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雾染云裳

24、第24章

　　郁荷屏息凝神在冰冷的湖面上蹲了许久，终于感觉水下有游鱼靠近竹钩，她越发不敢喘气，双手紧拽着碎布系成的绳。

　　正要成功之际背后却传来一道沙哑笑声，“小丫头，可有钓到鱼了？”

　　水里的游鱼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走，前功尽弃的郁荷万分恼怒地站起来看向罪魁祸首。

　　目光落到那人身上时，她又有些惊慌，赶紧往后退了十多步，离他远一些。

　　那人坐着看起来很是笨重的轮椅，竟还敢来湖面上，郁荷觉得湖面的冰层还没有厚到能承受轮椅重量的程度，她可不想掉进冰冷的湖水中。

　　那人见她往后退，竟又推动轮椅向她靠近，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见了我居然这么害怕么？真是个胆小鬼。”

　　郁荷这才仔细去看他的面容，他生着一双犀利的三角眼，如鹰钩般的鼻子旁有一小条狰狞的疤痕，让本就凶狠的面容看起来更加可怖。

　　他虽看起来笑得很开心，但郁荷觉得那笑容更像是挤出来的，很生硬别扭，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善意微笑，正在努力学习一样。

　　郁荷觉得他很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而随着他轮椅的前行，她已隐约听见冰层破裂之声，她赶紧急声道：“你快上岸去吧，冰层快裂了。”

　　她见顾敬正在岸边的竹屋前站着，赶紧向着他小跑过去，躲到他身后，小声问道：“大人，他是谁？”

　　顾敬转眸笑着着她，“不必害怕，一个疯子罢了。”

　　郁荷：“......”

　　她见湖面那人也行驶轮椅向着岸边走来，轮椅碾压过的冰层传出碎裂之声。

　　他却依旧不急不缓地走着，这般不惜命的举动，倒的确有些疯狂。

　　待上了岸后，他看向躲在顾敬身后的郁荷说：“鱼还没钓到，你跑什么？”

　　郁荷有些不满地撇嘴，“要不是你出声吓我，我就钓到了。”

　　“失败就是失败，我只看结果，不看过程。”那人又扯出一个笑容，“既然失败，那就得有惩罚，跟我进来。”说完推动轮椅走进竹屋。

　　这让郁荷很是无语，目光哀怨地看向顾敬，“大人，你是故意的吧。”

　　顾敬俊朗容颜上笑意浅淡，不承认也不否认，大步走进竹屋。

　　郁荷看了眼湖对面的竹林，想逃跑又不敢，只好垂头丧气地跟着进竹屋。

　　进屋后顾敬让她喝下一碗热茶，待她取暖褪去身上寒气后，指了指矮桌上瓷盘里夹杂着细石的小碎金块，说道：“半个时辰内将碎金从里边分拣出来数好。”

　　装盛的瓷盘很大，光将碎金分拣出来，郁荷觉得就需要半个时辰，若是还要数好，估计得需要一个时辰。

　　半个时辰就得全部完成的话很困难，她觉得顾敬今日一直在故意刁难她，心里很是不爽快，抱怨道：“大人，我犯了什么错，您直接说出来，好歹给我个伸冤的机会。”

　　顾敬好整以暇地坐到矮桌前，笑道：“并非为难你，不过是想看看你双手的速度能有多快罢了，捡出来的碎金给你。”

　　据郁荷猜量，瓷盘里的碎金应当能有好几十两，既然说是给她的，她便果断端起瓷盘去窗前软塌的蒲团上坐下，快速分拣起来。

　　她手速极快，心无旁骛地边分拣边计数，半刻时间后分拣出来的碎金就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顾敬看她捡得专心，似乎是故意想分散她的注意力般提高了声音，与轮椅上的韦南风说道：“镇抚司事务繁忙，我打算回京去了。”说完竟直接站起来出了竹屋。

　　郁荷见不带她回去，有些心急，但心想若是她此刻停下，分拣失败后保不齐顾敬又要想法子继续刁难她，她便只当听不见，继续分拣着。

　　韦南风见她不为所动，便推动轮椅走到她面前，笑道：“小丫头，可还记得多年前跟你父亲在城外打了一天一夜的人是谁？”

　　郁荷闻言有些心惊，八年前郁平跟当时锦衣卫的指挥使韦南风比较高下，在城外酣战数百回合，最后郁平受了重伤才结束。

　　怪不得她觉着他眼熟，他竟就是韦南风，她抬眸去看他，他的相貌渐渐跟她记忆里的影子重合。

　　想起当年韦南风上郁府前来挑衅时那凶神恶煞、完全给她造成了童年阴影的模样。

　　又想起她所听闻的关于他的种种恶劣行径，郁荷顿时害怕得有些手抖，握在手中的碎金差点又掉进瓷盘。

　　韦南风很不满她的反应，便将眉头拧在一起，阴沉着脸冷声道：“我看起来很像个坏人？”

　　不是像，本来就是。郁荷却不敢将这句话说出口，也不再去看他，快速将心里的胆怯压下去，继续分拣，只是双手依旧有些颤抖。

　　韦南风见她快速稳定心神，又哈哈大笑，“这么快就收敛情绪，看来我做好人还是有点成效，已经不能用言语威慑人了。”

　　郁荷内心有些奔溃，一个凶神恶煞的坏人说自己要学做好人，听起来更让人害怕好么。

　　她看了看一旁记时的漏刻，半个时辰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半，她赶快集中精神不再分散注意力，更加快速地分拣着。

　　韦南风却像是故意要打乱她的思绪一般，走到墙壁旁用手敲了敲墙面，说道：“将我的琴取来。”

　　不多时，一个梳着双鬟髻的女子抱着一把琴，打开墙壁上隐藏的竹门进来，将琴递给韦南风。

　　韦南风将琴放在双腿上弹奏起来，琴声低沉缓慢，时断时续。

　　低着头专心分拣的郁荷，心里还想着顾敬是否真回京去了，想着该怎么问他将谢清婉送去什么地方，她到底该怎样医治谢清婉的病。

　　多重思绪飘忽在一起，让她实在分不出心神来注意琴声。

　　韦南风见她没有被琴声影响，便将曲调稍微调高调快一些。

　　郁荷这才注意到琴声，她赶紧收起多余的思绪，继续分拣瓷盘里所剩不多的碎金。

　　然而她的心神却怎么也静不下来，渐渐开始烦躁，仿佛有一团火在肺腑间来回兜转，若不发作，会烧毁心脉一般。

　　她强忍将瓷盘砸到地上的冲动，逼自己稳住心神，想继续分拣。

　　耳旁的琴声却越来越吵，让她根本无法忽视，她怒从心中起，干脆将腰间环绦里别着的匕首向抚琴之人飞刺过去，呵斥道：“吵死了，给我停下。”

　　琴声曲调骤然舒缓，让本还想上前去打抚琴之人的郁荷心神渐渐安宁下来，她又继续坐下来速度更快地分拣碎金。

　　最后终于在半个时辰期限的倒数几息时间内完成分拣，她看着桌上堆积如小山的碎金，满意地舒展笑颜，好似已记不得刚才被琴声干扰之事。

　　她抬眼见刚才说要回京城去的顾敬此时又进屋来，便笑着对他说：“大人，我已经分拣完了，一共六千七百八十二颗碎金，要验证一下吗？”

　　顾敬轻笑着摇头，“既然任务完成了，这碎金便是你的。”

　　郁荷于是在被割碎的斗篷上又割下一大块布来，将碎金全部搂进布中打结收好，又问道：“那我们可以回京城去了吗？”

　　顾敬却不回答她的问题，看向韦南风问道：“她的表现可算过关？”

　　韦南风点头，旋即又摇头，长叹了一声，“速度倒是可以，就是脾气暴躁了些，她还是第一个受此琴声干扰时，反应竟是想打人的。”
　　“这才浅层境界就这么暴躁，若是深层境界，说不定会走火入魔，自我伤害，自戕而亡。”

　　顾敬沉默了一会才说：“练到中层也就够了。”

　　郁荷本只记得刚才有琴声干扰她，并不记得她因被琴声激怒，想打人的念头。

　　听他们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心道定是顾敬给她喝的热茶有古怪，便有些恼怒顾敬不提前跟她商量。

　　顾敬见她脸上有些怒色，便解释说：“若是提前告诉你，你在心里设下堤防，就无法知道这琴声会在什么层次就开始影响你，这对你学琴很不利。”

　　郁荷这才收了怒火，问道：“大人想让我学琴吗？可是我早就已经会了。”心中暗道他莫非忘记当初在诏狱她用琴声蛊惑徐善了。

　　顾敬接着解释，“会琴有何难？难的是用琴声杀人，我希望你学会，可以么？”

　　他的话虽然听起来是在商量，但郁荷觉得他的语气完全是不容置疑，像是她必须得学一样。

　　她倒不是怕练琴辛苦，只是想知道他让她练琴是为了杀谁。

　　她直接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大人想让我去杀谁？”

　　顾敬却不告诉她，只是含糊其辞地说道：“杀人的同时，也是让你保住自己的命，所以这琴你一定得学会。”

　　郁荷闻言有些无语，她又没有什么仇家，跟保住她的性命有什么关系，他这么说，反而让她很是好奇。

　　见她还在犹豫，顾敬又说道：“有些事我不好与你解释，若是你能学会，我可以答应你三件事，无论任何要求，我必定做到。”

　　郁荷还是很信任他的，心里也早就没犹豫了，之所以没说话，是想看看他会不会为了让她同意，还是将原由说出来。

　　不曾想他竟如此郑重地说答应她三件事，还不限要求，必定做到。

　　这让她很是惊喜，感觉只要学会了琴，她目前的几个烦恼都能解决了，便快速低下头不让他看见自己上扬的唇角，小声地说：“那大人说话可要算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