后就不舒服……”
于是顾生肖就笑了，她好像在笑尹荀找了个理由和她一起上楼似的。不过这件事她没有揭穿，仿佛默认了这一点。
但后来尹荀真的病了。
她发了一场巨大的烧，自那之后她成了一个被烧成空壳的太阳，把积攒了十几年的健康都烧成了灰。
跑操的时候她和顾生肖都没去，凑在一起看书。看什么书呢？尹荀忘记了。可能是那位同样是个疯子的尼采的书。
查拉图斯特拉……
检查的老师把她们像是幽会的小情侣一样抓了出去，站在操场中央示众。
“你可以抱我吧？”
顾生肖忽然问道。
尹荀没有说话，伸出了手臂。
两个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少女无声地拥抱在了一起，仿佛她们真的是因为禁忌之恋而被逮捕，即将被放上火刑架一样拥抱。
“好怪哦，那两个人。”
有人指着她们说。
“不跑操被罚站就罚站，你们抱什么呀。”
班主任匆忙赶来，小心翼翼地把两个女孩子分开：“是伤心了吗？”
不，是很开心才对。
有那——正无穷——么很开心。
尹荀想。
她后来每次都不去跑操。
“你们真是很不讲道理。”
班主任有点委屈地说：“尹某不去跑操，顾某不去学习，谢某我叫他去学习他还打我。”
他是个很可爱的中年大叔。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大家都忍不住又是笑有是起哄。谢某也在笑。他是个转校生。但是尹荀没有笑，她甚至要落下眼泪来。
顾某在和谢某谈恋爱。
“你喜欢女孩子吗？”
尹荀的母上大人问她。
尹荀以前不会把老妈称呼为母上大人，后来她发现顾生肖会这么称呼，于是她也跟着悄悄改了过来，心中有些微弱的窃喜。
原来顾生肖也会有幼稚的时候啊——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差不多吧，差不多吧。不确定啦。”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六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