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苍觉远兮

11、鬼脉有针（上）

　　宋风予背着背包，提前来到了候车大厅。
　　才取了上午订好的车票，转过身来就看到背后不远的方向，那来来往往各式各样的人里，何辞一脸熟悉的微笑正等在那。
　　自嘲式的笑了笑，宋风予还是打了个招呼：“老何，好巧啊，又见面了~”
　　“是啊，好巧啊，我正想着能在这里等到你，你就出现了。”何辞示意了一下出口的方向“外面的咖啡店，我们聊聊？”
　　宋风予扬了扬手里的车票：“快开车了，我要去排队检票。”
　　宋风予觉得自己拒绝的目的还是很明显的。
　　何辞摇摇头：“这里是首发站，离开车还有一个半小时。宋风予，我觉得还是聊聊比较好。”
　　在两人僵持了一会，引得几个过路人的围观后，宋风予叹了口气，把车票塞进钱包：“走吧。”
　　二十分钟后，两人已经坐在了火车站外面不远的咖啡店里。
　　也许是为了照顾客人的隐私，每个相邻的桌位都相互做了木质隔断，很好的挡住了来自邻桌和其他什么地方的视线。又放上了不少绿色的植物作为点缀，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同时，绿色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安抚情绪的作用。
　　低头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宋风予一言不发，等着对方先开口。
　　何辞并没有让宋风予等太久，待服务员走远，在纸巾上用咖啡画了一个符文，又把纸巾平铺在了桌子上，确保符文生效，周边的人短时间内并不会注意到这边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风予，关于昨天和早上的事情……”
　　活还没说完，宋风予一把将勺子狠狠地摔到了桌子上。
　　“何辞，我早就说过的，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你们效力于什么组织或团体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有我在，陈云以和陆月兮，你们，不许动。”
　　深吸一口气：“如果你是想说这个，那我和你没什么可聊的，何况，今天早上你已经解释说明的很清楚了不是么。怎么，有什么要补充的证据么？”
　　何辞微微低头，语气有些失落的回答：“风予，有些东西我以为你其实是明白的。”
　　“该明白的我都明白，不明白的早晚也会明白。有些不明白的我乐意让别人让我明白，可有些不明白的，我不需要别人来让我明白。”
　　“可是宋风予，不是什么事情都是你想就可以的。你听我讲个故事吧。”
　　宋风予往椅子背上一靠，盯着何辞后方装饰用的绿植语气不善：“好啊，你说，我听着。”
　　何辞明白，现在的宋风予还在生气，气自己这边突然发强制性的调令，气自己这边夜晚伏击，尤其气自己带人上门，用陆月兮作为筹码迫使两人参与这次的斗争。
　　可是……
　　稍微理顺了一下思路，何辞开始解释：“你知道荆南山魂么？”
　　宋风予点头，月兮给自己和云以讲故事的时候提起过山魂是什么。而何辞提到的荆南山魂也作为故事里的内容出现过。并且，荆南的山魂嘛，还算是比较出名的一个灵——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
　　见宋风予点头，何辞有些意外，但又想到了陆月兮，心里也就大概有数他是怎么知道的了。
　　“十几年前，有三个人和荆南山魂签订了一个名目为‘荆南契约’的非书面协定。其中两个人，一个是宋清陌，一个是唐珉初，第三个人毫无信息——不是死了就是藏的太好。”
　　宋风予伸出一只手，示意何辞先暂停一下：“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你听我说啊。”
　　“好，你说，最好短一点，我最多还有半个小时听你讲故事。”
　　何辞看着宋风予不怎么合作的这副架势，叹了口气继续说：“问题就在于，当初那三个人是在青铜城里面通过某种渠道与荆南山魂签订的契约。”
　　宋风予接了下面这句话：“所以那第三个人一定也是当年去过青铜城的人，可是能和小清陌一起跟山魂签订契约的人一定不可能是我或者云以，更不能是月兮！”
　　荆南山魂这几年的衰败已经不是秘密了，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谁接谁倒霉。即使十几年前的荆南山魂还不算……等等，这不合理！
　　宋风予突然想到了问题所在。
　　“老何，你说的荆南契约，如果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签订了，那么为什么最近才找到我们两个？你也说了是非书面的协定，那么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既然是荆南山魂为了自保所立的契约，那么一定存在相关的保密条例，当事人都被契约锁所束缚着不可能以任何形式说出来。除非是……”
　　何辞点头：“荆南山魂已经开始衰败了，契约是被我师叔推算出来的，已经有人去荆南山脉了。”
　　“所以小清陌被借调走去荆南山脉了？”
　　宋风予对于他们要干什么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还是问出了声，得到对面何辞的肯定式答案后——
　　“你们太残忍了！”宋风予一下子就确定了他们要干什么，不禁坐直了身体。
　　宋风予背后的绿植像是被他突然的动作碰到了，抖了抖，又安静了下来。
　　“师叔算出了荆南契约，但是算不出契约锁的内容，只能逆向推算，找到了宋清陌和唐珉初，把他们借调到了这次荆南的任务里。通过他们的共同点，加以推算，指向了当年去过青铜城的人。”
　　宋风予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了一句：“可是我们和荆南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找到我们这里来了？老何，这不合理，荆南和我们没关系。”
　　“可是风予啊，当年能查到的，能算出来的，所有去过青铜城的人里，有你，也有陈云以。所以啊，你们就这么直接撞进了范围内成为了目标。”
　　听到何辞这句话，宋风予安静下来，是啊，这个道理他也明白的。
　　就这么两个人，家世清白，没什么背景，没什么所属势力，能力还不算太差，不找他们找谁。
　　接下来的似乎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就像是何辞今天上午所说的——这两个人共同的交集点很容易锁定。
　　更何况被锁定的目标还被两个人明目张胆的护着
　　“所以他们找到了我们。”宋风予看了看时间，还有五十分钟发车。
　　“对，他们找到了你们，又分派给了我们。”何辞食指在桌面上划着圈子：“昨天晚上的围堵是个意外，以后你会明白，很多事情我们现在并没办法全部做主。”
　　“还有五十分钟开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风予觉得何辞背后的叶子动了动，可是店内的空调并未被开启，也没有什么风吹过。
　　大概是对面的人碰到了叶子？
　　宋风予安慰自己。
　　“风予，你和陈云以，共同的软肋，就是陆月兮。这已经是一件已经被摆到明面上的事情了。我早上并不是在威胁你们，你应该明白我所阐述的是事实，不然你和陈云以也不可能答应我们。”
　　何辞用食指绕着宋风予摔倒桌面上的那个勺子画了一个圈：“更何况，你们两个不会真的以为她是个普通人吧？”
　　宋风予把手指点在勺子柄上：“她是不是普通人，她是什么人？这个和你们应该是没什么关系。”
　　“但是这和你有关系！”何辞用手扣住勺子：“覆巢之下无完卵，一旦她被抓走或者被作为筹码，你们两个能够视而不见，袖手旁观么？”
　　何辞语气有些急切，他是真的在为宋风予这个朋友着想：“用她迫使你们做那些你们不愿意或者不想做的事情，你们愿意么？”
　　见宋风予想要回答，又抢在他之前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她不是普通人呢？这么多年她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在你们身边呆了这么多年，渗透进了你们的生活，成为了对你们来说十分重要的人，目的……”
　　“何辞！”
　　宋风予打断了他的话。
　　何辞被打断，呼出一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皱了皱眉——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我，我这是……”
　　“你身上有个特别淡的味道，回家点一只安神香，一只清心香，好好睡一觉。”
　　宋风予给出了解决的方案。
　　何辞点头，记下来准备回去就照办。
　　“老何，谢谢你为我想了这么多，可是我能用三个字就回答出你刚刚的所有问题。”
　　宋风予伸出右手，伴着自己的话比了个1、2、3。
　　“子、非、鱼。”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
　　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到底是我们的事情啊。”
　　见到何辞还想说什么，宋风予把勺子转了个方向：“老何，你和我认识了好几年了。没错，是他们找出的我们，但是是你们找到的我们；今天早上是你带人登门；也是你用月兮让我和云以参与进这次的斗争。就算不谈昨晚的围堵，我身上那张盗版心魇符，云以身上那股味道也和你们没关系吗？”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宋风予站起身扯掉桌面的纸巾：“老何，你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多巧合么？”
　　背上背包，宋风予转身准备离开。
　　“风予！”何辞坐在原地叫住了他，“你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么？”
　　看到宋风予停了一下又要向外走，何辞又说了一句：“你回老家处理完事情尽快回来吧，我和苗淼能为你们两个争取的时间有限。”
　　末了，又补充一句：“小心想要把你撞倒的人。”
　　宋风予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何辞坐在桌子旁边，低头在咖啡杯里搅了搅，突然就笑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风予啊，你不问我，我不能直接告诉你。可是软肋啊，向来都是相互作用的呐。”

　　放好行李躺在卧铺上，宋风予回答了自己的那个问题。
　　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无非是有人替你做了什么又没有告诉你罢了。
　　就像是大学里那个故意害的自己差点错过考试的舍友，自己懒得搭理他，但他偏偏就在另一场考试之前，腰带就那么“巧合”的莫名其妙的断了。
　　就像是那个总拿自己当借口拒绝别人的学妹，引得喜欢她的学长总给自己找茬。结果呢，两个人就那么“巧合”的在面试的时候被鸟屎淋了满头。
　　鸟屎~谁又能控制呢？大家都只能说他们俩太倒霉了。
　　就像是那几个想要去书店收“保护费”的流氓，不也也就那么“巧合”的被人打了一顿扔到了派出所。
　　巧合巧的恰到好处，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啊。
　　翻了个身，看看时间，很快就要熄灯了。
　　过道上还有孩子跑来跑去，左边隔壁有个婆婆正在呵斥儿媳妇不该制止自己的孩子在车上跑闹，虽然那孩子已经打扰到了旁人，鞋子踩得地板咚咚作响；右边隔壁的少女还在和情郎大声讲着电话，丝毫不管此时已经快到十点；对面下铺的中年男人正啃着饼干公放着电视剧……
　　宋风予有点后悔没听陈云以的话买张软卧车票。
　　火车载着车上的人乘着夜色驶向了那个宋风予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城。
　　伴着车轮的轰鸣声，上铺的呼噜声，宋风予这一夜都睡得不太安生，总是迷迷糊糊地梦到当初的事情，似梦非梦间，好像又听到了当年的声音——
　　“青铜城也是能够创造奇迹的啊~”
　　“好巧啊你也姓宋。”
　　“他就是大人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总有办法出去的。”
　　“这是我才华横溢的哥哥，这是我偷偷跟来的弟弟。”
　　“就此别过，有缘当再见。”
　　“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宋风予从梦中惊醒，朝阳带来的晨光透过窗帘照亮了车厢，宋风予将窗帘拉开一个角向外看了一眼——窗外，远远地已经能够看到小城的轮廓，小城最外围的部分已经升起袅袅的炊烟。
　　很快就要到达终点站了，到达那个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
　　“旅客们，本次列车终点站临江城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要到站了……”
　　临江啊，我又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