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走吧》卡卡西米露

5、争吵

　　“妈？”，思思之前一直弯着的嘴角慢慢落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不安与愧疚。她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送这些的不可能是她妈妈跟赵叔，也不可能是张远，所以肯定是那个人送的啊。她明知道她妈妈在关于她亲生爸爸的问题上从来都很难冷静下来。怎么就是给忽略掉想到底是谁送的呢。

　　“妈，我只是，只是”，思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说她只是因为太高兴了？可她，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妈。真的对不起。”思思知道那个人伤害她妈妈有多深，也知道妈妈有多不喜欢那个人来找自己或是给自己送东西。可是，今天，她真的，真的没有想到。

　　“呵，你不用道歉。真的，本来就是我们这样没文化的人没给你送对东西。”何媛说起来就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年前，那个男人好像也是这样，大晚上的，喜气洋洋地跑到她家，还拿着他的大学通知书给她看，说等他安顿好了就回来接她。结果呢，她等到肚子大了，等到生下何思思，再等到被她妈赶出了家。等了十几年，她什么都没等到！

　　啊，不对，她还是等到了的。她等到了一封厚厚的分手信，还等到了那个人衣冠楚楚地回来，站到她面前说。说的什么来着，好像是说对不起。哈，说他不知道她怀孕了，说他会尽做一个爸爸的责任。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她都不太记得了。

　　思思看着妈妈呆呆地立在那儿，眼神飘忽，不一会开始流出眼泪。没有哭出声音，可眼泪还是没断。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妈妈这个样子，那么委屈，又那么，脆弱。

　　思思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想抱抱她。

　　何媛这个时候转了转眼珠，从那段该死的回忆里剥离出来。挂着的两滴泪跟着眨眼的动作落了下来，她推开脆弱的自己，又恢复成那个不好惹的样子。看着何思思。

　　“我跟你赵叔一人给你挑了个首饰，在最小的那个盒子里。记得拿。”何媛冷冷扔下这句话，转身回屋。

　　思思还是一脸无措，直到赵叔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多想，我去看看，你妈妈就是又钻牛角尖了。”

　　“小宇，你也进屋。”小宇一脸恍惚，还有点懵，直觉呢，应该听他哥的话，就跟在赵叔后面进了屋。

　　何思思听着他们一个一个走开的脚步声，眨了眨眼睛。没人告诉她接下来怎么做，她妈妈有赵叔去安慰了，况且她现在应该也不愿意见到自己。小宇的生日好像其实是被自己搞砸的，对吧。

　　呵，她其实不该待在这里的。她早就知道了的不是吗。可她现在又能去哪呢？她会在能自己养得起自己的时候走的，何媛也不会再因为看到她就想到她爸，她也不会一直感觉自己在这里格格不入了。这样应该就皆大欢喜了吧！

　　还有一年，就只有一年。很快的。

　　这天晚上，思思没有回家。她走在没人的街道上，走在一踩就响得很大声的木质旱桥上，走在已经开始有落叶的林荫大道上。她放空大脑，漫无目的地乱走。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了，没想到在晚上看起来居然有点陌生。

　　就是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有十来步远。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她知道那是谁，张远，一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表现出喜欢她的人。

　　她没有想跟他说话，看样子他也没想。思思走累了，就在附近老年公园找了个秋千椅坐着。轻轻地晃着。

　　不知道晃了多久，思思眼皮开始变沉，估计到十一点多了吧，这是她平时睡觉的时间点。但因为降下来的气温和若有若无的微风，后背冷得又让人不时瑟缩一下，根本睡不着。是该回去了，只好像，还是迈不开回去的那一步。

　　最后还是张远坐不住了，起来走到秋千旁边劝，“思思，思思，太晚了。会感冒的，我送你回去。”

　　思思真的不是想跟他犟，只是突然觉得在这儿呆一晚上其实也挺好。冷是冷了点，关键是心里好受多了。可能也是躺习惯了，居然还蛮舒服的，就更不想动了。

　　思思枕着胳膊，真想直接睡在这儿。“我再待会儿，一会儿就回去。”

　　“行，十分钟之后我叫你。”张远知道思思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她不是小宇，不听话的话可以直接拽着走。反正他在旁边守着，还不如索性等她自己愿意走再走。不过这温度，他都感觉有点冷了，何况思思只穿着单衣。也不管她会不会嫌弃了，张远脱下外套扔过去，“那你把这披上。”

　　思思还在跟没散去的困意作斗争，突然听到异物划破空气的声音，又被蒙住了眼睛。倒是一下子清醒了，瞬间感觉到五官都被一股带点汗味的暖意包围。虽然不难闻，但也说不上好闻。她就是躺几分钟，真犯不上。思思想扯下来给它扔回去，结果动作太快，一不小心头发被扯住了。还真是尴尬，思思坐起来挣扎了会，然后头发好像被绞得更多了，头皮也嗡嗡地疼。别说困了，直接气到自闭。

　　张远本来就没站多远，很快就发现了思思的窘况。看着被埋在衣服下面的人先是挣扎，很快就定住了。因为衣服是他的，张远有点心虚，走近了，发现是头发被勾住了，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快点啊。”思思真的快要恼死了，本来今天的坏心情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又一下子变成这样，也是有点太倒霉了。语气都带了点自暴自弃的意味。

　　张远不再犹豫，从搭着的衣服一边提起，发现大部分头发是被拉锁链勾住了。先把衣服调整了一下，让思思眼前可以恢复光亮，再借着头顶的灯光，小心地一点点顺出来，但还是勾掉不少发丝。张远时刻关注思思的反应，到目前为止还好，思思一直低着头安静地等着。只是还有几根卡在拉锁头里，比较麻烦。张远吸了口气，刚要动作。

　　思思稍稍点了下头，可以感觉到被勾着的头发已经很少了。两个人维持这个尴尬的姿势也够久了，鼻子里全是头顶衣服的味道。现在她真的想回去了。“直接拔了吧。快点拔就不疼的”。

　　“嘶”，头上的衣服终于被拿开。思思摸了摸头，缓缓换了口气。站了起来，催促张远，“谢谢，那走吧。”

　　张远又像来之前那样隔着几步跟着，因为刚才的事儿，也不敢跟她说话了。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地往回走。

　　思思推开院门，又转身快速地跟身后的张远歉意地说她在路上想好的话，“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发脾气的。还有真的谢谢你”。不管怎样，今晚上是她任性了。张远什么都没说，从头到尾一直护送着她，确实很感激他。她习惯性往楼梯那边走。又想起那些让她妈不开心的东西应该还在原地，还是现在收起来，别让妈妈早上起来看到又想起来。

　　最后还是张远帮着她一起搬上了楼。

　　“谢谢。”思思放下箱子，对张远又说了声谢。

　　“不用。你今天跟我说太多谢谢了。”张远站在思思卧室里，虽然总想再说点什么，但每一次都是这么晚了才有机会。他又不能赖着不走，也没提前打好腹稿，最后还是呼了口气，不舍地看着思思的眼睛，喉结动了动。“早点睡，我就先走了。”

　　说是这样说，直到思思要关门，他还是用那样的眼神，站在门外一直深深地看着屋里的人。好像是很期望得到她的回应一样，直到她关上了门。

　　思思不知道怎么的，已经关上门了，突然感觉心慌得厉害。她还记着张远刚才好像是要看穿了她一样的眼神。想到今天晚上他陪着自己在外面冻了好久，现在还顾忌着不打扰她。心跳得就更厉害了。只说声谢谢，感觉实在太愧疚了。可她也并不能回应他什么。思思靠在墙上，平复心情，还没听到他走开的脚步声。闭上眼睛，默默数了十个数，好像还是没走。

　　想了想，算了，还是不要给他希望了。就让他觉得自己不识好歹吧。松开了握着的门把手，回到卧室。

　　其实，她挺早之前就察觉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总会故意地找话题聊天。思思在学校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也是有被追过一两次的。她从小的邻居哥哥突然表现出对自己有好感的样子，起初她倒不没有产生反感，只是总觉得很奇怪，想远着他，让他知道自己的态度。

　　直到何媛也意识到了两人间变化了的氛围。像是很乐见其成，开始不断地在她耳边念叨说张远的事，说他人很可靠，又是从小认识的。他们在一起了她就放心了什么的嘚吧嘚、嘚吧嘚说了一堆又一堆。

　　思思开始反抗过。时间长了，心头的那丝奇怪感早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次次的不耐烦。也彻底激起了她的反骨。甚至把对她妈妈不断撮合她俩的怨气撒在了张远身上。张远应该也是意识到了她妈起的反作用，不知道跟她妈说了什么，反正是不再来烦她了。思思终于松了口气。等到再面对他的时候，已经是总会带些不耐烦的态度了。她也知道其实不该迁怒于人的，只是她也控制不住下意识地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瓜葛的想法。只想让他离自己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