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明星》烟尘落霞

64、污点

　　霍雨嘉陪了马聪荣三天，整整三天。
　　最后一天，马聪荣给了她一笔钱，在霍雨嘉看来，数额不多不少，但在马聪荣看来，这算是抬举霍雨嘉。
　　可霍雨嘉想要的，不是这些。
　　她看过杨士开准备三年的剧本，扎实优秀，不爆也能赚个口碑，演了女主绝对不亏。
　　可沈甜想要做一出赚口碑好戏，明确表示，霍雨嘉的演技平平，撑不起女主。
　　杨士开想要做一出赚钱的好戏，但是缺钱，所以叫霍雨嘉陪睡，只要拉到马聪荣的投资，他立刻会踹人。
　　而马聪荣，他更简单了，送上门的人，为什么不睡。霍雨嘉十分确信，今日一别，马聪荣与她付钱两清，只当她是个只会靠身体上位的小明星。

　　霍雨嘉的北京新家一片狼藉，无处下脚，自从搬过来，她仅仅收拾了一张床和卫生间。舒舒也嫌弃她，总是跟她抢床位，经常横着床上，大半夜将她挤下床。
　　半夜一醒，两眼发呆，便很难入睡了。
　　被下药，陪睡，在她过去全然不能忍，她现在都忍了，也不是为了换一笔钱。
　　这一笔钱是可以买来粉丝的支持，还是买来一部优秀作品？
　　霍雨嘉将马聪荣过去经历翻了个底朝天，得不到任何信息，马聪荣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她还会有机会么。

　　“生于繁华的诗人退隐于艺术的孤岛，他的名字，必然流芳。”霍雨嘉站于博物馆的19世纪的鎏金柜前，站定，说台词：“今天为大家带来一首歌，刘克的《诗人》。”
　　“咔！”导演喊。
　　霍雨嘉走出境外，舒了一口气，游青春边笑边鼓掌。
　　“不错，不错，越来越好了。”
　　“语言节奏有点崩。导演让我把手放在母柜上，说是更自然，但这柜子可尊贵了，我一介凡人，不敢不敢。”
　　游青春大笑，与霍雨嘉前往休息区：“我平时喜欢收集字画，对柜子了解不多，但也摸过几个。绿宝石，红宝石，华丽震撼。”
　　“在哪里见得。”霍雨嘉随口一问。
　　“你见过，上次老火锅店的马老板？”
　　“真的。”霍雨嘉装作惊讶又做作：“那一定很漂亮吧，好想见识见识。”
　　“等着马老板把柜子送到博物馆，我们就有机会见了。不过五号我可以见他，他生日，邀请我了。”
　　霍雨嘉打开水杯，无视游青春的炫耀。霍雨嘉想，如果游青春发现自己也被邀请，会是什么感受。

　　这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家庭聚会。
　　在马聪荣北京二环的家中，马聪荣邀请了几位‘朋友’度过一月五号的阳历生日——杨士开，沈甜，霍雨嘉，游青春，韩悦。
　　几人空手而来，据说这是马聪荣的习惯，不准来客带生日礼物。
　　这让霍雨嘉倍感轻松，如果要送，霍雨嘉估计要倾家荡产。

　　马聪荣仍是负责通俗易懂的高谈阔论，掉书袋有文化，却又亲近有趣。
　　他们果然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慈爱负责拉拢，金钱负责压制，霍雨嘉每每想到与他相处的那几天，真是人生污点。
　　她环视一圈，并没有见到游青春口中那件19世纪的母柜，倒是清晰了女主人的装修喜好——带点土味的欧式古典风格。
　　女主人马乔丽，一身耀眼的高级品牌衣服，身高与相貌皆很普通，气质更像是暴发户。这也验证沈甜那句话，马聪荣是个‘凤凰男’，他能发达，全靠脸征服了马乔丽，顺带得到岳父的助益。正巧，他也姓马，即使是入赘，姓也是马。
　　马聪荣与马乔丽表现的如大多数中年夫妻一样，彼此之间少话，但又十分默契。但唯独，面对游青春，马乔丽非常警觉。

　　太阳正要落山，霍雨嘉以拍照的理由，带走了沈甜去了阳台。
　　“马老板的夫人与游老师好像不合？”霍雨嘉按下快门。
　　沈甜低声：“曾经的情人之一。”
　　“竟然还能相处。”霍雨嘉惊呀。
　　“不影响一起赚钱。”
　　“马老板和其他人传过绯闻么。”
　　沈甜猜出霍雨嘉所想：“我不会出卖艺人信息。不过他的口味数十年如一日，喜欢游青春这种聪明得体的类型。”
　　聪明得体。完美隐形情人的基本特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很好，完美避开了霍雨嘉的所有性格特点。
　　“你少往这方面打算。”沈甜警告：“他的夫人可不是吃素的。你看看游青春。”

　　沈甜所言不虚，在随后的晚餐中，游青春几乎未曾说话。
　　游青春好大喜功，喜被追捧，爱出风头，现在安静沉默，实属不正常。但也没什么不正常，因为马乔丽坐镇，游青春就是那个不入流的外室，不不，连外室都算不上。
　　正宫气质，过于压迫了。
　　霍雨嘉替游青春尴尬。
　　更替自己尴尬。
　　在晚餐之前，她还在幻想，这位马夫人是个外强中干的软包子。
　　晚餐可口，气氛热烈，但她越吃越乖，越吃越丧。一餐过后，霍雨嘉找个了屋内闷热的借口，跑到在阳台外透气。
　　不出五秒钟，有人推门走出。
　　霍雨嘉下了一跳，是马聪荣。
　　马聪荣无声点烟，恍惚之间，霍雨嘉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她曾经很喜欢在烟气缭绕中，端详顾恪欢的脸。

　　“她不喜欢我抽烟。我没有在家中室内抽过烟。”马聪荣解释。
　　“看来你很爱她。”
　　说完，霍雨嘉想抽自己。
　　与聪明得体完全不沾边，像个幼稚的小女生。人家将近五十岁的老夫老妻，谈什么爱。
　　“我过几天去香港，你有空么。你懂白话，可以做我导游。”
　　当然要去。
　　霍雨嘉调整最佳状态，正要兴奋答复，却见黑夜昏暗的灯下，马聪荣的脸又与一张脸重叠。
　　令她不能呼吸。
　　“有空啊。”
　　霍雨嘉摆出最雀跃的笑容。
　　面前的人清晰至此，还是马聪荣。
　　这更让她心痛。

　　马聪荣此次前往香港主要是为了谈生意，早早出门，只有晚上会回到了别墅。往后几天，他全天住在别墅。
　　对于床事，霍雨嘉内心极其抗拒，但她展现她的演员能力，说服自己全心全意演个乖巧的情人。
　　马聪荣对她似乎很满意，经常口头夸赞，像极了热恋期的情侣。某一次事后，霍雨嘉抓住机会：“那你可以给我一个女主角么。”
　　马聪荣笑出了声音，霍雨嘉一时摸不清他的笑是什么意味。
　　他问：“什么戏。”
　　“杨士开的那部戏。”
　　马聪荣摇摇头，又笑出声，很明显再笑她不自量力。
　　对马聪荣谈要求和要求演女主，同样的不自量力。
　　霍雨嘉用亲身经验证明，一个人是如何逐步走向聪明的对立面——愚蠢。她正要挽回这样的局面，晴天霹雳，马乔丽来了。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眼神，女人对女人鄙夷，是毁天灭地的厌恶。以至于，在此后很长时间，她再次回到无法面对镜子的状态。
　　因为她实在是没有脸面，面对如今的自己。
　　她彻底把自己搞成了小丫鬟，活成了女反派。

　　马聪荣不温不火，颇为享受香港的舒服气候和饮食，而马乔丽，则是将全部的怒火撒到霍雨嘉的身上。
　　她不准霍雨嘉离开，但每天都要言语讽刺。
　　最体现马乔丽的手段的是，马乔丽会给霍雨嘉打钱，一天一结。
　　几乎等同于凌迟般的羞辱。
　　霍雨嘉已经忍不下去这种生活，只期望自己脑袋清醒，认清自己道德败坏，赶紧走人。
　　马聪荣见过的女人很多，他一定不喜欢死缠烂打类型。
　　所以，还是应该走。
　　放长线钓大鱼嘛。
　　霍雨嘉为自己找到合适的理由，收拾行李准备走人。机票定好，行李收拾妥当，她上楼通知马聪荣与马乔丽，但马聪荣正与杨士开通电话。
　　“叫她迅速从美国回来，加入剧组的剧本研讨。没问题，她扛得起来。”
　　这打乱霍雨嘉逃跑计划。
　　如果女主角定下，她彻底彻底彻底没有机会。
　　她已经做了这么大的牺牲，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趁着女演员还未从回国……霍雨嘉打算□□一次。
　　不成功便成仁。
　　晚上十点，她挑选一套性感内衣穿上，披着长袍，蹑手蹑脚走向二楼的房间。
　　他们夫妻会分房睡，而且马乔丽几乎在十点之前入眠。
　　但是今天，马聪荣二楼朝海的房间开着一条缝隙，亮着灯。

　　“人现在在医院住着，你作为女婿，不去看望？你当然不会去看，和小女明星躲到了香港嘛。”
　　“我去看，他会康复？”马聪荣讲话仍是不疾不徐：“你不要总是因为这件事和我吵，你知道因为你搅和，把原本谈好的生意弄的一团糟，影响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什么工作，床上工作？”马乔丽说话很难听。
　　马聪荣冷笑：“你是在来指责我么，你，作为女儿，到底有没有去医院，去看望你的亲爸。”
　　马乔丽气急：“马聪荣，你的心是铁打的。我在联系医生，我正在找全国最好的脑科医生，上海，杭州，广州，香港，我每天都在打电话。你一定是不会关心的，除了关心明星的内衣，研究明天睡哪个女明星，你还会关心什么。”
　　马乔丽摔门而出，并带上了自己房屋的门。

　　鼓起勇气，霍雨嘉走上前。
　　望着亮灯的缝隙。
　　她轻声问：“找到医生了么。我知道广州的善和医院的脑科很有名。”
　　“联系过了，但是医生不肯收。”
　　马聪荣不耐烦的抬头，忽然见到霍雨嘉的睡袍，一改疲惫，变得神采奕奕，难得霍雨嘉主动。
　　同时，马乔丽开门，双手环胸，冷眼打量霍雨嘉。
　　霍雨嘉躬着身体：“恩，我来说一声，我明天要走了。很早的飞机。就这样。”
　　说完，她蹬蹬跑下楼。
　　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起手机，将飞回北京的机票改成广州白云国际机场。

　　广州善和医院，脑外科。
　　马尾辫实习医生笑嘻嘻跑到中年女医生面前。
　　“霍医生，你有个侄女是明星。”
　　“我？”
　　霍平正疑惑不解，往窗外看，霍雨嘉正在招手。
　　既像弟弟又像弟妹的一张漂亮的脸，总能勾起不愿回想的回忆。
　　霍平走出办公室，姑侄互相打量，别后十年，无声默契来了一次拥抱。
　　“你很瘦啊，真的要加强营养。”霍平捏着侄女的手臂，满眼心疼：“你有事找我？”
　　“我来广州工作，来看看你。”
　　“不急吧。”霍平眼中充满了慈爱：“我有一台手术，时间很久，你去其他地转转。好不好？”
　　“行。姑妈，你先忙。我等你。”
　　八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
　　患者家属焦急跑上前，同样是等待的霍雨嘉眼皮根本抬不起来。
　　“医生手术怎么样，手术怎么样。”
　　“很成功。”是霍平的声音。这把声音等同于在霍雨嘉的眼皮支了个火柴棍。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患者家属拥上门口。
　　霍平走到霍雨嘉面前：“要你等了很久。累么。”
　　霍雨嘉强打着精神：“我没事。但是你很累呀，要不要休息。脑科手术好辛苦的。”
　　“你真的是到广州工作顺道来看我？”
　　“对呀。来看你。”霍雨嘉睁眼说瞎话。
　　“可是晚上八点，我又要开会。”霍平充满了歉意。
　　霍雨嘉搞不清这是逐客令还是什么。
　　霍平又说：“明天来我家吃饭吧，你表弟在家，大家认识认识。他的女朋友也在。”
　　近乡情怯，霍雨嘉的第一想法是抗拒。
　　离广州开那一年，表弟十五岁。
　　不仅是表弟，那些成年甚至愈加年迈鬓霜的脸孔，一别十年，或许也要面对‘纵使相逢应不识’吧。
　　“会不会打扰姑妈。”她说。
　　“当然不会。”姑妈慈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