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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花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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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春来。
春去秋来。三载矣。
黎家渔庄靠洺江河畔的大渔场里,各位渔工正忙着捕鱼……
肥鱼美鱼,泼泼出网。
“哎,你听说了吗?大东家建的渔娘庙就快竣工了,据说啊,那渔娘宝相庄严宛若真神,竣工的时候可一定得第一个去拜……”
“听说了听说了,十里八村但凡跟洺江沾点边的都等着看呢。就是不知道这么快,当真要竣工了?”
“嚯,这大鲤鱼真漂亮,咋这么肥……可不嘛,大东家是谁啊,那办起事来多果断,自打两年前老东家退班儿进京养身板,大东家接手后,咱渔庄可是越来越好,大东家当真是年轻有为!”
“鱼长得大是因为咱们的渔网改进了。渔网原是用经线和梭子里的纬线套结的,现在结节大小是网绳直径的四倍粗,突出于网衣平面,小鱼捞不着,都等它们慢慢长大呢……哎?话说,我听人说你知道老东家进京背后的事……”
“哎,是可惜了大东家,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噢,我要是跟你讲的话,你可别瞎传。”
“你说,我听着……”
“就说三年前,老东家有一次进京,回来以后呢,不知怎么的,就急着要抱孙子,具体原因哥们儿也不清楚,也就不到半年时间吧,就张罗好了彩礼,领着大东家就去了翟县……你靠近点……”
“嗯!”
“据说是翟县崔家!”
“……崔家?是哪家!是要去崔家提亲么?”
“正是!这老东家,那可是鼎鼎大名的黎老板啊,领着大东家——当时还是小东家的黎洺少爷去提亲,黎洺少爷不想娶,老东家就给他绑了去,可黎洺少爷到了崔家下了马车就动了真格的,死活不同意,老东家赌咒发誓求他,大东家最后还是答应了,但是提了一个要求!”
“嗯?”
“哎……要说也真是命!再靠过来点……大东家当时提出要求,他得要和那崔家小姐先见过面才能决定答不答应,两家大人也没辙,虽违了礼数,可还是让两人先见了面了……哎,这事……”
“快说快说,好哥哥,我不往外传,一会收工了。”
“那崔家父母领着崔家小姐见到了她俊俏的小郎君,结果一下子就哭了,哭成了个泪人儿——你猜怎么着?!她早和崔家的一个男仆好过了!情急之下就大哭着跑出去了,后来崔夫人一追问,说才知道有这档子事儿。他娘的,老东家和大东家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后来这事谁也不让说,当时知道的人也就都咽肚子里了。”
“那崔家……”
“小声点!日!”
“那崔家小姐后来呢?”
“那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崔家小姐,我又没和人家家仆爱上,他娘的你问我我问谁去。”
“噢!后来大东家就没再说媒?”
“没!大东家回来后死活不要再说媒了,老东家也觉得丢脸,不好过问了。很多事大东家就都是自己决定了。后来大东家说不想离开洺江,老东家就把渔庄交给他,自己清闲去了。要我说,大东家还是命好,是逢凶化吉的命!我听韩哥许哥说,大东家以前总梦到渔神娘娘,神也保佑着咱大东家呢,所以说这渔娘庙啊,咱们是必须得拜!真灵啊!”
“哎!我都不说去奢求要大东家那样的富贵命,我要是能像韩哥和许哥那样,就知足了。”
“嚯,韩哥和许哥,你是不知道!”
“咋啦,韩哥和许哥有事儿?”
“想屁呢!许哥听着了不给你头打歪!”
“那咋?你说给我听听嘛!”
“也没啥,你知道大东家为啥把打渔场和制渔厂分开后,就将打渔场这边的事全交给韩哥和许哥么?因为大东家小的时候就是韩哥和许哥总带着他玩,你要是想有韩哥和许哥的命,你也领大东家去玩去呀,上洺江边撒欢儿去呀,你敢嘛?”
“不敢。”
“是呗,这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是年初冬。
洺江城,渔娘庙。
年逾花甲的庙祝忙了一整天,在细细清算着香火钱,边算边写,边写边算。
他冲着旁边的小庙工讲,“渔娘庙刚刚开庙,渔娘像还没揭开,就接来这么多香火银票,可得给供上最好的香和果品,听说渔娘爱喝酒呢,得天天勤去着点酒庄……我以前走街串巷卖冰糖葫芦,两三年也赚不少这些钱。等到渔娘尊容显露的时候,还不知道多少香火呢!我是见过那渔娘像全貌的,可真是……”
旁边的小庙工听着庙祝的话,不由得一愣,打断了他的话,“啊?大爷以前是卖糖葫芦的?”
“啊……哈哈,是呢,我和黎家大东家是故交,这两年卖不动了,你都不一定见过我,去年有一天我赶集买菜,碰着黎家大东家,大东家见我过的不易,说给我找个活儿,我说那哪行啊,我就会卖糖葫芦,他说我心善,做活儿精,后来想了想就说,查账总会吧。我也就答应下来了。没想到我还真能活到这渔娘庙建成。”
“大爷宅心仁厚,好人自有好报。”
“哈哈,是了”……
“请问这里是渔娘庙么?”
庙工和庙祝正谈着话,听到耳畔传来一个悦耳的男子声音,不由得同时抬起头。
那男子身穿一件样式较新的月白色锦袍,腰间绑着一根水色绅带,如瀑般的墨发无拘无束,无风自舞。
满月映秋水,一双清澈的眸子深不见底。
清冷的身影仿佛与渔娘庙外的天地相融,似早已把自己的心与身都缝入了庙外凛凛的寒风中……
庙工后知后觉地道,“是啊,这是渔娘庙。”
“请问布施修建渔娘庙的人,可是黎家的黎洺少爷?”
庙祝大爷开口,“正是他呢,不过可不是少爷了,是黎家的一家之主,黎府的当家人呢!”
那男子默念着大爷的话,“一家之主……”,旋即黯然低下了头,背对着庙门的阴影,庙祝和庙工有点看不清他的面庞……
但是恍惚间,庙祝大爷觉得这张脸和这身形有点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急得直拍小庙工的腿……
小庙工俯身倾耳,听着大爷说话……
大爷支吾了半天,最后猛然一回头,望上了渔娘像,
“啊,他好像渔娘!”
一老一少两人回过头来向门口一望,那男子却早已不见踪迹……
庙门外那株梅花似被风狠狠刮过,落着花瓣。
门外的风像小刀子似的刮着,初冬就是这样。
不像深冬,雪下个不停的时候,天就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