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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章 ...

  •   第三章

      谢小禾安静地坐在手术等候厅的长凳上,腿上摊开这几本资料---中国医疗改革回顾,xx律师谈19xx年-20xx年医疗纠纷案例印象。她看了一会儿,时而也用红笔划线,铅笔做个标注。除了她,身边其他的人都坐不住,站起,坐下,坐下,站起,走到漆着肃静红字的门口,再又走回来。

      郑英已经跟着凌远走了。在那个急救中心送来的病人被推进手术室之后大约四个半小时,凌远从里面出来,家属呼啦围上去,老太太走得太急,脚底下打了个趔趄,凌远伸手扶着她胳膊,对围过来的家属道,

      "剖腹探查结果是肠肿瘤破裂出血造成的梗阻,肠段水肿,坏死;胆汁返流刺激胆囊发炎,水肿;已经成功摘除胆囊,松解粘连,复位肠道,摘除肿瘤,切除坏死肠段,快速冰冻病理结果分化良好是良性,最后的病理1周后出来,中途有两次血压降低,心电图异常,已经纠正,暂时基本稳定,但情况已然不容乐观。由于坏死部分过长,需要进行相对复杂的吻合,为今后生活质量考虑,我们尽量保存肠段,但保留部分由于水肿严重,血管受损,可能吻合困难需要运用人造血管。这个吻合难度很大,周大夫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们科行此类手术处理复杂情况,突发问题最最娴熟,手法最精细的。他正在为病人进行断端吻合术。具体情况如何,等他完成手术出来再跟你们交代。"

      听着这一长串似懂非懂的医学名词,手术过程,家属只单单听懂了暂时稳定和不容乐观一面躬身感谢,一面继续抹泪的抹泪,叹气的叹气,老太太抓住凌远只是问,"大夫您说有多少成功的把握?能救活吧?"

      凌远没有回答具体问题,又在对那个40岁上下的男人交代几句,说道,"正常情况下应该还需要至少3-4小时,一切等手术完成,我跟周大夫讨论了,会跟你们交代。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说罢他朝谢小禾她们走过来,郑英激动地迎过去,说道,"真是紧张啊!我们都跟着捏把汗!当医生可确实不容易,我的感觉就好像上战场。。。"

      凌远笑而不答,向谢小禾道,"还要多谢你当时帮我们解围。"

      谢小禾微笑道,"我们确实是在行使媒体监督责任。职责之内。"

      凌远点头,对她道,"监督的结果,可以给我一个反馈吗?"

      "还没有结束。"谢小禾看着手术室的门。

      "哦?那么?"凌远挑了挑眉毛瞧着谢小禾。

      "凌大夫应该还没吃午饭----这已经3点钟了。我想,如果不太耽误凌大夫其他比较紧急的工作的话,"谢小禾看了看表,望了下郑英,目光落在凌远身上,"可以不可以让我同事请凌大夫吃个便饭?也就把上午的采访尚未完成的部分结束,而方才我自己在这里进行了另外一个部分---对一些患者家属的随机采访。最后我想等这台手术完成,如果可以的话,听周明周大夫说几句。我也关心这个患者的情况。"

      "谢小姐很执着也很敬业。"凌远扬眉,哈哈一笑,点头冲郑英道,"也好。我们随便到对面找个地方吃饭----谢小姐也一直饿着?"

      "你们在里面工作,我们在外面也做我们份内的事。虽然没有那么紧张。所以倒是也忘了吃饭这回事。"谢小禾对凌远问道,"请问里面还有几位医生护士在台上错过了午饭?一般恐怕是病人家属操心这个问题吧?这个病人危重,家属怕还顾不上这层。郑英,待会你跟凌大夫吃过之后打几个包给我送回来,然后回去整理采访凌大夫的稿子。"

      凌远有点惊讶地望着谢小禾,随既点头,"谢小姐想得真是周到。那先代我同事多谢了。"

      "不谢。这么巧赶上这样急的病人,我们确实也跟着揪心。略为尽力,是应该的。代表民众的舆论监督,"谢小禾瞧瞧他,"也不是敌对双方。满可以是真诚合作,给公众一个不偏不颇,不粉饰不遮掩也不夸张不扭曲的真实画面,反映现实问题。才能有望解决真正问题,促进相互体谅,宽容,消除隔阂,往一个方向努力。是吧,凌主任?"

      凌远迅速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才在手术室内百分之百集中地对着肝胆血管奋斗了4个多小时,期间经历患者心跳骤停与血压掉到了0,实在早把公关放到了脑后。这时觉得她话里有话,却一时从她颇诚恳的目光语调,以及这些说起来也很主旋律,有几分‘台词’化的,却偏偏仿佛意有所指的话里,也不太能立刻分明了她的意思。

      他沉吟了一下,原本觉得怎么也不该就这样将一个有可能很棘手,情况还没完全分明的病例放心展露给还没摸清底的,全国新闻部门的‘龙头’社的记者手里,更不能放心让过于实诚的周明处理这件事。只是,他忽地闪过几小时前她对那些病人家属讲的话,关于‘舆论监督’,偏又莫名地觉得,对于这个执着的女记者,或者交给周明才是最放心的局面。

      更何况,对方作为一个记者,既没有像许多小报的猎奇记者那样无孔不入,破坏医院规矩以‘偷’‘内部’‘爆炸’新闻为最大成就,又没有传统大社记者的官派架子,倒是真正让他有些意外,心里也明白,往常那些习惯了的推搪,这时也未见得有用。于是,对谢小禾道,"那辛苦你继续等。继续做份内工作。"

      凌远和郑英离开之后,谢小禾就一直在仔细看那本医疗改革回顾,对照着那些医疗纠纷案例,时而停下来,发呆似的想一会儿,然后做个笔记;手术室的门几度开和,有人推出来,有人送进去,谢小禾面前和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换了几拨;她偶尔往那一堆儿或站或蹲,呆呆望着手术室门的,急救中心送来的病人的家属那边瞧一眼,却并没有此时过去采访的念头。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也没多会儿的功夫,郑英便回来了,提了俩大塑料兜的盒饭;郑英说回来才到门口凌远接了个电话说是有个会诊,对他的采访也倒是可以算完成了----"可是我还是有好多问题,其实。"郑英感叹,"我忽然觉得以前社会上对医生的那些指责都是偏见!哎,还有,医学也是挺有意思的阿,我忽然特有兴趣。。。我怎么当时就完全没考虑学医科呢。。。"

      "回去赶紧整理记录,"谢小禾打断她,"之后还要采访第二医院的专家,且有的忙。你也别后悔了,你现在偶尔熬通宵赶个通稿你都口水湿了我稿子4张纸,你看看,他们这个节奏你受得了吗?"

      "也是也是。"郑英吐吐舌头,收拾了自己背包要走,又回头疑惑地道,"头儿,你还等啊,结果回头打个电话给凌大夫不就得了?这得等什么时候去啊?还有。。。那个,我可能有的记录没做全。。。"

      "我最恨有开头没结尾的事儿。。。而且,但只有可能,我都希望自己能亲眼看见结尾。"谢小禾说到这里,脸上闪过一丝晦暗神色,侧了侧头,吸了口气,皱眉瞧着这位现任x报主编的千金,曾经与自己住过一个大院的小朋友,侧早就在脑子里盘衡过不少日子的话再度到了嘴边。她想了想,斟酌着道,"恰好在这里我把几个参考文献看看,得了,你别管我了,回去,明天早上之前必须给我把稿子整理好。你也算过了新人期了,下月就该自己跑采访,月底主任要成绩呢。小英,咱们一个大院,我大你几岁可也算一起长大的。。。别让社里其他人总有机会把那句话挂嘴边上---她们那些‘子弟’。"

      "哦。小禾姐,"郑英叹了口气,伸了下懒腰,有点委屈地叫了声旧时称呼,"你说我也没比别人差多少吧?我也是正经考上咱学校,成绩前几名考进来的嘛!我是没有你这么拼。可也不见得就差过平均了。干嘛他们老带有色眼镜看人。。。不绝对优秀就成了靠家里了。。。切,其实人家凌大夫也是医学世家呢。。。"

      "从这个大院出来,"谢小禾淡淡地道,"走进这个行业,其实你我确实会有些便利。至少是有些底气少了许多不必有的焦虑。可能你现在确实没觉得,我从前也没觉得,也偶尔会抱怨不公平呢。。。但是你做下去,终究会知道,我们确实有所优势。无论如何,有多少便利,就有多少压力。有些人抱怨生在大院外的不公平,我们也抱怨生在大院里的不公平。但是第一,我们这个不公平跟他们那个不公平,你当真去比起来,也许,"她长长吸了口气,"也许真的只是些意气,那不是会影像到我们的生活的不公平。。。"

      "小禾姐?" 郑英不解地呆望谢小禾。

      谢小禾自嘲地笑笑,在心里叹了口气,拍拍她肩膀,"小英。你知道我也知道你是正经考进来的,什么都符合条件,可别人未必知道,他们只知道你是郑叔叔的女儿。别人看着你,你的半点松懈一丝懒散,出任何错误,有些个小女生的任性脾气,都会被质疑当初你进来的‘原因’。你不可能拿着考核和档案去给人看,能给人看到的只有如今成绩和努力。你要么就不管别人这么说你----就好像我们社也不是没有因为自己是谁谁的女儿我跟谁谁有所关系而特别不可一世的;假如你不能以此自喜,就只好尽力不给别人如此议论你的机会。"

      "嗯。。。"郑英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哎,真是,我就是又不想那么拼,差不多得了,可也不该就栽赃我是特权子弟啊。。。"

      谢小禾大笑,"你是特权子弟这点不是栽赃,要不你去跟你爸爸断绝关系?" 然后推她肩膀,"回去干活,别罗嗦了!"

      "好吧好吧,小禾姐,你先吃点东西啊,那家馆子正经不错!"她说罢把包甩上肩膀走了。

      谢小禾坐下打开一个盒饭,并非快餐,满精致的菜,随便吃了几口就又停下,没有任何胃口。

      再看了几页材料,双手摊在材料上,抬头,望着那俩扇门,神思有些飘飞。

      方才与郑英那几句话,原本是上司教训自己不那么上进的属下,可不知为什么,让她自己突然觉得低落,心里发沉,有一种沉年的委屈,在心里摇晃。仿佛就要喷薄而出似的,那出口,却是自己的双眼。

      好端端地,给下属又算是幼年小伴的一番语重心长的‘谈心’,怎么又想起了那许多往事,且到如今,还会撕扯得她的心,锐痛。

      好没来由。她对自己说。

      可是那痛觉,很清晰。

      也许只因为,此时此地。

      太熟悉。

      她曾经在这里惶然地等候一个结果。曾经那么怕而又期冀地望着面前的这扇门。

      却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不能像旁的人那样,扑上去,抓住自己生还的亲人的手,喜极而泣,说一声,真好,你并没有离开我。

      虽然,这个情形,这句话,她在梦里见过多次,说过多次,可总有睁开眼睛的时候。

      睁开眼,他就已经不在身边。

      她们说,是她离开了他。不够爱,没有坚持,所以离开。没有那种不顾一切,坚持的勇气,和坚强。

      可是,直至现在,她想起离开之前的日子,还是不真的敢回首,因为回头想仔细看清,痛得会发抖。

      其余的种种,让她由日日沉醉的天堂跌落冷得怕人的地狱的种种,她真的不敢回忆,而却是因为对郑英的几句教训,想起了,在他站在她和许菲菲的中间的时候,曾经,便就总是,把他自己当作跟许菲菲一个世界,而她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一切的分歧,都是因为,她未曾经受,不会了解,于是自然不能体会。

      他从未真正指责过她半句,更未曾尖酸刻薄,甚至都没有过发脾气的时候。

      他只是会用‘我跟你来自不同的世界’解释一切。

      为什么也曾像郑英所说的其他人那样,认为她也是占了属于那个‘大院’的便宜?固然他不是如其他人那般恨恨地说,不屑地说,不以为然地说。。。。然而他那种沉痛,那种把自己与她放在俩个世界的语气,却比任何别人,对她更有杀伤力。别人只是让她想要争口气,而他,却让她尝到的是绝望的滋味。

      她有的选吗?选择,跟他来自同一个世界?

      没的选。

      于是,不离开,又能如何呢?

      这些年。

      经历的一些事。回忆自己从前的20几年许许多多的过往。

      她承认他说得,不能算错。

      就如同她坦然对郑英所讲。

      可是,也许她真的如许菲菲或者梁酝所说,或者她真的矫情任性不可理喻,也许她真的要求着她根本不该要求的东西。。。。为什么她就那么不能接受,他认定了他与她是两个世界,而跟那个要他回头的女人,其实一国。

      到底。。。到底爱谁?

      他最终并没有跟她在一起。她们说他心里爱的是她,于是已经不能再根许菲菲真正一起。那孩子,自然也不是他的。

      她们说她不够爱,所以不够信任他的爱。

      不够爱吗?所以不够信任?!

      谢小禾觉得如此惶惑,痛楚的惶惑与茫然,竟然在‘真相大白’的如今,她非但不是惊喜,也居然不是后悔,再度回放从前,她,居然还是不能对自己说,他其实是更爱她的。

      而此时,听了她们的所说,她对于从前所坚信的,自己对他的爱,也不能确定了。

      那么那一段她认为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究竟是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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