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戬西]前缘误》爱爱娘

30、一泓埋没在蓬蒿

　　华山深处，烂漫的花树下，杨婵和刘彦昌一起逗弄着婴儿相视而笑，桃花片片落在衣衫上，温馨美满。杨婵仿佛能了解到母亲当年的感受，与家人在一起的快乐是什么也替代不了的。
　　忽然，放在一边的宝莲灯幻出七彩的光华，闪闪烁烁间似乎在昭示着危险的来临。厚重的乌云聚拢过来，层层环绕住华山，层云中是凡人看不见的旌旗招展，兵威萧杀。黑地银纹的军旗在风中招展，旗下是杨戬银铠黑氅傲然不可一世的身影。
　　杨婵脸色微变，立起身来，示意刘彦昌抱着孩子躲进小屋里。刘彦昌毕竟只是个凡间书生，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神色惊惶，手足无措。听见杨婵的吩咐，他不自觉搂紧了孩子，跌跌撞撞地奔进了茅屋。杨婵独自立在茅屋前，有些茫然地仰望天上。
　　云端传来杨戬生硬冷涩的话语：“三圣母，你私自和一个凡人成亲，已触犯了天条，还不速速与我返回天廷接受惩罚！”
　　山岚骤紧，卷起杨婵的发梢，一阵凌乱，转眼间重重天兵已将她团团围住。她认得这些都是二哥直属的草头神，又看见其中犹豫着围了过来的梅山兄弟，终于忍不住对着天上叫道：“二哥！”二哥知道这事了？他真的带着人来拿我？
　　“不要叫我哥哥！我没你这样的妹妹！”云上的杨戬怒气正盛，想着妹子不听劝告，一意孤行闹出这样的乱子来，他赌气的话冲口而出，“众将听令！拿下！”
　　直接面对杨婵的康安裕有些尴尬，低声劝道：“三圣母，这次二爷是真的生气了。如今天上对思凡之事查得正紧，你却……唉，你先随我们回真君神殿，二爷他气消了自然会想办法的。”
　　杨婵目光闪动，她知康安裕的话不假，自己即使被带回天上也不会有大事。可是，丈夫和儿子怎么办？二哥之前就已发过狠话，他……他定然容不下他们的。看着围上来的天兵，她终于一咬牙，祭起了宝莲灯。
　　通体晶莹的神灯腾空飞起，一朵青莲自灯中幻出，充塞天地，巨大的冲击骤然向外袭去。梅山兄弟和一众天兵尚不及反应，便被狂暴的冲击压倒在地。
　　宝莲灯……云端的杨戬目光一凝。的确是宝莲灯呢。自己宠了千年的妹妹，居然为了一个没出息的凡间男子祭出宝莲灯来和自己决裂。他的心中蓦地升起一阵气恼，隐约间还有些失落，一时竟然心乱如麻。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在茅屋内响起，一时扰乱了场中所有人的心绪。也许是众人都有意无意在回避这个问题，此时不免面面相觑，竟有些不知所措。只有跟在杨戬身边的哮天犬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讶然叫道：“难道他们已经有了孩子？”
　　杨戬胸口一阵绞痛，那孩子的哭声触动了他心底最深的哀伤。婵儿，你又要重复一次悲剧吗？你要再造就一个象我一样可悲无奈的生命吗？伤心中夹杂着怒火，他的思绪瞬间变得一片空白，狠心的话脱口而出：“杀了这个妖孽！”他抬手掠过额头，天眼中迸出一道白光，直直击向茅屋。
　　小小的茅屋承受不了如此神力的冲击，轰然炸开，四分五裂。瓦砾尘土腾起的灰障中，刘彦昌惊惶失措的大叫和婴儿的啼哭声顿时传出，声音凄惨令杨婵心如刀割。“不要！”她惊恐地大叫，水袖如鞭将围在身边的天兵击退，一股劲地冲过去要与丈夫儿子汇合。
　　杨戬已从云头降下，看着眼前天兵的狼狈，终于出手了。三尖两刃刀横向挥出，数十竿翠竹被生生削断、震起，盘旋呼啸着向刘彦昌袭去。杨婵双臂一振，扬出无数七彩丝带，挟着劲风，在空中缠住尖锐的竹竿，一同坠落在地。只这一阻，她又被天兵团团围住。
　　二哥是真的要杀彦昌和孩子！混乱的心中斗然闪过这个念头，立时令她又是惶急又是恼恨。二哥怎可如此无情，那是她的丈夫和孩子啊！她一定要保住彦昌和孩子，所以……先送他们逃走，自己留下拖住二哥。
　　“彦昌，快，接住宝莲灯！”法力从她手上打出，将宝莲灯往刘彦昌那边飞送过去。宝莲灯闪闪生辉，落到了婴儿的包袱中，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引动法力将刘彦昌与婴儿吸上半空，急速无比地掠向远方天际。梅山兄弟和哮天犬领着天兵上前拦截，碧色的光华一晃，将他们一一击落在地。一路只留下刘彦昌惶急的叫喊声：“三圣母，三圣母……”
　　杨婵面如寒冰，挥舞白绫扯动满园花树，摇落无数花叶，在她法力的牵引下结成法阵困住了天兵的行动。杨戬见她还要顽抗，挺刀直刺，就要破她的阵法，拦截刘彦昌和沉香。杨婵急忙甩出白绫缠向杨戬，阻止他的攻势，一边尖叫着：“不可以！二哥，彦昌已经是我的丈夫，你不能伤他！我们是一家人，求你放过他，让我们平安地做一世夫妻！”
　　“一家人？”杨戬益发恼怒，冷冷地嗤笑：“这样一个无用的凡人，也配和我杨戬做一家人？”
　　杨婵此时也已口不择言：“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他哪里不配？至少，他懂得什么是感情。不象你，只知道维护自己的权势利益，早已忘了感情，只会无情无义地活着。”
　　妹妹的话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传来，杨戬心头剧痛：婵儿，我在你眼中竟也如此不堪了吗？数千年的兄妹，连你也不能体谅我么？
　　漫天是飞舞的残花碎叶，殷红如血，在风中如泣如诉。他仿佛又见到昔年家变时冲天的火光，以及母亲决然挺立在前的纤长身影。那是心底锥心刺骨的痛。这一切竟要由自己来亲手重演吗？他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引得三尖两刃刀也发出一声轻轻震鸣，握刀的手紧了又松，要下决定真的是如此之难。
　　杨婵见他沉默不语，只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更怨恨他贪恋权势不念亲情，手上的招式越发激烈狠辣，竟已是拼命的打法了。
　　杨戬麻木地拆解开杨婵一轮又一轮的攻击，眼前晃动的，是妹妹怒火冲天的眼神。恍惚之中，一个念头固执地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不，决不能让母亲的悲剧重演，决不能由着婵儿任性胡来，她会毁了自己的！”
　　这时，追击失败的哮天犬一瘸一拐地折了回来，带着哭腔向他哀告：“主人，宝莲灯太厉害了，实在拦不住啊！”
　　不能再纠缠下去了，杨戬心一横，再不顾及全力施展会不会伤到妹妹。他的实力较之杨婵不知高了多少，更不用说对敌经验之丰富，一旦认真杨婵哪里是对手。一招之间他就收紧了杨婵所有的攻势，禁锢住她的法力，逼得她无法动弹。
　　“山崩地裂！”一声厉喝声从唇间迸出。
　　数千年修炼的强横法力，在震怒之下全力击出。杨戬天眼中倾下银辉，耀眼的白芒仿佛斩天裂地的神兵摧枯拉朽般从山巅直击地底，巍然耸立的山峦发出了“咔咔”的撕裂之声，竟自从中央缓缓分开来。杨婵足下一虚，法力被锢的她惨叫一声，便直直地坠入了那无底的深暗中。天空死一般地寂静，白芒迸出，化作银色光柱直冲云霄，耀出剌目的强光。
　　中分的山峦再度合拢，所有的光暗喧嚣一起归于死寂，只有一地零乱的残花碎枝呜咽在山风中，述说着刚刚发生过的凄绝惨烈。
　　杨戬依然站在云间，三尖两刃刀缓缓收起，刀尖寒芒映着他此刻凛冽的眉眼，如冰雕雪铸，不见喜怒。良久良久，他默默闭上眼，难言的疲惫一阵阵击向他。那山压着妹妹，更沉沉地压在他心上，令他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数千年的相依为命，于他，这妹子是一生温情的所系，是需要拼命保住的骨肉亲情；于她，这兄长是父母慈爱的替代，是顶天立地的支撑依靠。可就在方才那一刹那，这些俱都灰飞烟灭了，是实实在在的又一次家破人亡。妹妹那凄然、哀怨的目光到最后还似不愿相信，那个最疼爱她的二哥背弃了她的信任。
　　他何尝不想保住她，他何尝不想瞒天过海护住她。可是……
　　婵儿，你如何天真至此，三界之中哪有净土，何来逍遥？天廷无情，王母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处以重罚，一旦你落入她的指掌岂有善了？我宁可你恨我怨我，至少你的命运终归还能由我来控制。
　　忽然，他听见身后不远处有个声音朗朗传来：“司法天神果然尽忠职守，这点小事也要劳动大驾亲自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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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出处：别有雷峰峰下圃，一泓埋没在蓬蒿。——[宋]?董嗣杲《真珠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