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万里［双重生］》圓野

1、他不会笑

　　陈昏穿着黑色的宽大体恤，走到商场里的一家小铺子。

　　谢知倦斜靠在门后，默不作声地玩手机。

　　“三盒烟。”陈昏低声说。

　　“好嘞，您要哪种，我们这有……”肚子挺起，脸上圆润的男人闻声把柜子里的烟拿出来，由着他挑，眼睛还看着电视上正播着的节目。

　　陈昏瞟了一眼，指了指蓝色包装的，拿起手机结账。

　　他带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口罩也盖在脸上，只留下一双深色的眼睛。

　　陈昏抬步离开的时候，瞥了一眼谢知倦，冷冷地说了句：“别跟着我。”

　　谢知倦漠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状态的陈昏了，一改印象中笑起来人间水蜜桃的形象。初次见到这样的陈昏，谢知倦惊讶到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冒牌的，后来就见多不怪。

　　除了上一次，他看到的是，陈昏在药店买乐盼氟哌噻吨美利曲辛片。

　　谢知倦不经意间在药店门口听到陈昏的声音，听他说出来药名后愣了半天，硬是等他走了之后才跑去问店员：“刚刚那人买的是抑郁症药？”

　　店员冷静地看了眼他，开口：“是的，先生。请问您需要吗？”

　　“……”

　　谢知倦本来想再等等陈昏的，等他出了下一首歌后再告诉他，他写的歌对有些人来说是救赎，希望在他还没有出名的时候带给他些许勇气。

　　毕竟他前一周才刚发的demo确确实实太短了，而且没有任何标注是他写的。别人根本不知道。

　　但得知陈昏竟然患有抑郁症后，谢知倦先是缓了半天才接受在粉丝面前笑得甜甜的男孩私下抑郁寡言这个消息，然后果断换了方案。

　　他要在每时每刻都告诉陈昏，他就是最棒的歌手，将来会有四面八方的人去听他的演唱，大笑、流泪、呐喊。

　　当然，也充分做好了被冷漠对待的准备。

　　接下来的几天，谢知倦日日待在陈昏那幢房楼下的小庭院里，风雨无阻。他带着把吉他，在那里哼唱陈昏一周前刚发的demo。

　　谢知倦看到陈昏起身拉住了窗户。虽然只有渺小的一个身子，但他还是眯着眼睛捕捉到了。

　　七楼。

　　谢知倦经过几天，终于摸索出来了陈昏的习惯。陈昏只要一拉开窗帘，开窗通风，就是要下楼出门。

　　每到这个时候谢知倦就开始熟练地扣着吉他的弦，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开始弹唱。

　　并且短短的十几秒，无限循环。

　　陈昏皱着眉头，这个人已经待在这里很久了。他虽然不怎么注意别人，不会去观察陌生面孔，但谢知倦实在是太显眼了。特别是他眼底的那颗泪痣，能很好地让他辨认出来。

　　在他印象中，谢知倦下雨天撑着伞过来说喜欢雨天出门，阴天过来和他打招呼说喜欢近日的风，晴天就更明目张胆了，他望着天上的云对着自己讲：

　　“你看，这个云是不是很像我手里的吉他。”

　　就这会儿，他还跑过来。

　　“有听到吗？”他笑着问陈昏。

　　陈昏瞟了他一眼，低下眸，把他晾在一旁，边走边看着手机。

　　“我为你改的歌词呀！”谢知倦不慌不乱地开口。在这个日光照着都近似锐化的天气，他似乎永远不怕热，往陈昏面前一站，半滴汗都不曾流。

　　眼看谢知倦马上就提起身上背着的吉他打算重新唱一遍，陈昏收起手机，抬脚就加快速度。

　　“诶你等等！”谢知倦眼疾手快地拦住他。

　　陈昏皱着眉头，眼神里带着警告。

　　谢知倦却毫不在意，他摊开手心，里面放着六颗小小的糖，用彩纸包着。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呈递在陈昏面前。

　　“保护好嗓子，少——抽——烟。”谢知倦眨着眼睛，慵懒地扯着尾音，语气中却不可置否地带着些许认真。

　　见陈昏不为所动，谢知倦把陈昏的手拉出来，几乎没使力气就把他一根根蜷着的手指都伸放开来。然后再把糖都倒在他手心里。

　　“糖呢，要记得吃。以后烦了要想抽个烟，就换成糖，还甜。你说对不对？”

　　谢知倦向他眨了眨眼睛，在他面前踱步，好似个快乐神仙。

　　陈昏移开视线，眼角的余光能扫到谢知倦的泪痣。陈昏不动声色地往前走，连步伐都带着难以接近的气息。

　　谢知倦眼看着他走到垃圾桶边，把手里的糖一股脑全丢了进去。

　　“……”

　　看来还得再等等他。谢知倦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解锁手机屏幕，映入眼帘的是前几天偷/拍的陈昏向他走来的模样。

　　气场低迷，微皱着眉，嘴巴紧抿。

　　但是五官还是漂亮得不像话。

　　是的，一个星期前谢知倦一觉醒来回到了三年前。

　　房间由冷调变成熟悉的暖调，床旁边还放着一台已经被扔了好久的电脑。

　　恍惚间，谢知倦又躺了下去，等着梦醒。谁知道他一醒来还是三年前的模样。

　　他拿起床边的手机，是以前用过的款式，一开，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九点二十分。

　　2017年8月3日。

　　……

　　三年前，陈昏还没有出道。他是凭着一首歌火的，由于个人风格属实太过于明显，被大大小小的歌迷追随，被所有人捧着。

　　直到一场意外降临在陈昏身上。

　　原本谢知倦的相册里应该是他各式各样的演唱会精修图、路拍、采访以及各种活动图。但是一醒来，就变了样。

　　不过幸好，谢知倦恰恰和陈昏在同一个小区。他上一世直到他整个搬走才知道小区里住着个不知名的歌手，还偏偏是他后来为之狂热的人。

　　只是后来，那个小区是怎么也搬不回去了。

　　这一世等到他迷迷糊糊了两三天，彻底接受了重生这个信息后，才放心给最新联系人打电话，第一件事就是取消他另外买的房子。

　　还换个屁。

　　谢知倦看着手机里最近偷/拍的陈昏的许多张照片，又开始发呆。虽然近距离接触过，但还是觉得，他和陈昏的距离就像是一堵墙。

　　他实在是穿不过去。又好笑又无奈。

　　但是谢知倦，他带着着无限自信。他喜欢的是带着荆棘的玫瑰，尽管开在悬崖边上他也愿意去跋山涉水。

　　更何况，那是一朵漂亮又凛冽的玫瑰，狂野并温柔，自由且浪漫。

　　谢知倦算了算日子，那首歌发布的日子也将近了。

　　叫《月鱼》。

　　接下来的几天，谢知倦不再常常出现在陈昏的视线里。他得给陈昏时间缓冲，于是谢知倦待在家里安心等着他发歌，接下来就可以有音频天天挂在耳边，他想想就乐滋不疲。

　　谢知倦漫无目的地走在江边，晚上的风带着燥热，还有不知名的飞虫时不时拍打在他脸上。

　　就快了。他默默想。

　　他实在是等不及听到他的声音了。谢知倦一遍又一遍地听着之前那个demo，只有十几秒，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这个音频会成为他现在的救命稻草。

　　他的眼睛随意瞟着四周，突然在一片黑暗里，他仿佛看到了陈昏。直觉告诉他，那个身影不会错。谢知倦慢慢靠近——

　　陈昏就靠在栏杆上，手里娴熟地拿着烟，带着星点。他平静地望向那片江，还换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谢知倦也停下来，静静地在那儿看着，直到陈昏掐了烟，站起来。他似乎是要走了。

　　但是忽的，那抹黑色的身影半跨过栏杆，正打算把另一条腿也伸过去。在一片夜色中模糊又致命。

　　谢知倦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地跑过去，晚上本就燥热，这会儿他的脸红得有些发晕，手背上冒着青筋。

　　“你疯了吗？”谢知倦喘着气到陈昏旁边，一下子拉住他的手腕，“你想干嘛？”

　　陈昏看他，漠然。

　　谢知倦心头一梗。不由分说地把他拉了下来。

　　对面的人皱眉，把手从谢知倦手里抽出来，低声反问：“你在干嘛？”

　　“我难道不是在救人吗？”谢知倦失笑。

　　陈昏瞥了他一眼，嘲讽地讥笑：“需要么？”

　　他把帽檐压低，谢知倦看着陈昏手中娴熟的动作，似乎是又点了一支烟。

　　谢知倦看着那人的背影，从口袋里卷了一颗糖出来，拆开包装纸放进嘴里。甜得发腻，但可以让他忍住抽烟的欲望。

　　熟悉的背影，谢知倦看了三年，但从没有想过那个倔强漂亮的小孩这样冷漠，无法靠近。说了三年，陈昏在云端之上，但他现在也分不清了，陈昏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

　　他听着耳机里十几秒的demo，干净清澈的声音一望到底，谢知倦闭了闭眼睛。

　　他听着上一世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的声音，睁开眼：

　　“……操，小孩，你倒是笑一笑啊。”

　　过了好一会儿，谢知倦也走了回去。

　　到自己那幢楼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晃悠，他拿着一张纸，看上去在思考。

　　谢知倦看他向自己走来的时候皱了皱眉。

　　“你好，请问你知道陈昏住在哪吗？”对面的人眼睛很大，亮得有些刺眼。

　　“不知道。”谢知倦面无表情，“不认识。”

　　“我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不知道。可是我好喜欢他的歌，我很想认识他，交流怎么写歌。”

　　对面的人垂下脑袋，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你们真的不认识他吗，我大半个月前在路边听到他在唱歌，坐着弹吉他。特别沉浸在音乐里，什么都干扰不了他。”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因为他唱歌超级超级好听，他唱起歌来会笑得特别开心，整个人都是在发亮的。”

　　“……”

　　笑？开心？

　　谢知倦瞥了他一眼，眼睛里带着点挣扎，调整了一下呼吸后开口：

　　“你跟我来。”

　　等到上了楼，眼前的人上下打量着谢知倦的房间。

　　谢知倦明知故问：“叫什么？”

　　“沈吾。三点水的沈，吾皇的吾。”

　　“……？”

　　谢知倦平静的眸子跳动了一下，他递给沈吾一瓶水，饶有兴趣地开口：

　　“你说陈昏大半个月前唱歌会笑？”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沈吾看着对面的人，挠了挠脑袋，“不仅会笑，而且笑得好好看。”

　　他比划着描述：“眼睛亮亮的，唇红齿白，然后……”

　　“哎呀，反正就是好看，甚至可以讲——漂亮，是个超级漂亮的人。”

　　谢知倦想象着低头轻轻勾唇，他当然知道陈昏有多漂亮。

　　但他还是眯着狭长的眼睛，慢慢拖长尾音：“我们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我认识的陈昏，他不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