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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醒了。 ...

  •   何初池醒了。
      睁开眼,看到了白得晃眼的天花板,还有一个亮堂堂的灯,微微散出一丝刺眼的光。兴许是天太暗的原因,那抹光看起来有些许的让人感到窒息。
      昨天困到忘记关灯了吗?何初池想。
      窗外的雨窸窸窣窣下个不停,至少那个雨声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再消失过。大大小小的雨滴打在玻璃上,发出了“噼啪”的声音,听起来令人心烦。
      看了眼时间——凌晨六点。说早也不早,但何初池好久没有睡得那么沉了。本以为只能在这似禁闭的地方睡浅觉。也可能是真的累到极致了。
      这个房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就是由几块白墙筑成的,除了一些常用的家具就没有任何东西了——正因如此才会感到窒息。
      他的父亲何伟强时不时的会往房间塞一些杂物,与其说是杂物,还不如说一些根本用不到的垃圾。
      不过这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把东西放你这了,不要扔,里面有些东西还是有大用处的!”说着就抬了几个密封好的纸箱子,然后放到了何初池的房间门口。
      一开始何初池还是很听话的放在了一角,甚至时不时整理一下。不过长期下来,他发现他的父亲根本不会管这些东西。嘴上说着要用,其实想用都用不了了。
      至少何初池看了那些“杂物”的模样过后就已经不打算再留住了。
      破烂,全是破烂。只要一打开便恶臭扑鼻,那味道就像是老鼠的尸体——可能比那还要恶心。
      何伟强发现纸箱子有打开的痕迹后,就再也没有塞过“杂物”了,不过那些东西去哪了…没人知道。
      不过凭何初池对他爹的了解,何伟强会想方设法的偷懒…所以像扔垃圾这样的事情——还是何初池去做吧。
      他们家啊,其实也算不上富裕,当然也没有到一穷二白的地步。反正勉强能维持生活就行了。不过何初池更想离开这个家。
      洗漱,穿好了衣服,何初池打开房门。在何伟强的注视下,带了几袋垃圾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看着走廊,叹气。
      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屋门从内侧打开,只见怒气冲冲的何伟强跑了过来。何伟强一脸凶狠地瞪着试图离开的何初池,“操”了一声:“你去干什么?”
      他走到何初池的面前,狠狠抓住了他的手,然后慢慢加重力度。直到确认眼前这个人怎么都挣脱不了为止,便皱着眉质问道:“你不告诉我?”
      何初池试图挣脱,但发现何伟强的力气比平时大了很多,甚至会有些疼,怎么挣都挣不开。他咬牙,不轻不重地回复:“去买点吃的。”
      何伟强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今天更像是吃了火药一样。
      “买什么啊,我做饭不好吃吗?那你就不要吃了!”
      何初池沉默。
      何伟强做的饭?一言难尽。说好吃其实也谈不上,如果说直接点就是勉勉强强可以接受。但他也不是经常吃,更多的可能是在何伟强走后自己做。
      至少他曾经在饭中陆续吃到过蟑螂,蚊子等“特殊”食材。
      想到何初池这孙子平时也不怎么吃他做的饭这事,何伟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甩开了何初池的手,接着用黑肥的手指指着他,骂着一些脏到不可言喻的话,然后又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讨喜!”这样的话。
      不过都是没有逻辑而且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破话罢了,何初池不必要在意。
      他只是在想可以买什么吃的而已。
      等何伟强骂完后,或许已经过了三分钟了。何初池望着那背影,咬了咬嘴唇,从裤包里拿出准备的十元钱。
      吃什么呢……啊,忘了。
      他的模样一定难看极了。
      一副病怏怏的神态,眼睛微微合闭,嘴唇干涩。头发像是很久没有打理过一般凌乱——看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其实谁看到了都会发火的。
      嘶……
      那就去买点小面吧。
      何初池紧紧捏住手中的十元,朝着远处的小摊走去。
      他们家对面就是一些小摊小贩的聚集地,像是卖早餐或者小炒什么的占了大部分,还有一家稍微有点名气的火锅店。
      但那里的环境不怎么样,就是一个烟气缭绕灯光昏暗的街道罢了。时不时还有汤汤水水洒在地上,以及一些空酒瓶。
      烟啊纸啊什么的就更不需要提了。
      因为是凌晨的原因,所以人会多了些,店铺也大概整理了一下,看起来就没有晚上的那么凌乱了。何初池排在了队尾。
      但他总觉得有股莫名的寒意,想着总觉得有问题,围顾了一下四周。
      什么异样都没有,顶多就是过路的几个路人,而且目光也没有落到何初池的身上。
      就是刚刚睡醒没多久,还被骂了所以精神有些恍惚而已吧。何初池叹了一口气,果然天气是会影响一个人的心理状况的。
      “年轻人,你要吃什么?”
      眼看终于排到了,紧张的心情才稍微有些好转,何初池深吸一口气,对着正在挑面的阿姨说道:“小面,打包。”
      “放辣椒吗?”阿姨取下挂在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嗯,但不要放太多。”
      “好嘞,六元。”阿姨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连忙叫身边打杂的去拌佐料。
      何初池将手中的钱递了过去。对方的动作也丝毫不慢,熟练的从围裙包里拿出四元钱放在何初池的手中,接着忙去了。
      何初池则是坐到了塑料质凳子上,观察着自己的手臂。上面还有何伟强捏出来的红痕。
      风声渐大。
      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也被无限放大了,那种心慌感更是心理上精神上的折磨。
      何初池使劲揉了揉眼,试图将这种异感驱散。
      “年轻人,你的面好了!你先在这里等着吧。”阿姨朝他招了招手。
      “好。”何初池最后朝着远处看了最后一眼,转头去拿面了。
      阿姨像是察觉出了何初池的异样,尴尬地笑了两声,问道:“年轻人,你是干什么的啊?还是没有找到工作吗?没找到就来我这打工吧!”她将面递给了何初池,何初池微笑接过。
      “我还没有工作。”何初池叹气。
      他除了忍气吞声这一事做得来,其他都不怎么行,从他现在也只能勉勉强强做些短期工作。
      “啊…好!那我就包你吃了!”阿姨从架子上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放在了装面的袋子里。依旧露出那十分有感染力的笑。
      “谢谢阿姨,我会来的。”
      何初池转身离开。
      他刚刚似乎跟一个人擦肩而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连忙回头试图抓住对方的手,却发现什么人都没有。
      他再次叹气,又走了约四五分钟,看着那栋看起来就有些老旧的高楼。
      为什么会想着转头抓住人家呢,只是擦肩而过而已。
      何初池上了楼梯,心想自己一定是得了什么怪病。他今天早上的精神状态怎么这么差?带着这种诡异的心情,他打开了房门。
      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听见开门声后连忙跑过去,把何初池手中的面端走,放在了桌子上。
      那是何初池的继母。
      “啊,忘记跟你说了,今天你阿姨要来,喏。这不是看到了吗?快点说声好啊。”何伟强点了根烟,没好气地说道。
      “伟强,不要再说了,孩子还没吃饭……”
      “阿姨,您自己吃吧。”何初池顿时没有什么好心情了,或者说他现在的心情更是差到了极致。
      他这个女人——她叫曾燕芳。何初池没有任何好感,当然更多的是厌恶,是因为这人实在没有值得他喜欢的。
      或许得从曾燕芳刚来他们家开始说起。
      何初池的母亲跟何伟强吵了一架后留下离婚证就没了踪影。本以为何伟强会伤心很大一阵的何初池却发现,他爹隔天就搂着一个女人回来。
      那个女人就是曾燕芳,而且身边还有一个看起来比他小了四五岁的男孩。只见那男孩一脸不屑地瞪着何初池,然后再也没有直视过他一眼。
      那个男孩浑身散发着一股不良儿童的范儿,至少从他的耳钉以及纹身可以看出来;头发也微染。衣冠不整。
      “哎,何初池啊,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芳芳,嗯,但人嘛,总得适应新环境。”何伟强微笑着说道。“你看,她也挺好看的。”
      看着那浓妆艳抹的女人,何初池不想再多看那么一眼,他哽住了,然后微微开口:“我妈呢?”
      何伟强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到极致,一脚踢倒了身边的垃圾桶,臭骂:“你妈?你妈他妈就这样走了,不就他妈吵了一架吗跟寻死一样!”
      “伟强,别这样跟初池说话,稍微温柔点!”曾燕芳推了推何伟强的胳膊,示意他冷静下来。
      “何初池,随便你了,反正明天我就跟曾燕芳领证,你爱接受不接受!”
      何初池回了房间。
      他只知道,原本冷清的家多了两个人,一个叫曾燕芳,还有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孩。
      好困。
      那天,带着千思万绪,何初池睡了一个格外不安稳的觉。甚至做了噩梦。在梦里,他被自己的父亲掐住了喉咙,曾燕芳站在何伟强的身旁,看着他的模样嗤笑着。曾矾只是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拉了拉自己单薄的袖口。
      ……
      再次醒来时,早已是中午了。见到何初池开门的何伟强强忍怒气,介绍了一下两人。
      那个男孩叫曾矾。
      “这就是你后妈。还有曾矾,以后就是你弟弟了。”
      何初池点了点头,想着要不要打电话找找自己的朋友。反正他今天已经不打算回家了——至于以后?以后也不一定了。
      不过暂时也只能住在这个地方。
      正想开口的何初池突然被一句听起来就满是恶意的话打断了思路:“我不认这个哥哥。”曾矾用厌恶的眼神注视着何初池:“你不要以为我妈跟你爸过我就会接受你!”他说着,摔门进了房间。或许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就听见东西碎掉的声音。
      何初池沉默。
      曾燕芳马上跑过去又是收拾又是安慰,最后忍无可忍也开始吼骂。何伟强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劝阻”。
      何初池一个人留在了客厅,他就这样像行尸走肉一样站在那,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吵啊。
      今天的太阳为什么那么暗呢,是因为云吧,或者要下雨了?
      那天后,何初池再也没有睡好过觉。现在他也不想再管了。他没有时间更没有资格。
      直到现在。
      他看着桌子上的小面,再看了看曾矾,最后低下头莫名笑出了声:“曾矾。看来你脾气很大啊。”那是听起来撕心裂肺的笑声。
      原本吵闹的情景一下子就安静了,就连原本凶恶的何伟强都愣了一下。
      曾燕芳注视着他,从面带笑容到了面无表情。她想开口,但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
      “爸。”
      “昨天晚上,我困到忘记关灯了。”
      何初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出这句话,但他就是想开口。
      “你这孩子,疯了吗?!”何伟强迅速从诧异中清醒,二话不说直接张口骂道:“我给你好脸色你就开始癫了?你真以为你是谁呐!养条狗都比你这不孝子好!你说这事都几年了还这么倔,曾矾不也没说啥了吗?”
      曾矾?他啊。什么时候接受过呢。
      到目前为止,他从来都没有叫过何初池的名字,更不要说是“哥”了。说实在的,他对何初池就是能做到不理就不理;如果有什么大事——顶破天也只是叫“喂”或者“那个谁”,在家里人面前时不时用用“他”罢了。
      至少比一开始整天吵架好。不如说何初池现在跟曾矾吵架的资格都没有了。
      但他只是想去外面买一碗小面,然后在没有人注视的环境下吃完,最后扔掉而已。
      他只是想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而已。
      “爸,他可能还没想明白呢。不过说句实话,二十多岁了还呆在家里是不是很好笑啊?”曾矾说道。
      曾燕芳听完后狠狠瞪了曾矾一眼,又一脸温柔样的看着何初池,挥挥手示意他冷静一下。
      “嘁,你哥早该走了。”何伟强补充道。
      是啊,这年纪了还留在家干什么呢?如果不是何伟强根本不会收拾这家,他早就去外面了。
      至于曾燕芳?如果不是被邻居提醒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脏。更或者叫曾矾去收拾了。看起来把自己装扮得华华丽丽,其实有多糟蹋也只有长期接触才知道。
      曾矾怎么可能去收拾。因为某些原因,他但不听话,而且脾气还暴。曾燕芳说话语气稍微重了一点,他们大概就能吵一下午,严重点就是打架、砸东西。何伟强看到了过后还会当着路人的面,把曾矾拉到门外单方面辱骂。
      只有何初池知道收拾了。也只有他一人了。
      如果不是这个家,他能去干什么呢?
      他早就可以去外面打工赚钱了,甚至可以去外面安家落户了。
      他为什么还要留在这?至少这样做了过后自认为没有那么的不孝了。但这附近熟人看他的眼神还是像看什么坏蛋一样,有些情绪过激的人更会当着他的面说他不孝。
      何伟强一定又在背后说他不孝了吧,又说何初池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了吧。
      所以说,他才想离开这个地方,不过他不能离开,一个是因为自己,另一个是因为自己的名声。要知道这些东西可是一传十十传百的。
      好难受。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何初池闭了眼。他的思绪乱成一团,脑内更是一片空白:疯了,一定是疯了。“爸,我什么时候可以走?”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何伟强伸手,曾燕芳见状连忙跑到何伟强面前,拍了拍他的背,小声说着“冷静”这样的话,并又用眼神提醒何初池。
      意思类似于:“你爹生气了,快点道个歉吧。”
      何初池也当做视而不见了,毕竟他也并不是很想太多跟这个女人接触。
      “你现在就可以走,何初池。我不会给你一分钱。同样也不需要你照顾我。”何伟强深吸一口气,虽然样子看起来还是十分凶狠,但语气的确比刚刚冷静了些许:“我现在看见你就觉得恶心。”
      曾燕芳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发现这事真的不是一个连气场都没有的女人处理得赖的——何况她才是更没有资格的那一个。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好。”何初池将钥匙扔在了桌子上,最后还是忍不住看了看那碗面——也凉了。
      不过这下他真的可以走了吧,别人都已经不需要自己的照顾了。别人都觉得自己恶心了。
      那应该怎么跟那位阿姨解释这事情呢?
      总不能说突然又找到工作,然后拿着钱,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为什么这事都要在意?说不定人家也只是随口说说。
      最后在诡异的安静中,何初池走进房间,仅是拿了几件衣服和一些必不可少的东西,至于床单枕头什么的——不要更好。
      除了自己的东西,只要是在这个地方存在的,都不能要。整理好了行李,他缓缓打开了房门。
      还是那个楼道,只是说越渐陌生了。这几年的记忆也连同这房门被一起关闭,然后逐渐模糊,直到消失。
      那个女人的身影,还有他父亲的身影,以及一个看起来就蛮不讲理的男孩,在那一刻都已经没有了具体的模样。
      至于那碗面是被扔了还是被曾母子一人一口吃掉了,那更模糊。
      何初池醒了。
      睁开眼,看到了有被大致装饰过的天花板,还有一盏亮堂堂的灯,不过窗外的阳光比灯光温和了不知道多少。
      昨天困到忘记关灯了吗?他想。
      何初池揉了揉眼,起身更衣洗漱。拿起牙刷站到镜子面前,意识模糊中他看见了
      记得之前,洗漱台上还有另外的三个杯子,不过现在就只有一个人了,而且洗漱台的样子也发生了改变。上面没有灰尘,更没有那些劣质护肤品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都是五年前的事情——本想着过个一两年就能忘记的,可谁能想到五年后那些场景还是依稀可见呢。
      不过说到这里——那次过后,他们也的确没有再跟何初池联系过了。记得何初池离开当天还想跟何伟强打电话报一声平安,结果打了十几分钟没接通——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拉黑这个事实。
      不过这样也好。
      自从那次离开后,何初池彻彻底底离开了那个让他痛苦到发不出声的地方,也勉勉强强应聘上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然后干得也不错。至少工资稳定,虽然有时候会加班——但也并不是大多数。反正在外地,已经有了可以长期住的地方。
      兴许是因为有太多的不利堆在了最糟糕的时期,导致现在一路相对来说比较畅通。那个朋友其实还有在联系,只是说没有像以前那样随时可见了。
      那人叫鲁睿,或许第一言看起来是那种不学无术的类型,但其实认识久了会发现,那人不仅重情义而且重事业。
      家里面也有点钱,而且都是职场老手。
      他整天在朋友亲人面前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跟工作有关的事情绝对一丝不苟,更不会公私不分。反正在他门下工作的员工,没有一个是失败的。
      在何初池离开“家”的那天,鲁睿打电话问他要不要来他那里去上班,如果怕听到像是靠关系进公司的话,那就从底层做起这样的。
      他当然是拒绝了。毕竟他那时候的精神状态——或许连扫个地都能打翻花瓶的样子吧。所以拿着攒的一些钱离开了那个地方。
      一个既没有亲人也没有熟人的地方。
      不过重新开始也好,至少不会莫名其妙被人指责,更不会被一群看似熟悉的人指骂。
      何初池租了个比较普通的房子就住下了,如果非要评价的话:比何伟强的房子干净,东西也稍微多了一点。
      反正后面有了鲁睿做参考,过程比想象中的简单了一些。后面也越来越顺,甚至些不真实性。反正,何初池的生活质量提高了,变化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些人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洗漱完,何初池看着镜子前的自己;比五年前有气势多了,样子也整洁了些,特别是之前眼前的一撮头发,现在也被打理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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