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醒了》三千鹤墟

54、对面不识

　　不知他是因为生性喜静，还是受人所制，罗闻霄派人盯了好几日，都没见林之愿出过将军府的大门。

　　于是，他便挑了一个天地人和的好日子——自然是林之异不在府中的时候——带着精心准备的“厚礼”，准备登门拜访。

　　谁知他正准备出门，却被他父亲拦了下来。

　　“今日有要事，其他事情先放一放，你随我们一同去。”罗尚书面色凝重，忐忑中带着几分急切，是极少见的样子。

　　罗闻霄见此，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便连声应下了。

　　“父亲，这是去往何处？”

　　“到了你便知道了。”

　　话音方落，就见罗心芸一脸的不情愿，磨磨蹭蹭地踱过来。

　　“何故姗姗来迟？既约了人，便要守时。”罗尚书板着脸道。

　　“可是父亲，芸儿不想去，我堂堂尚书府的大小姐，凭什么要对那个丫头道歉啊！”

　　罗心芸还是想不通，因为那场闹剧，她心心念念的婚事黄了也就罢了，她也挨了罚，为什么父亲还非要让她去跟罗葵那个臭丫头道歉，还要她递去帖子，将人约到了金禅寺，难道要佛祖也见识见识她的倒霉相吗！

　　“不知悔改！你做出那等事，林将军答应替你保密，已是宽容，要你去认个错，还委屈你了？！”罗尚书斥了她两句，便进了马车，不再理睬她了。

　　罗尚书一向宠她，难得对她如此严厉，罗心芸虽有不愿，却也不敢再表露出来。

　　“是！父亲。”她撇了撇嘴，一跺脚，便与罗闻霄一道，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罗闻霄略一打听，才知他们今日，竟然是专程去向将军府那个女管事道歉的！

　　他奇道：“此事何须父亲亲自去，还要带上我？”

　　“父亲说是要给大夫人上香，这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来上香了？我看，父亲就是怕我中途跑了，所以专程去管着我的！”

　　罗闻霄闻言，一副悠然面孔却也难得地露出沉郁之色，不再言语了。

　　罗心芸口中的大夫人，便是他的亲娘。

　　十几年前，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那时，时局动荡，父亲被贬谪边州，母亲带着他和小两岁的同胞妹妹前去投奔，不料在路上，他和妹妹被乱军所劫，最后，父亲只来得及救出他，妹妹则玉殒于乱军之手。

　　没过多久，母亲也一病不起，最后郁郁而终，临了，也再没跟父亲说过一句话。

　　那时的事情他虽记不大清了，却隐约记得，妹妹的死，是因为父亲选择了救他。

　　亲人的音容已经记不大清，但生离死别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内疚，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后来，父亲娶了续弦，生下芸儿，她命好，从小，就受到父兄的万般宠溺，平时闯了祸，说两句软话就能蒙混过去，却不知今日这般，是缘何。

　　“哥哥，那丫头三番五次刁难与我，到时候见了她，你可得帮我出口恶气！”

　　罗闻霄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郁结，扯出一个温柔的笑来：“你兄长我乃是正人君子，怎么能欺负弱女子，这有辱斯文。”

　　“哥~你必须帮我，难道你就眼睁睁看她欺负我吗？父亲这回又不向着我，哥~”

　　哥。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妹妹也喜欢这么叫他，但是那声音脆生生的，总是带着点调皮和无所畏惧。

　　“哥，没事，父亲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哥，你先走，我不怕！”

　　难道是因为她看起来总是那么坚强，而他却流了满脸的泪，所以父亲才选择先救了他？

　　罗闻霄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喉头被什么堵着，噎得慌。

　　他深吸口气，摸了摸小妹的头，“放心，哥会向着你的，到时候见了那丫头，哥一定帮你出气。”

　　每次罗心芸这么叫他，他都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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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禅寺位于城北的锦山之上，占地宽广，庙宇雄伟，除了香火旺盛的金光大殿，其余院落，却都是曲径通幽，花木深深，端是闹中取静。

　　“就是这了，公子快进来！”

　　罗葵拽着林之愿，踏进了这座清幽的院落。

　　“这地方可真不好找啊，不知道这罗小姐是吃了什么药，竟懂得道歉，我今日非要让她好好给咱俩一个交待！”

　　“阿葵，人家说是给你道歉，又没提我，况且你们都是女子，我在此处怕是不妥，要不，我去外面等？”

　　林之愿之所以会跟她出来，一方面是拗不过她，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林之异。

　　将军府到处都是林之异的眼线，他不管做什么，都有人报给他，好让他瞅准机会百般献殷勤，他是不胜其烦、避无可避，这才想逃出来透透气。

　　饶是如此，他们身后还是跟了四名带刀的侍卫，说是护卫他俩的安全，实际上，分明是林之异派来监视他的——人阿葵武功高强，就算这四位联合起来，怕也打不过她。

　　“你放心好了，我会保护好你的，断不能再让她欺负你。”

　　“这、我又不是怕她……”林之愿深深叹气。

　　“罗葵！我诚心约你，你竟敢晚来一个时辰！”罗心芸听见院子里的说话声，立即跳起来冲了出来。

　　父亲等不到人，先去大夫人牌位那边洒扫了，她正好趁这个机会，再跟罗葵对对矛头，消消她的气焰。

　　“罗小姐何必动怒呢，大家都是斯文人，讲道理就好。”

　　“你！好，那你倒是说说，你不守时，是什么道理？”罗心芸气鼓鼓道。

　　她们父子三人，在此处等着这个丫头，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她心中的怒火蹭蹭往上飙涨，差点拂袖而去，却被她父亲斥责一顿，说什么理亏在先，要有诚意云云，简直快将她气炸了。

　　却见罗葵笑盈盈道：

　　“什么道理？当然是为你好呀。你没看见，我今日是带了我家公子一起来的么？特意留出这一个时辰，就是想让你准备充足了，不枉罗小姐屈尊降贵骗我来此，却像上次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阿葵？你说什么呢！”林之愿暗中头疼，拉了拉她的袖子。

　　而后面四名侍卫也以为确有埋伏，顿时紧张起来，护在他俩四周，如临大敌。

　　正在此时，罗闻霄看够了戏，这才缓缓从屋里出来，他先是冲林之愿点点头，这才看向这位能将他妹妹气得头顶冒烟的女子——

　　将军府的女……管事……

　　然而这一眼，却将他死死定住了。

　　“罗葵！你、你你你——”

　　罗心芸被对方一个反讽噎得哑口无言。

　　她后来知道那所谓春/药到底为何物，险些羞得吐血，此时被当众拿出来讲，还是当着受害人的面，一时只觉无地自容。

　　于是她转身便找兄长帮忙：“哥哥，你看她！我好心邀她来此，她却羞辱我！”

　　“……你叫她什么？”罗闻霄却好像丢了魂一般，双眼死死盯住罗葵，颤着声音问道。

　　“哥哥，她便是将军府的管事罗葵，屡次顶撞我的那个，你不是说要替我教训她的么！”

　　然而她一向巧舌如簧、舌战群雄、玩世不恭的兄长，此时却呆子一般，嘴巴动了数次，却连个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仿佛一根木头。

　　林之愿见他神情怪异，且一直盯着罗葵不放，心中警惕，便向前两步，挡在了罗葵前面：

　　“罗公子，令妹的帖子上，分明说是单独赴约，要向罗姑娘道歉的，怎么，原来这却是一场鸿门宴吗？”

　　“不……”他却没有听见似的，想要越过他。

　　“罗公子，”林之愿一把拽住他，少见地严厉起来，“请自重！”

　　罗闻霄这才回过神来，他看了林之愿一眼，复又看向罗葵：“不，你不可能是她……”

　　罗葵冷眼看着他，嗤了一声，笑道：“怎么，罗大公子，你要替罗小姐教、训、我？”

　　她生得与罗闻霄是有几分相像的，但因为气质的差异，叫寻常人无法将这二人联想到一起。

　　但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二人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笑起来时，右边脸颊上那浅浅的梨涡，简直是如出一辙。

　　罗闻霄诧异地后退了两步，口中喃喃道：“阿……阿葵？”

　　这二人很奇怪。

　　林之愿来回看了他们许久，心中隐约生出一种大胆的猜测。

　　罗葵敛着眉，身上散发出一种冷漠的气息来。

　　她没想到会在这碰见不想见的人，这人，是她的……长兄，当年被她那所谓“父亲”选择的那一个，能够活下去的人。

　　见罗心芸冲上来拉着他的袖口唤他，她冷冷道：“罗小姐，要是道歉，就快些，我们没功夫与你纠缠。”

　　“哥，哥！你在想什么，她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罗心芸见他仍是魔怔了一般，着急道：

　　“罗葵！我才不会跟你道歉！你只是一个下人，我凭什么——”

　　“住口！”

　　两道男声同时响起，一道源自临阵倒戈的罗闻霄，另一道，却是来自站在院门口的罗尚书。

　　罗心芸看一眼自家兄长，又看一眼自家父亲，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

　　“芸儿，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罗尚书进得院子，严厉地看了一眼罗心芸，后者却是梗着脖子，颇为不服。

　　接下来，罗心芸就见她父亲，转向她的冤家对头，一向缜肃的脸上，竟流露出十分的……慈爱？

　　她父亲虽宠她，却从不曾这样看过她！

　　况且那慈爱里，竟还夹杂着一些不知所措，和小心翼翼？！

　　“阿葵，你别介意，芸儿从小被惯坏了，此次她犯下大错，委屈你了。”

　　罗尚书恋恋不舍地回首，瞪了一眼小女儿：“芸儿！”

　　但罗心芸是什么人，一向宠她的父兄竟同时倒戈向她的对头，一时间，她怒从心起，什么嘱咐教训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父亲，哥哥！你们看清楚，我才是你的女儿，我才是你的妹妹！”

　　她又一指罗葵，委屈道：“她——她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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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阿葵是一个没有“心”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