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星空的小蜜蜂》史虫畅想

5、智芯

　　茶歇室并不大，分为里外两间，外间是供研究院洗漱更衣的地方，内间才是喝茶闲歇的场所。此时整个茶歇室中只有行知和丹凤二人，所以显得尤为地安静。
　　我自知道自己是透过“行知”这个女人来看世界后，便对她——行知，有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冥冥之中，我觉得我身上所发生的异象都和她有关，但纵便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究竟能有什么关联。生活在不同的星球，又是不一样的物种，会发生什么关联？！

　　“我在里头等你。”丹凤忽然的出声打断了我的思考。
　　“嗯，我换件衣服。”
　　行知缓和低沉的声音传入我的脑海，然后我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她先一步入了外间的洗漱间，脱下身上的白大褂，随手挂在了一旁，然后打开水龙头，极认真、极仔细地清洗着自己的双手。而我，也终于有机会透过面前墙上一个类似镜子的光面物体瞧见了“行知”的模样。
　　我不是时间星球的人，但当我观察行知想知道她的美丑时，我的脑海自然而然竟就有了判断标准，就像方才看到丹凤一样，这真的很神奇。
　　丹凤生得极美，衣着华丽，身材窈窕，眉眼若画，时尚靓丽；这么一比，行知就逊色不少，白大褂下身材微显臃肿，上身着了件青冥色的衬衣，下身穿着黑色的西装裤，脚上蹬了双舒适的白球鞋，怎么瞧都不若丹凤讲究，怪不得方才丹凤打量她一圈后，蹙起了眉。不过，幸庆的是，行知这个女人五官生得不错，颜色搭配倒也还赏心悦目，所以纵然身材臃肿了些，可也算不得令人讨厌。
　　瞧清了行知的长相装束，我失落地叹了口气，而镜子中正擦拭双手的女人则不慌不忙、神态安详，冲着那个映出的臃肿的身影展颜一笑，出门入了里间。

　　“坐。”丹凤将一杯沏好的茶往行知方向推了推，“你喜欢的花茶。”
　　“谢谢，久等了。”行知也不客气，坐下去就呷了口，随意扫了眼坐着的丹凤，目光落在了对方腕上戴着的一个丁香色手镯上，复而又移开视线，这才笑着问出声，“看来，你离开实验室后过得不错。只是怎么突然回来找我了？有事？”
　　“自是有紧要的事。”丹凤说着，仍是忍不住皱了下眉，“不过，在此之前我觉得你更应该关心下你的身材。你瞧瞧你如今的模样，哪有当日的半点风采？行知，现如今，咱们完全可以不必生育便可繁衍后代，机器孕育省时省力，可你为什么还要冒这样的险去亲自孕育一个孩子？我真是不懂你心里在想什么？”
　　“你知道的，我一直坚信：不应该太依赖科技。而且，不是什么事都该用科技替代。再者，我学的是生物遗传，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如今的身体状况，也不过是时间而已，你不必担心。”行知展颜一笑，并不在意。
　　“不要太依赖科技？所以，你在最近召开的星球科端论坛上才发表了那番讲话？”丹凤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行知，坦言道，“你可知这一届的星球科端论坛，重点推介的项目就是‘智芯’。它可是新任星球长林风长官的力推项目，据说人体移植‘智芯’后，将轻松继承星球数千万年的文明成果，人人皆可为科学家、植物学家、天文学家、物理学家......总之，将推进星球文明实现质的飞跃。但你当日的那番话，却恰恰是与‘智芯’项目背道而驰，而且因你之故，‘智芯’项目的实行还硬生生往后推延了二十年。你可知，你的这番作为，怕是已经触恼了林风林长官！”
　　“你觉得我做错了吗？”行知忽而认真地看向丹凤，一字一顿道，“我们师出同门，你心里也应该很清楚‘智芯’项目有着巨大的漏洞。这世间的成功哪有什么容易可言，若人人随心所欲，成为科学家、植物学家、天文学家、物理学家......那么，你不觉得害怕吗？随意一个人都能制造一枚致命的威胁，生化武器、导弹战舰、疾病暴乱等等，它必将让我们的星球毁于一旦，星球怕是到时都要乱套了吧？何况，我更担心，掌权者会为保全自身利益和星球平衡，给移植‘智芯’的人设定隐蔽的统一编码，阻断必要的思考。那么，我们人，将不能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人了。”
　　“可......”丹凤一时也有些把不准，犹豫道，“可这些终究是有办法解决的，而且便是设定统一编码又有什么，只要那个编码只设定在维系星球稳定和和平上，不干涉个人隐私不就得了。我相信我们普通人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
　　“是吗？你想得太简单了！”行知转身看向茶歇室一侧的玻璃，透过那扇玻璃，可以看到纯白的实验室里，一些人正在忙碌着手中的实验。
　　“如果要对人的思维进行统一编码，势必要有人去界定编码的权限和外延，而有人界定，便必须得有监督者。只是，监督者的选择和权限使用上若是出了差错，必将引起大乱，这便是隐患。何况，文明的飞跃是不能靠编码的。移植到人体中的智慧即便是历经了千万年，仍就良莠不齐，若没了人的实践和思考去加以辨别，终将会使文明停滞。我们又何苦费那么大的劲儿去做这明知不会有好结果的事呢？”行知叹了口气。
　　“你说得也许对，但如果我们想到了法子可以避免你说的这些问题，那‘智芯’项目也还是可以实施的。行知，你从前做事不就是雷厉风行，边干边想吗？怎么到林风长官主推的‘智芯’项目上就不成了？”丹凤小心地瞧了眼行知，缓缓地劝诫道，“你当日在星球科端论坛上，只要委婉地指出项目中的疏漏就可以了，不应该那么尖锐地反驳‘智芯’项目推行的。你是不知道星际直播的时候，林风长官的脸都黑透了。你还年轻，那么多比你资历、阅历、能力深的人都不说，你干什么要强出头？”
　　“科端论坛向来就是学术交流的地方，批驳纠正之所，我的做法没有错。而且，‘智芯’项目存在如此多的疏漏，还想甫一提出便全球推广，我作为科端常委一员，更不可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行知瞧见丹凤又欲开口相劝，打断坚定反驳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这般做，势必得罪了新任的星球长，但得罪便得罪了，我总不能看着这个漏洞百出的项目因为没有人反驳而立刻推行遗臭万年。而且，项目不是延迟二十年了吗？若是‘智芯’项目真的想实行，那就在二十年里拿出万无一失，令世人无法挑剔的解决方案来，若是拿不出，就不要妄想实行。
　　科学从来都是个严谨的事，有些事不容许出错，哪怕只是千万分之一点。谁都不可以任意妄为，试图拿星球的命运安危做赌，星球长更不可以！”

　　“你你你........”丹凤气得站起身，在茶歇室里来回走了半天，这才终于问出了心中所问，“你当真不是因为林长官个人而抵触‘智芯’项目的？你可知如今星际网络上都传疯了，说你是因为林风长官接替了前星球长、你的老师博乐的位置，所以这才恶意抵制‘智芯’项目实施的。说你畏惧‘智芯’项目实施后，自己丢了天才之名，将变得和那些接受‘智芯’项目的人一样。甚至有说，你因为‘智芯’项目里没有你的名字，所以才竭力反对......”
　　丹凤说到此便不说了，她一直在认真观察对面的行知，她在等她的答复。这个答复似乎对她很重要。
　　“噢？”一直在悠闲喝茶的行知忽地放下了茶杯，笑道，“难道没有人说，‘智芯’项目是新任星球长展露功绩，试图力压前任星球长的举措吗？”
　　“不要乱讲！”对面坐着的丹凤慌张地压低嗓音，状似随意地转了转左手腕上戴着的手镯。
　　“你瞧，你既都说了这些是乱讲，你还想让我回答什么？”行知手指轻敲了敲桌面，视线看向茶歇室外的炫彩天空，“不过，我确是赞同老师的科研方针，觉得星球更应该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和经费对我们头顶的那方彩空进行下研究。
　　你可知，我翻阅对比了前人的古籍后，发现我们头顶的这方彩空与千万年前的样子迥然不同，不知什么原因，彩空上的炫彩在不断扩大，幽蓝随之缩小，但这千万年里，却很少有人发觉。所以我大胆猜测炫彩扩大的周期应在200年上下。它缓慢地变化从前没能引起人们的感觉，所以留下的记录甚少，如今这万年来科技迅猛发达，正是研究的大好时机。而且......炫彩扩大的原因和影响不弄清，着实令我心中不安。”
　　行知望着窗外的彩空发呆，凝眉思索状。
　　“得了吧！万年前科技那般落后，那些记录怎么能当真？！而且便是真的炫彩扩大，其影响不也是显而易见的吗？我们已经用它发出的‘炫波’发明了‘泡’这种便捷的交通工具，建造了地基更为稳定、光线更为适宜的‘华宇’建筑，节约了大量的星球资源。”丹凤打断了行知的描述，最后一次提点行知道，“但你要知道，炫彩的研究成果纵然硕果累累，却尽皆归于过去，属于前星球长的时代，而如今我们的星球长换了，他是林风长官。他不可能再花大力气让你研究什么彩空！他力推的是‘智芯’！”
　　“前星球长时代、后星球长时代。呵......我们的星球只有一个，只要为了时间星球好就是，用得找分得这么清吗？”
　　“行知，星球是只有一个，但星球长却曾有数以万计个，每个星球长都希望自己是这万里挑一的那个。”
　　行知沉默了，茶歇室也顿时安静了。丹凤忽然觉得二者之间的氛围也陷入了冷凝尴尬。

　　好半天，丹凤终于耐不住沉默，转动了下手中的镯子，开了口，换了个话题。
　　“对了，行知。你马上就要从星际科院毕业了。你准备去何处工作？可有想好？”丹凤想了想，自随身携带的包包里取出一张嵌着水晶的精致的邀请函搁在了桌上，往行知的方向推了推，“你现在虽没有博士毕业，但早早的已成了星球科端常委，听说除了主修生物遗传外，又兼修了计算机、天体运行、机械装甲，还因在SXK（时间星球科研核心杂志）上高频次、高质量发表学术论文，成功入围了‘星球人才计划’，是全球仅有的九个能随意获取星际全部网络资讯，乃至军事安全信息的九人之一。你这样的成就必是有很多邀请帖递上，不愁没有好工作的。但今次这个，我觉得更适合你，你务必考虑下！”
　　“不必了。我在天体运行上造诣不够，我准备从头来过，在星际科院里进行再深造。”行知平静地回答倒是让对方很是焦躁，我不由随着眼前的景象看向了那个搁在桌上的水晶邀请贴，硕大的“林风”二字映入了我的眼帘。
　　“行知，你可要想好！”丹凤急恼地看过来，一字一顿道，“虽然你获得的成就可以说是星球以来前所未有，但那些荣誉都承载着前星球长、你老师的痕迹，没有他当时给予你的助力，你现在也不会比我强到哪里去？但你要知道，现在星球长换了，当日你得到的所有荣誉，也可能顷刻间化为乌有。所幸林长官不计前嫌，主动向你抛来橄榄枝，你最好还是接受为妙！还有那个什么天体运行再深造，你要知道在科院从头来过，至少也要10年，10年后你出来时，不定早没有了这么个机缘！我这可是为你好！”
　　“我知道。谢谢你，丹凤！”行知不慌不忙地看过去，给对方添了杯茶，笑道，“谢谢你坦言相告。只是，关于这封邀请函的全部内容，你应该没有说全吧？！这是‘智芯’项目的邀请函。若我没猜错，邀请我加入，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更快地推进这个项目罢了。而我一旦加入，也只会是个摆设，是个傀儡，实际参与不了核心研究。这个项目是不会因为我的意见而停下的。所以，我加入进去浪费这二十年又是图什么呢？”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林长官是个通情达理，乐言纳谏的人，他承诺会在‘智芯’项目上给你署名的。”丹凤面色通红，没有反驳。
　　“是吗？可我并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这么个项目上。而且，一个让人替自己办事却不放心，还要戴着音像传感设备监督的长官，我当真是看不出有这样大肚能容的胸怀！”
　　我面前的画面随着这带着嘲讽语调的话定格了下来，落到了丹凤手腕上戴着的那个手镯上。对面的丹凤下意识地将手按到了丁香色的手镯上，神情有难以掩饰的慌乱。

　　“你什么时候注意到的？明知道......还这样？”丹凤取下戴着的手镯，搁在了桌上，手镯立时由丁香色变成了透明的。
　　“哦，坐下来时便瞧见了。你知道的，我现在对彩空有些兴趣，所以这种依靠炫波传递信号的设备自然了解了一些。”行知浑不在意道，“而且，方才每每我说到什么大约会令某人不如何愉快的话时，你便赶紧将手放在手镯上替我遮掩。我瞧着着实替你累，倒不如直接挑明了立场来得好。”
　　“你说得或许没错，但你这般作为......怕是会毁了自己的前程。”丹凤想了想，叹了口气，“行知，时也运也，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的风，变了。”
　　行知为自己续了杯茶，不答反笑道。
　　“丹凤，你可还记得宇宙平衡论？虽然平衡不是常态，但星体却因平衡而存在。我虽然只是实验室的研究员，但我觉得这一理论其实亦合乎社会，一边倒的态势，也不过是失衡罢了！许久没玩跷跷板了吧？一个人玩不了的，改天，我们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