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对手变对象的可行性》双木青

8、第 8 章

　　行知每周日下午都会安排一节自习课，四点开始，五点结束，目的是让学生们尽早进入状态。

　　两人到校不算早，各自去寝室放完行李，先后到达教室。

　　胡梨刚踏进教室就明显觉察气氛不对，几个男生对她笑得意味深长也就罢了，女生见了她，也是欲言又止。

　　她不以为意，等湖明煦到教室，人都齐整了，她上讲台，宣布换位置。

　　教室座位半个月一换，湖明煦之前在第四组，这回换到第一组，和徐先锋、汪洋又成了邻居。

　　往日他换回来，汪洋都会好一番做作，怎么都要说句“我可想死你了”，今次却转着笔，对着他笑得不怀好意。

　　湖明煦瞥他，“说人话。”

　　汪洋笑眯眯，“怎么，心虚了？”

　　“爱说不说。”湖明煦拿出语文试卷。做年级第一，一来是要在胡梨面前争口气，二来也是为了名正言顺地获得某些特权，比如挑题做。各科中唯独语文不行，他少写一题，语文老师能从《荀子·劝学篇》念到《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亘古通今，他也是怕了他了。

　　见他打算埋头搞学习，汪洋赶紧大步一迈，连人带椅前倾，勾住湖明煦的脖子问：“你小子不厚道啊，和班长私底下谈恋爱，连我们几个也不说？”

　　湖明煦听得差点笑出来，“我要是谈恋爱还能私底下？我受得了名不正言不顺那套？”他把汪洋的手臂拧开，睨他，“初中我和她也不是没传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怎么回事你？”

　　“这次不一样。班长亲自出面宣誓对你的主权，派头十足十，我说，你就别装了！”

　　湖明煦黑人问号脸，看徐先锋，竟然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正巧，胡梨从办公室回来。

　　湖明煦“欸”一声，“汪洋说，你亲自出面宣誓对我的主权，什么时候的事？”

　　这话听着不是人话，胡梨左耳进右耳出，目光轻飘飘落在汪洋身上。

　　后者赶紧自证清白：“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有人跟煦儿告白，结果出面拒绝的不是煦儿，而是班长！”

　　电光石火间，胡梨和湖明煦默契地对上眼。

　　那个学妹！

　　******

　　两人倒也没去审问学妹的打算，毕竟他们的绯闻从小传到大，作为当事人已经麻木。

　　因为是返校日，被允许外出就餐，自习结束后，湖明煦和寝室几个去外面吃盖浇饭。

　　这家店走家常菜路线，控油控盐，对卫生也讲究，但离学校有两条街，行知的人很少来这吃饭。

　　几个人站在收银台前点单。

　　湖明煦点好一份土豆烧牛肉盖浇饭，正打算找座位，意外自角落捕捉到自己的名字：

　　“你们说，胡梨和湖明煦是不是真的在交往？”

　　“我觉得八九不离十，我之前初中部的，两人那时候就传绯闻了。在学校看着不对付，说不准就是做给老师们看的。不然哪会一而再地传啊？”

　　“我听说，他们两家住对门……”

　　“他们两个都是特优生诶，不会吧。”

　　“这个和特优生有什么关系？”

　　“嗯……有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们……”

　　“嗯？”

　　“什么啊？”

　　“就是高一的时候，有一次，我在五楼考试，考完坐车回家，发现手表不见了，我考试习惯摘下手表，方便看时间。那支表是我爸爸给我买的生日礼物，我怕丢了，就回去找。结果……”

　　“结果什么，别卖关子！”

　　“我当时听到隔壁教室有声音，就站在后门那边看了一眼，结果看到……胡梨坐在湖明煦腿上，而且是……面对面坐着。”

　　“我天！”一顿，“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哪样啊？”

　　“上次看的那部欧美片你忘了，也是，这个姿势，还原了。”

　　“你该不会是说……不会吧，在教室诶。”

　　湖明煦抱着臂倚在收银台上，听到这终于走了过去：“打断一下。”

　　三名女生纷纷侧过头，一眼就看到绯闻男主角站在桌旁，他们这桌正好被收银台遮挡，看不见门口的情况。

　　三人不自禁打了个颤。

　　湖明煦转向刚才造谣的那位：“听起来，你们也是高二的？学校怕我们学习懈怠，考试一般定在周一周二，考完继续上自习上课。高一十场考试，考完试就回家只有期末两场。这两场考试，胡梨获准不参加，上学期申请去高校做实验，下学期在省队参加培训，你要说她中途赶回来也行，学校教室没监控，但走廊有，校门口也有，现在就可以去调。如果确认她没有出现过的话……”他晃了晃手机，“你刚才造谣的这些，已经侵害胡梨的名誉权，构成诽谤罪。”

　　他嘴角和目光都噙着笑，点到即止，没再往下说。

　　那名女生瞬间白了脸，“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刚才就是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就这么难听，那你不随便起来，是打算直接同舌头杀人？”他还是笑着，但早就不是平日里吊儿郎当那调调，“建议平时少看点欧美片，多看点弘扬主旋律的片子，比如《中华德育故事》，学习学习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那女生咬着唇，脸顿时憋得通红。

　　见状，湖明煦总结陈词：“我不希望学校里传出类似的流言，否则，后果自负。”

　　末了，四人没在店里吃，选了另外一家面店。

　　跨出店门，汪洋乐呵呵地勾肩搭背，“哎，煦儿，刚才我差点要信了传言了，我可是难得见你这么认真说话。”

　　损倒是一如既往。

　　湖明煦拎起他的胳膊往后一丢，“当然得认真，处男身份不容置疑。”

　　而且那女的也怪能想象，胡梨能坐他腿上？她就是要坐，肯定也是坐他头上，说不准还会嫌弃横截面积不够大，椭形也不符合人体工学。

　　闻言，汪洋倒是更乐了，“那我刚才怎么没听到某处男为自己的名誉权据理力争？”

　　“维护胡梨的名誉，不等于维护我的名誉？她处，那我必定也处啊。”

　　汪洋眉心皱成“川”字，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呢？

　　徐先锋在旁憋笑严重，煦儿啊，你顶天的逻辑能力呢？

　　何足道则是拿出手机，在学校贴吧里找到之前校花评选的帖子，他一挑眉，“刚才就觉得那个女的眼熟，果然，之前参加过校花评选。”

　　“嗯？你说刚才造谣那个？”汪洋一拍腿，“难怪呢，我也有一丢丢印象。当时班长是第一吧。”

　　“可不，蝉联，班长超了一百多票，把后面的碾压成平面了。”

　　湖明煦没关注过这个，闻言拧起眉宇，三个年级两千多号人，这种投票一般都是男生在投，男女对半切，再去掉高三，一千顶天了，而且多得是他这种不感兴趣的，结果胡梨领先一百多票？

　　他问：“多少人投？”

　　何足道看眼数据，“812。”

　　“投胡梨的？”

　　“372。”

　　竟然快过半？

　　他不由嘀咕：“眼神不好使的人怎么这么多。”

　　徐先锋看在眼里，暗笑，“说得好像你不知道胡梨从小校花到大一样。”

　　汪洋来了兴趣，“不过么，审美这东西多主观啊，煦儿，那你瞅瞅，要是你，你选谁？”

　　湖明煦也是好奇其他人是多不入眼，接过手机扫了一圈。见他迟迟不说话，神色逐渐怀疑人生，汪洋凑过来，“咋啦？”

　　“除了胡梨，其他人……不是长得差不多？”

　　“啥意思？这名字都不一样，怎么就长得差不多了？”汪洋一瞅，“不一样啊。”

　　“眼睛一闭一睁就不知道谁是谁了，不是长得差不多？”

　　汪洋方才意识到不对劲，上下打量湖明煦，“煦儿，你、你该不会脸盲吧？”

　　何足道轻嗤：“瞎扯，他都快过目不忘了。而且高一我和他在校门口碰第一面，第二面在寝室，我喊他，他也应得好好的。”

　　“那什么情况？”

　　徐先锋意味深长地总结：“大概，是选择性记忆吧。”毕竟，刚才那位除了参加过校花评选外，还跟煦儿表白过，就这，他也能毫无印象，就挺绝。

　　******

　　周一下午第三节自习课，胡梨在课前提了黑板报的事。

　　行知中学每学期有三次板报评比，学校定主题，之前由班里的板报组负责。

　　“去年一整个学年，板报都是由这几个人负责，而且是老师指定，这次是新学年第一次评比，不如大家毛遂自荐。”她在讲台上如是提议。

　　闻言，底下玩笑的“毛遂”声顿时此起彼伏，你推我搡，都谦让别人做毛遂。

　　“看来都不大乐意，那只能我来出方案。”胡梨等他们都闹够了，沉吟：“这次板报，学校定下的主题是运动会，不如就用运动会决定——男女分组，分低的那组负责本次板报。班里男女比例1：1，也方便计算。”

　　话落，又是一片哗然。

　　男生先嚎：“班长，这不大好吧，有点欺负人的意思。”

　　“就是，胜之不武啊。”

　　体委是女生，尽管不善言辞，还是说了句公道话：“要复盘一下去年的得分情况吗？70%的分是女生拿的，而且你们男生是因为湖明煦一人拿了两块金牌，分数才没那么难看。”

　　一名男生弱弱反驳：“那不是因为去年男生报名的少嘛？”

　　前排一名女生王之蔑视，“是不是都忘了去年五班被人叫‘娘子军’的事？也不知道一帮大老爷们怎么好意思的。”

　　男生顿时噤声。

　　胡梨适时把头往第一大组侧，“副班长，你表个态？”

　　副班长专业户湖明煦一拳撑着太阳穴，正翻看建筑杂志，他乐意当副班长，一来副班长形同虚设，二来能堵老班的嘴。冷不丁听到这个虚衔，他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前桌叫他才抬起头。

　　他掀起眼皮，表态：“哦，我没意见。”见胡梨还瞅着他，他扬扬眉，起身发言：“今年男生务必人手至少一个项目，谁让我发现消极怠工，导致最后出黑板报的活落在我身上，那我只能请他喝喝康师傅冰红茶，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湖明煦画得一手好画是公认，他作为特邀给班级板报组画底稿也不止一次。

　　男生们见老大都发话了，加上高一这位是名副其实的壮丁，一人就报了两个个人一个集体项目，谁好意思有异议？

　　只汪洋嬉皮笑脸地带歪话题：“不想喝康师傅冰红茶，东方树叶行不行？”

　　有人接茬：“那还是维他柠檬茶好喝！”

　　“不了吧，喝着齁，我觉得玄米茶最好喝。”

　　……

　　一场动员大会最终演变成班级茶饮料调研会，不过，黑板报和运动会的事好歹是敲定了。

　　胡梨回到座位，才刚坐下就被湖明煦踢了椅子腿，“工具人用完就丢？就没点什么表示？”

　　胡梨侧过头，嘴角笑意稍浓，“你猜到了，还这么配合？”

　　“嘁。”他还能上第二回当？

　　当年他们还是小学生，赶上班主任参加区里教师评优。胡梨大概受了班主任的请托，班主任为人负责，业务能力强，短板在于资历，胡梨约莫也想帮一把，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那时候甚至不必特意“挑动性别对立”。因为小学科目少，他俩经常打平，胡梨提出男女各自阵营，最后看期中期末加总的平均分。他哪能想到她诡计多端，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疑有他，应下。

　　小学性别意识初萌，“三八线”盛行，竞争意识也最炽，他们又在各自的阵营一呼百应，班里的学习热情空前高涨。

　　最终，班主任如愿评上优秀教师，在讲台发表感言时特地感谢胡梨这个班长对同学们的带领，他这才明白过来，得，又上当了。

　　先不说之前女生平均分高1.3分，他已经输给胡梨，胡梨当时在学网球，他得给她当一暑假球童；得知入套后，他更是悲愤交加。

　　最后，胡梨亲自上门，送来了冰山巧克力，美其名曰“感谢你配合我的工作”——送一盒？不，她把一整盒递过来的时候，他信了她的邪，真接了，结果她一掀盒子，告诉他：可以选、一、颗。

　　之后，两人讨价还价一分钟，一颗最终变成两颗。

　　两颗，就两颗，竟然就把他哄好了。湖明煦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

　　想及此，他先咽了口气，而后摊开仅有的一本笔记本，活页的，他抽出一张，而后微扬下巴，“其他我也懒得想，来，夸夸我丰富的内涵。要求不高，看齐八百字作文就行。”

　　胡梨睇向他，似笑非笑。看来是记着周五那天的仇？

　　湖明煦迎视之，“怎么，不乐意？”

　　胡梨点点头，“行。”

　　她摆正那张纸，还特地选了支钢笔。

　　湖明煦靠在椅子上，听到刷刷的落笔声，有些心痒难耐，他按捺住，心道，无非就是些稍微悦耳点的形容词，有什么好急着看的？

　　这厢，他刚做完心理建设，那厢，笔声停住。

　　这么快？

　　下一秒，就见胡梨把活页纸递了回来。

　　湖明煦心知有异，瞥一眼胡梨，神情滴水不漏。架不住好奇心抓心挠肝，还是接过，他抖搂抖搂活页纸，定睛一看，上写——想象力丰富x160。

　　“……”可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