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啸山河》青邪

81、第 81 章

　　江湖谁人不知，听雨阁少主一身轻功独步天下，纵是人才济济的武林都少有人能比得上，更遑论陷入环境中杀红了眼的北戎将士。
　　他双脚轻轻一点，往前一窜，几息间便跃在了石林的最高处，死死的盯着那个人的背影，脸颊一片濡湿，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那黑衣人却没察觉到林渊，只见他撑着一芭蕉叶，坐在呼延卓儿的身边，絮絮叨叨：“我也不是故意吸引你踏进来的，你想啊，我们立场不同是吧，你们要是活着出去，那大楚的江山就危险了，他怎么办？我怎么办？所以你也不要怨我，到了底下见了长公主你也不亏。”
　　他自己躲在芭蕉叶下不惧雨水，那北戎太子却完全暴露在大雨中，浑身都湿漉漉的，活像是泥水里捞出来一般。
　　但见他闭着眼，脸色青灰暗淡，竟已是一具死尸了，难怪他对周围的声响全无反应。
　　那黑衣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我假扮长公主的冤魂天天吓你，你就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计较了，反正你那么想念长公主，现在你也算是全了心愿了对吧？哦对了，你若是见了长公主呢，你帮我说说好话，说我不是故意要假装她的……还有，你让她放心，她弟弟就放心交给我了，我一定不会辜负他的……”
　　话还没说完，他身后传来一声呼唤，那声音克制冷静，像冷泉击水一般清冽，但尾调却带着微微的颤抖，像是蕴含着巨大的惊喜。
　　“小蕴——”
　　芭蕉叶坠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响声，那黑衣人却没心思去捡，他楞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那张熟悉的脸撞进林渊的眼里，勾起他内心最深处的情丝——
　　竟是本该仙逝的卫蕴之。
　　他见林渊在此，心中也是惊诧异常，整个人都呆住了。还未等他有所回应，便被人紧紧抱在怀里，胸膛撞上那冰冷的盔甲，让他微微发着疼。
　　“林渊……”他嗫嚅着唇，缓缓唤他，任由他用力拥着，像是要被他揉进身体里一般。但是就算那手臂箍得他发疼，他也没有挣扎，反而顺势回抱他，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笑道：“我的渊哥哥又长高了。”
　　“是你太瘦了。”林渊呜咽了一下，死死抱着重归的爱人，哑着声问他：“怎么这么烫？这一年你去了哪里？”
　　“林渊。”卫蕴之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贪婪地看着林渊的脸，视线一刻都不舍得分离。但是正事要紧，他强迫自己压下内心的喜悦，说道：“我们待会再说，留在这里小心被雷劈，我们将这北戎太子带走吧。”
　　林渊见他回来，心早就被巨大的欢喜占据，此时他只想满足卫蕴之的所有愿望，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毫不犹豫替他摘来。
　　他抓起呼延卓儿的尸身，示意卫蕴之跟上，却见他满脸为难之色，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老实交代：“我身体还没养好，功力受损，跃不上去。”
　　石林上方分明不高，哪怕是三流的江湖人也能轻松上去。但是现在这最简单的动作他都做不到了，卫蕴之想扯出一个笑容，最终还是没有成功，挎着一张脸，眼里的神采慢慢暗淡下去。
　　林渊心中又是一痛，种种情绪在心里翻涌，然而，他脸上却不显分毫，只是将人搂在怀里，低声说道：“抱紧我。”
　　卫蕴之便从善如流，抱住了他。
　　林渊内功深厚，纵使带着一人一尸也毫不费力，片刻便越过乱石林，跃上山腰，随手一抛，便将呼延卓儿的尸体丢给副将，后迫不及待抓起卫蕴之的手，在脉搏上一探，脸色又难看了一分。
　　“内伤还没好，怎么敢跑出来？”
　　“哎，给我留个面子，待会再说嘛。”
　　有人认出了他，虽然惊奇，却都开心大喊：“是小卫将军啊，小卫将军还活着啊！”
　　林渊见他们欢快大笑，也不恼，嘴角微微勾起，显然心情极好。卫蕴之摇摇头，想要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然而他毕竟经历了万箭穿心不过一年时间，外伤内伤都没有痊愈，此时与林渊重逢，又引诱北戎几万人马进入乱石林尽数折损，巨大的惊喜扰乱了心绪，他双眼一番，突然就晕了过去，被林渊揽在怀里。
　　“小卫将军！”
　　林渊双眼一扫，冷厉的眼神让他们不敢再上前一步，只能焦急围在周围，担忧的看着。
　　林渊见他们不再吵闹，这才放缓了神色，说道：“无妨，睡一觉就好，我先带他回军营。”
　　副将闻弦知雅意，立马拍着胸膛说道：“王爷放心，这里就交给末将处理。”
　　雨势渐收，雷霆之力也慢慢消弱，乱石林的鬼影跟着消散，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战争也已经厮杀到了尾声。
　　林渊看了一眼，冷冷说道：“将赫水人头送到北戎那边去，其他人，都埋了吧。”
　　他吩咐完，便几下腾跃，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有小兵问：“这么多尸体要怎么处理？一个个埋得埋到什么时候？”
　　若是自己同胞，那无论如何都要入土为安的。但是底下全是北戎将士，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大家内心都不太愿意浪费时间送他们最后一程。
　　副将叫人点了一下，发现还剩有一些霹雳弹，便说：“丢几颗下去，将乱石林全炸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满脸不敢置信。
　　他们是不愿意为敌人处理后事不假，但是也从没想过要炸人尸身，这实在是罔顾人伦。有人打了个寒颤，道：“会不会太狠了，王爷问的话，我们……”
　　“我们不狠，现在下地狱的就是我们了。想想我们牺牲了多少人，有谁替他们讨一个公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楚，为了我们的家人，只要大楚安让无恙，这些罪孽我来承担就好了。”
　　众人哑口无言，最终还是听从他的吩咐，将乱石林炸成了废墟。
　　那边轰炸声响个不停，林渊这边却已回到了嘉定关。一进城便发现城中将士喜气洋洋，他随手拦住一人，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禀王爷，天大的喜事。”林渊这张脸大家都认得，一见是他，那小兵便开心回答：“嘉陵关又一次打回来了，是苏将军亲自带兵攻下的。”
　　嘉定关与嘉陵关相隔不远，半年前呼延卓儿带军攻打，几次占据嘉陵关后，原先驻守的楚军便退到嘉定关，与之对峙至今。而今嘉陵关的北戎军被引到乱石林歼灭，楚军便又趁机夺回了嘉陵关。
　　林渊点点头，抱着人准备进帐，却被人拦住，原来是相熟的驻营将领。却见他满脸不认同，说道：“一身湿哒哒的也不怕生病，你们，还不送上热水给王爷换衣。”
　　顿了顿，他又问：“这是谁啊？护得这么紧。”
　　林渊低头笑了一下，轻声说：“他回来了。”
　　“什么？他？谁啊？”
　　“没什么。”林渊将卫蕴之的脸挡住，不让他们看，只吩咐道：“去煎一碗退烧药来。”
　　周围的人见他将怀中人护得紧紧的，连长什么样都看不清，心中嘀咕个不停。
　　听闻永安王心系卫蕴之将军，他去后依旧念念不忘，思念至今，怎么今天这么呵护别人？难不成才一年不到，他就移情别恋了？
　　不论众人心中如何作想，还是听从命令，带着满腹疑惑下去煎药。
　　第二天，卫蕴之从睡梦中醒来，只觉浑身清爽，立马反应过来，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林渊坐在他身边，扶着他坐起：“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该醒了，先起来喝药。”
　　卫蕴之见那黑不见底的药汁，嘴里发苦，讨饶了几句，见他态度坚决，不甘不愿将药喝了，便扭过脸不去看他。
　　见他耍脾气，活泼生动的样子，林渊的不安慢慢消散，心中终于踏实了。他低头轻笑一声，捏起一颗果脯，塞进卫蕴之嘴里，问他：“还苦吗？”
　　甘甜的果脯压盖住苦味，一直甜到了心里。卫蕴之凑过头，在他脸颊亲了一口，钻进他怀里，耳朵贴着他胸口听心跳，道：“你帮我沐浴了吗？”
　　“不然呢？”
　　“那你……”卫蕴之倒抽了一口冷气，从他怀里钻出，睁着眼问他：“那你看见我背后的伤口了？”
　　林渊垂下眸子，双手隔着里衣，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卫蕴之见林渊不说话，便知他心疼了，便赶紧说道：“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烂几块肉很正常，反正现在不是活奔乱跳的嘛。”
　　林渊见他无所谓的样子，心中发苦，双臂猛地一收，将人紧紧抱在怀里，眼底水雾渐渐弥漫开来，道：“以后不要再受伤了。”
　　“不会了，万箭穿心的感觉我实在是不想再受一次了。”
　　相贴的胸膛微微颤动，卫蕴之抽泣了几声，道：“好痛啊，那时候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为何不来找我？”
　　“怕你担心。”卫蕴之实话实说，感受到腰间手臂力气收得更紧，他连忙说道：“也不是不想你，我只是想等痊愈了再来找你。”
　　“嗯。”林渊接受了这个说法，埋首在他颈肩，轻声问道：“那你为何会在嘉陵关？”
　　“我养伤的地方离嘉陵关不远，后来碰上十八了，他一直徘徊在那里想给公主报仇，我俩一拍即合，就一起去了。”
　　“胡闹！”
　　“不能怪我啊，刚醒来的那几天，连路都走不了，后来能走了，功力受损，就像是废了一样，这个时候找你，太累赘了。”
　　卫蕴之絮絮叨叨给他分析情况，却听林渊说：“不是累赘，任何时候你都不是累赘。”
　　两人静默片刻，林渊又问：“伤口缝合是六月寒的手法，是她救了你？”
　　“是，也不是。”卫蕴之挺着腰，觉得有些累，便放松了身体，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细细说给他听。
　　“的确是她给治疗的，但是救我的是林柔。当时我用最后的内力护住心脉后，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已经是半年后了。”
　　“六月寒便在军中效力，为何不曾说。”
　　卫蕴之嘿嘿一笑，说道：“她那么讨厌你，怎么可能说？”
　　林渊定定地看着他。
　　卫蕴之叹了口气，承认：“好啦好啦，我说就是了，是我拜托她不要说的。”
　　“这大半年，林柔他们一行人就像是消失了一般，还以为……”林渊幽幽叹了口气，看着卫蕴之依旧活泼乱跳的，微微一笑：“回来就好。”
　　“你该不会以为她们都出事了吧？怎么可能，现在林宫主的功力可是又突破了，我俩都打不过她了，怎么可能会出事？不过……”卫蕴之话音一转，语气有些不确定了，道：“也算是出事了吧，几个月前，突然有一个和尚找到她们，三番两次阻止她复仇，也不知道这和尚是哪里来的，武功着实了得，林柔都不是对手。”
　　“和尚？”
　　“对啊，就是一和尚，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功夫，三下两下就制服了林柔，后来他说这样报仇不成气候，劝说林柔折返，并承诺以后让她手刃北戎王，这才算是大仇得报。林柔觉得有道理，便带着人撤退。”
　　林渊沉思了一会儿，道：“那人可是一身白衣，跟小甲他们差不多的混血长相，脸上有种悲天悯人的气质？”
　　“哎，就是他，你怎么知道？你认识啊？”
　　林渊嘴角含笑，点头说道：“你这就算见过所有家长了。”
　　卫蕴之睁大了眼睛，他本就聪慧机灵，立马反应过来那和尚的身份，道：“那是你师傅？”
　　林渊点头。
　　半饷，他感慨一声：“怎么你两个师傅都是和尚啊？”
　　说到这，林渊也觉得无奈，说道：“师傅就是因为看到左叔的装扮，灵机一动，才会学着去当和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