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守自盗》M千容

1、结缘殿内

　　凝重的气氛弥漫在金碧辉煌的教堂内部，阳光打在主位上金发教主的颜上，勾勒出他神圣美好的轮廓。
　　他缓缓站起来，那沉稳又强大的气场使人无法对他俊秀年轻得仿佛不及而立之年的容貌产生任何质疑。实际上，他的真实年龄可能已逾不惑，他执掌万星教二十余载，容貌毫无改变，让人不得不感叹其内力深厚。
　　金发教主拂了拂白袍，对着大厅内的一众少年少女道：“本座知道大家初来乍到，颇为惧怯，现在将给各位烙印，这印烙上，可就是我万星教的人了，何人有疑？”
　　这问句可是一点儿问的意思都没有。
　　站在他身后半步的红衣祭司目光落在人群偏后一处，沉黑的眸子带了些许警告的意味。他的一头黑发绾了些许束成发髻，其余的则散落下来，悬至腰间，不似金发教主般完全披散下来，风掠过，拨动他缕缕青丝，那而立之年的面容，也让人可叹声美人。
　　而被他盯住的少年，可就没那个心思欣赏了。
　　少年一身东方银色劲装，留着齐耳银发，额前几缕发丝柔顺地随风轻舞，那凌厉的眸子和紧抿的薄唇，虽然尚显稚气，但也不难想象其成人后该是如何的风华绝代，和在场的孩子们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十六七岁。感受到上面红衣祭司的目光，也恶狠狠地回瞪过去，用口型无声比了两个字：“叛徒！”
　　红衣祭司眉皱得更深了，我已立刻收回了目光。
　　我是千燦朝的〖太子〗，听闻这万星教的人员来源不对，为了调查他们装作被他们拐来，如此看来其他孩子也不是用正规渠道找来的。
　　“呜……”
　　哭声？
　　我转头一瞥，看到一个姑娘。
　　那姑娘看着比我年幼几岁，身上穿的是万星教统一发配的侍童服装，棕色的过肩长发蓬松，垂在眼前，隐隐能看见她精致的五官。
　　我悄悄挪到这侍童身边，碰了碰她：“姑娘，你还好吗？”
　　侍童可能没料到有人会来，吓得浑身一抖：“小公子，我……想回家、回天芒国……我不想在这里……我想父……父亲。”
　　我看了看门口的两个足以被我撂倒的守兵，对侍童说：“等会儿我会解决门口的两个，你趁机逃跑，能做到吗？”
　　侍童讶然：“您……小女多谢公子，愿倾力相报。”
　　我点头，没多说。
　　我紧握在外面顺来的木棍，两个守兵无声倒地，侍童和我对视一眼，转头跑走。
　　就在我能够做出反应的一瞬间，一股极为强烈的气息锁定在我身上，我扑向身侧，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长剑明晃晃地插在我方才站的位置上，剑身还在轻颤不止。
　　回头望去，金发教主站起身向我走来，人群自行散开，为他让出道。
　　“身手不错，”这位教主若无其事，仿佛那把剑不是他掷的，“此等身手不入本教真是可惜。当然，看阁下的架势，也没这个打算。”
　　竟然这样提前暴露了，难得做一回好事……我想着，转头夺路而逃。
　　本来我的计划就不包括和金发教主正面对垒，没有后援，和他对上我就是死路一条。我不能死，我是千燦的继承人，我的命不止是我一个人的。

　　千燦朝和天芒国是世界上并驾齐驱的两个大国，军事、经济和文化传承等，两国皆不相上下，本是互相防范的关系，却因为二十多年前，金发教主创办万星教，两国之间微妙起来。万星教力量迅速膨胀，仅用十余年便与千燦、天芒二国相提并论。此教在我国内已掌握不少经济渠道，朝会席位上也有万星教代表，甚至连军事机密也开始不翼而飞，而万星教就是头号嫌疑人。更别提这名字——万星，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就是明晃晃地昭示要居于千燦之上。
　　冲出大门，教主没有第一时间追出来，似乎是红衣祭司拉住了他。我没有跑远，在就近的一个墙角停下来，藏在一片阴影中。不一会儿，走廊和庭院里的卫兵多起来，出人意料的是，他们通缉的对象却不是我，而是我放跑的侍童，她的身份不简单……
　　等等，以那教主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会轻易放过我？难道，有更狠的后手等着我？
　　“啊——”
　　尖叫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去，不一会儿就看到被两个士兵堵住的侍童。万星教里我查不出什么了，唯一的突破口就剩她，我决定救她跟着我。
　　我和侍童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跑，终于甩掉了卫兵，但同时，我们迷路了。本着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想法，我靠在墙上休息。
　　“小公子，”侍童道，“小女还没报答您，反而又要连累您了。”
　　我提起衣领扇了扇，笑着回她：“姑娘说哪里话，本……人怎么会放任这样美丽的姑娘遭遇危险呢？”
　　侍童嗫嚅着道谢。
　　我摆摆手，闭目养神。
　　两人之间又沉默了，谁也没有再开腔的意思，不一会儿，我听到一些细碎的脚步声，立刻微微躬身，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噗！”“呃……”
　　几声异样的动静传来，脚步声消失了，是有人替我们解决了？是谁？我完全没有察觉！
　　“咦？有两位啊？”
　　在身后！
　　我忙转过身，来者是个看起来比我年长几岁的小哥，一头黑发，潦草地随手在脑后捆着，眼睛是奇异的金色，而且他嘴角随时保持着隐隐上扬的弧度，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身着万星教统一发配的制服，却是格外高挺俊逸。
　　他见我警惕地盯着他，忙道：“在下没有恶意，不然您二位那三脚猫的功夫，早被在下干掉了。”
　　这人的谦辞毫无自谦之意。我自是不服，我从小习武，在国内几乎无人可与我为敌，此时居然被他这么一个不知哪个野路子出来的家伙小看了？
　　他似乎看出我的想法，勾了下嘴角，带着几分愉悦，我本能感觉他在嘲笑我……
　　黑发小哥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看那群蛮兵追杀这小姑娘，本打算来一场英雄救美，不想被人捷足先登了。”
　　听这话，准是一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果然，他又转过来对我说：“公子，不如把这小姑娘交由在下来保护？以在下的身手，她肯定会更安全，也不会连累你。”
　　我嘴角发僵：“并不会连累……阁下还有听墙角的癖好？”
　　“怎么是听墙角呢！”他笑着凑过来，手搭在我肩上道，“凑巧路过，看在在下救了你们的份上，不小心听见两位说了几句话算什么嘛！”
　　我想拍开他的手，不过反被他抓住。这厮满嘴跑火车，刚还说英雄救美，现在就成凑巧路过了，况且哪怕我身手真不如他，也不会败在万星教里几个无名小卒上。
　　“少来套近乎。”我被他制住，动弹不得，只得表面上维持冷静。
　　“别这么无情啊，公子芳龄？”这厮却凑得更近了，我的脸色一定很黑，他到底有没有文化……
　　我抿着唇，一言不发。
　　“那个，两位……”侍童上前了两步道，“教主好像要来了。”
　　“什么？！”
　　当下顾不得其他，我甩开黑发小哥，拉起侍童的胳膊就跑，那人紧随我后，喊道：“喂，你跑得过那老妖怪吗？”
　　“总不能在原地等死！”我头也不回地喊回去。
　　“银毛，上前面的天桥！”这人要帮我们逃跑？
　　罢，死马当活马医了！我立即顺着他的话向那边跑，好巧不巧，正面却撞上一队巡逻卫兵，桥的另一边还有红衣祭司的身影！
　　“该死！”三人闪身躲在桥墩后，我只好把侍童推到小哥怀里，道，“信你一回，带着她跑！”
　　“你呢？”他发问道。
　　然而我来不及回答他，卫队已过去一半了，我们没被发现纯粹是运气使然。我盯住队伍中段的一个士兵，突然冲上前劈手夺了他的细剑大开杀戒。
　　整个队伍都沸腾了，纷纷向我冲来。
　　黑发小哥在身后冲我骂道：“蠢货！你为什么不从队尾抢？！”
　　“快走！”
　　“他们在那儿！”这下全暴露了，“弓|弩手，准备——”
　　“射！”
　　万箭齐发，我躲掉了大部分箭矢，却仍避免不了几处擦伤，来不及回头看，但小哥应该是安全带侍童跑了。可惜，我最后的线索好像也不在手上了。
　　“丫头，你可打得过你二皇叔？”
　　糟了，红衣祭司来了！而且他那糟糕的称呼……
　　“你们退下。”
　　他飞身而来，正落在我和卫兵之间，那一群伤兵应声撤退，大桥上只剩我们二人。
　　“不过一个叛徒，早就被我千燦皇室除了名，你还有什么资格自称本宫的皇叔！”我恶狠狠地强调他叛徒的身份，用以报复他揭露我的女扮男装——虽然只有我和他听见了。
　　是的，我是女儿身，但也是真太子。
　　他浅笑了一下，轻蔑地抬头看向我，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丫头，别以为本座在教堂里不拆穿你是不会杀你。你既身为太子，嘴里总要把着点门。现在，本座给你三个数逃跑。”
　　开什么玩笑，三个数？不用思考，我掉头就跑。
　　整个千燦，除了和红衣祭司一脉相承的师兄，即我的的父皇兼师父，就没人能治住他——千燦一品恭渊王，太子师叔，还没叛逃时，无论是权力还是武力，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年轻时肯定性格恶劣，这会儿根本不急着追我，而是慢悠悠地跟着，仿佛猫捉老鼠。
　　可能是歪打正着，跑了没一会儿，我看到了万星教大院的出口，以及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侍童。
　　不知道黑发小哥去哪里了，侍童惊讶地看见我和红衣祭司。
　　这边正被穷追不舍着，又遇到了他们的首要目标！既然这样……
　　“阿迎，你先过了本宫这关再去找别人！”我转身急刹，在地上滑出了几米，冲着身后的红衣祭司喊道。
　　“你们不就想抓我吗？来啊！不要动小公子他们！”出乎意料的是，侍童也喊了出来。
　　完了！红衣祭司身形连闪，在我从怔楞中恢复时，已和侍童一起被提着后颈拎了起来。我一阵绝望，看着侍童，竟和她异口同声：“那是我最后的底牌啊！”
　　话音刚落，我感到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小鬼，你刚喊本座什么？”
　　阿迎是红衣祭司的乳名，因为听起来女气，除了已故的皇祖父和皇太后，但凡有人喊这名字他就会急眼，连父皇都不会轻易这样做。我本想以此激怒他吸引火力，没想到侍童也打算自我牺牲……巧了。
　　红衣祭司如画的脸上挂着笑容，语气阴森。
　　就在我几乎一筹莫展时，万星教大院门口突然涌入浩浩荡荡的千燦禁军，而一马当先的正是父皇！
　　“大哥？”我听见红衣祭司诧异地低语了一句，心知不能让这叛徒跑了，但正当我打算动手时，他却果断放开了我们疾速离去。
　　“站住！”我欲追，父皇却翻身下马压住我的肩膀：“别去，当务之急是全身而退。”
　　“大人！”侍童许是看出来者不会加害与我们，突然开口，“有一位救了我们的黑发小哥和万星教主正在纠缠！请您救救他！”
　　“什么？！”我惊极，那人居然可以和金发教主过招！
　　“朕去……”父皇正欲言语，随他一起来的禁军统领——我的师兄，抢先开了口：“陛下，臣请命与那教主一战。”
　　我听出师兄的意思，父皇和金发教主现在不能碰面，父皇太重要了，我们的准备并不充分……这邪|教敢袭击身为千燦太子的我，接下来的就是战争了。
　　父皇搭在我肩上的手加重了力道：“把那人带回来就撤退，一炷香后，禁军军会带着太子和这姑娘回国。但如果你没回来，朕会亲自去找你。”
　　“属下明白。”师兄心中感动，抱拳行礼，礼毕离去。
　　我向他行礼道：“父皇。”
　　父皇扶住我：“先撤出万星教的地盘，有话出去说。另外，关于这位姑娘，朕还有些话要问她。”
　　“……是。”
　　侍童的身份果然不一般。
　　禁军埋伏在暗处将万星教的大院包围，随时准备接应师兄。父皇和侍童去了后方，我本打算和千子军一起守着前方，但父皇把我叫了过去：“既然你救了她，你自然有权了解关于她的事情。”
　　“父皇，”我请罪道，“儿臣知道她是天芒国的重要人物，但那时儿臣因为鲁莽已经暴露，须得找些线索才有的交代……”
　　“罢了。”父皇摆了摆手，“这位姑娘，可是天芒国公主？”
　　“什……”虽然我猜测她的身份重要，但没想到是和我不相上下的存在——毕竟不是所有国家的继承者都和我一样不惜命。
　　“是的。”我一直以为是被拐侍童的天芒公主向父皇和我行了一个屈膝礼，“多谢太子殿下相救。说来惭愧，小女无意闯了虎穴，多亏太子殿下挺身相救。”
　　父皇点点头：“你此后可有打算？”
　　“回陛下，小女打算尽快回国。”
　　“本应如此。只是，公主最好先前往千燦小住一阵，”父皇道，“接下来会有一场战争，以千燦朝和万星教为中心。如果你此时赶往万星教西边的天芒国，恐怕不会很顺利。”
　　天芒公主思量片刻，做了决定：“陛下所言有理，小女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千燦万星将要开战，她回国路途遥远许会生变，身边现在也没有亲信，不如在千燦皇室里受着庇护。万星教猖狂，虽然我是自己招惹上他们的，但这位公主殿下可是被掳过去的，天芒国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万星教，但是，战争必然耗财费力，能借着别国的手除掉万星教这眼中钉肉中刺，何乐而不为？
　　父皇稍一思量便觉察了天芒公主的心思，此时接纳她便是拉拢了天芒国，父皇自然不会拒绝。

　　“陛下，大人带着一人回来了。”有士兵来报告，我们三人一同望去。让我吃惊的是，师兄竟是把那小哥押过来的。
　　“怎么了？”父皇也不解，师兄向来最重礼数，但此时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满脸复杂地望着我：“太子殿下，您看不出来这就是前几天企图刺杀您而被通缉的人吗？！”
　　一语惊四座。
　　父皇皱起眉，沉声道：“捆起来，带回宫。”
　　当务之急是回到千燦皇宫，此番因我擅自离宫而引起的御驾亲征已经够严重了。一行人开始撤退，师兄寸步不离地跟在小哥身边。
　　其实我想为自己申诉一下——月黑风高夜，一个仅和我打了个照面甚至连招都没过一招的蒙面人，我可能认出来吗？追着人家出了帝都的不是您吗师兄？？

　　治仁殿内的气氛不妙，父皇坐在龙椅上，师兄站在一侧，我和天芒公主分别坐在殿下左右，与殿下跪着的黑发小哥对峙。
　　父皇道：“念你救过太子和天芒公主，可有何申辩？”
　　黑发小哥道：“陛下，草民不曾行刺。草民有一胞弟，与草民师出同门，其身法武术与草民不相上下。只是，他皈依了万星教。”
　　师兄：“……”
　　父皇握紧了龙椅扶手。
　　我起身行礼道：“又是万星教在挑衅。师兄也说过，那时是看到刺客消失在万星教的车队才停下不追，我也因此产生了探查万星教的念头。”
　　父皇怒极：“当真猖狂！太子，你去安置天芒公主和这人，先下去吧。”
　　父皇气极了，甚至忘记了赏赐小哥，也忘记了小哥并不需要住在皇宫。不过，在场的人都没有对此表示异议，连小哥本人也是，看来，我千燦得了个好助力呢。

　　“太子殿下，”在前往东宫的路上，黑发小哥颇为好奇地问道，“舍弟行刺您时那位大人立刻就来救驾了？您和他当时在一块儿吗？”
　　“对。”我答道，“那天本宫找他去习武场切磋，刺客来时刚过完一场。”
　　“殿下……”黑发小哥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似乎在憋着什么坏，“在东方，同性之间不能成婚对吗？”
　　我脚步一顿，怎么也没想到他想象力这么丰富，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别用你的作风揣测本宫。。”
　　经他这么一搅和，三人身份微妙导致的尴尬竟也散了。我停步，转头对天芒公主道：“公主殿下，派往贵国的信使过几日就回来了，希望我朝能与贵国交好。毕竟，战争将开始了。”
　　天芒公主歪了下头，笑道：“您以什么担保二国统一战线？”
　　我同样报以笑容：“以我们同生共死过的情谊！”

　　—前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