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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鳏寡孤独集仇一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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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啊,不是我说你。”
“你是小家女吗?能不能像个男人一点把步子迈开点......”
“哎呀,别怕摔跤,我抓着你。”
敬远养了几天身体,已经可以拄着杖下地了,可是叶笙还是不放心他,每天都要抽空陪他走一回儿。
当然,叶笙不是看不惯敬远走路,而是觉得照敬远这龟速,什么时候人杀到眼前,他能跑多远?
想着想着,叶笙又一叹气。
“叶老师,您今天这已经叹的是第18次了。”敬远用那只余出来的手揉揉额头,“我究竟是有多笨啊?”
叶笙看着敬远,翻了个白眼,缓缓叹出今天的第19次,对他说:“学生啊,你不笨。”
敬远:“啊?”
叶笙:“你不笨这天下就没有笨人了。”
敬远:“......”
末了,二人又当做无事发生,继续练习。
看起来今天好像也是平静的一天呢。
敬远这么想着,勾了勾眼睛。
真好,要是一直都能这么好就好了。
---------鳏寡孤独集仇一身-----------
叶晁正在御书房撰写文书,一个穿的黄黄嫩嫩的小侍女急匆匆的闯了进来,还来不及行礼就先喊了起来。
“皇上!不好啦!怜妃娘娘......怜妃娘娘她......”
叶晁皱了皱眉头,仍旧低着头,招招手示意她出去,“行了,我知道了......一个个的,怎么这些下人都这么不懂道理......”
小侍女张了张口,突然扑通跪下。
“皇上!怜妃娘娘服毒自尽了!”
叶晁的笔在半空悬停,一滴浓黑的墨点滴落在纸上,缓缓荫开成一朵墨色小花。
“你说什么......”叶晁这才抬起头,看着面前跪在地上还不住发抖的小侍女,突然瞳孔剧缩。
“你......”叶晁扔下笔,走下去抓起侍女的下巴,侍女早已经泪流满面。
“把你说的,再说一遍。”
“呜......怜妃...怜妃娘娘她服毒自尽了......”
“再说...再说一遍!”
“皇上......怜妃娘娘她服毒......”
“说!”
“皇上!怜妃娘娘已经死了......呜...人死不能......复生...”
小侍女抱着头开始呜咽起来,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使她无法看到叶晁的眼睛越来越红。
叶晁转过身去,口中不断喃喃自语,仿佛发了什么病一般。
“人死不能复生......人死不能复生......人死不能复生......”
他瞪大了眼睛,两行热泪从他的眼中流出。
“朕不相信......不对...不对!”
叶晁猛地一掀桌子,吓得小侍女一声惊叫。叶晁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人,连忙摆了摆手让她走了。
他双目空空的坐在那把龙椅上,任由眼泪从眼中流出。
“朕不相信......灵偶不会死的......别以为朕不知道......哈哈哈哈......“
叶晁笑着,哭着,最后唱起来了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哈哈哈......小聆儿,连你的魂灵都讨厌我......”
·
城门之外,盛遇坛拿着一块乌金令牌比到守门的侍卫面前,沉声,“皇上有令,盛家军回朝。”
侍卫被盛遇坛吓得不轻,看看他身后一片乌压压的人马,颤抖着伸出手拦住他。
“盛...盛将军......您,您不能进去!”
“啧,我怎么就不能进去了?”盛遇坛从马上下来,“这位兄弟,请问是改朝了还是换代了,不让我进去,嗯?”
侍卫对盛遇坛的质问无法回答,按理有皇帝金令,应该放他进城,但是看着他这架势,怎么也不像是被皇帝召回来的,倒像是谋权篡位来的。
但是感觉归感觉,礼法还是要从的。
无法,侍卫只好给盛遇坛打开了城门。
“将军,事不宜迟,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端了那皇帝老儿的老窝,为那些被他所害的人报仇雪恨!”
“对!将军,我们从这边兵分五路前去,还快!”
进城之后,盛遇坛身边的一个个小将陆续炸了锅,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自家将军带自己去皇宫将那皇帝给踹下皇位,然后另请明君。
不过盛遇坛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先打了个手势让大家安静。
“咳,兄弟们,听我说。”盛遇坛望了一圈,“我们虽然进来了,但我们还没有成功。”
“他油滑得狠,在完成之前,我们都要小心。”
“是!将军!”
·
叶晁擦干了眼泪,去了黄锦殿。
他抚着那红木栋,叹了口气。
“埋了吧,埋到……罢了,还是烧了吧。”
同行的下人点了点头,退下了,只剩下叶晁在黄锦殿内,独自对着那具冰冷的尸体。
他走到盛怜那瘦干了的皮骨跟前,缓缓的坐下,捧着她冰凉脱形的脸。
“终于,还是放弃了吗?”
他坐了许久,最后又无声的离开,好像他根本没来过似的。
他最后回到了大殿,坐在龙椅上,呆呆的望着宫门。
小聆儿啊,你快来看,我当上皇帝了啊。
可惜你不会再来推开宫门了。
皇帝失落的看着大殿的门,正要起身离开,忽然看见门裂开了一道缝——有人进来了。
他满怀期待的注视着那里,哪怕他知道那是假的。
但是推开门的显然不是张聆,也不是盛怜。
而是盛遇坛。
他说:“陛下,好久不见呀。”
叶晁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突然大笑起来,末了,才说,“盛将军,你来了。”
好呀,原来这不是生无可恋,而是壮烈成仁。
盛遇坛走到大殿正中,单膝跪下,抱拳道,“陛下,臣之前接到过您的指示,带虎符来为家姐赎罪了。只是,陛下可否准许臣见家姐一面?”
叶晁咧嘴笑了,说,“盛将军,你姐姐可是犯得谋反连坐的罪名,你觉得一个虎符就可以救她了?”
“且你说你要去见她,朕又如何能知,你不是和她串通一气呢?”
盛遇坛闻言抬头,看着叶晁。
“陛下,那臣要如何才能知道家姐是否还在人世呢?”
叶晁瞳孔剧缩,敷衍道,“把虎符上交,自会让你见她一面。”
盛遇坛正欲再说,大殿的门又被一人猛的撞开,伴随着一个小太监尖厉的嗓音。
“皇上!宫外有人来报!盛将军带人进城了!!”
然而嗓音的末尾在他看见殿内的盛遇坛之后戛然而止。
“皇上……这……”
叶晁掐了掐眉心,“什么时候的事?又是哪个一下放进来这么多人的?!”
盛遇坛这才说出刚才剩下的话,“陛下,臣等是来谋反的,是来报仇报怨的。”
“盛家军已经围城了,您再这么威胁臣,不合适吧。”
叶晁瞪大眼睛指着盛遇坛,“你!!”
他半阖眸子转了转眼珠,睁开,对那小太监道,“老四和小七呢?叫他们带人去拦盛家军!能拦住一个是一个!”
小太监被吓得连跪带爬,接了指示就飞快的跑了,大殿里又只剩下了叶晁和盛遇坛二人。
盛遇坛依旧跪在地上抬着头看着叶晁,半晌,冒出来一句,“陛下,请您如实告知臣,家姐究竟……”
皇帝转过身去,说,“她身负重罪,畏罪自杀……”
“还请陛下说清楚点,家姐是在何处自杀的?”盛遇坛穷追不舍,“是在牢里,还是,在黄锦殿?”
叶晁闭上眼睛,已知道自己根本瞒不住了,于是问他,“是谁告诉你的?”
盛遇坛从地上站起来,一手抓住剑柄,“陛下若是想否认,可否现在准许我派人去黄锦殿看个一二?”
“盛遇坛!你真以为你当得了皇帝吗?”
叶晁转身,已经是满眼通红,应该是被气的。
盛遇坛笑了,一用力从腰间抽出来剑,在手上颠了颠。
“能不能当得了,先试试再说。”
“要真做不好皇帝,到时候把位子让给能当皇帝的也不迟。”
他把剑指向了叶晁,满眼肆意。
“不过现在,我单知道,你要完了。”
·
敬远想着好久没见到夭夭了,又想起来地宫里的种种,不由得担心起来。
虽然最后总是以“夭夭很聪明应该自己跑出来了吧”的内心安慰来结束就是了。
想着想着,敬远从床边摸出拐棍,拄着拐棍下了床。他想试试他能不能从这里走到云妃那里去,虽然听说云妃被关到了冷宫,但是想来夭夭应该会在她那里,这么过去有机会确认一下夭夭是否还活着。
他一步一步,期待着,走到那座灰色阴暗的清月宫内。
冷宫,没有人会来看有没有人进来,也没有人在乎里面的宫妃的死活,这里与其说是“楼阁”,更像是一座宫妃的监狱。
而更可怜的是,因为犯人不会逃,甚至连个狱卒也没有,吃饭也是残羹冷粥,饥一顿饱一顿,只管让犯人自生自灭。
敬远推开那一扇扇的门,看了一个又一个处境凄凉的宫妃,终于找到了云妃的那扇门。
他以前见过云妃娘娘,是用的“敬远”的脸。可是现在他的脸是“苟丑”的那张,估计云妃是认不出了。
他思虑片刻,最后决意跟云妃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爹娘都相信她,所以他也相信,云妃是他们这边的。
他走进去,看见了跪在一个脏兮兮的蒲团上的云妃。
她还是穿着那身浅蓝的云锦外袍,素衣淡雅,从略施粉黛涂抹的侧颜就可以看出一股天生的仙气。
敬远从小就觉得,云妃娘娘这种人是天上的仙女,就不应该待在宫里委屈一生,她更应该在山野云雾之间与天地生灵为友,悠闲快乐的度过每一天。可惜这是他想的,不是云妃选的。
敬远站近了双掌合十,闭眼念经的云妃,试探性的叫了声云妃娘娘,云妃这才睁开眼睛看他。
“你来了。”云妃勾唇略显僵硬的笑了下,“可惜我看不见你了,阿念。”
敬远心中一惊,这才注意到云妃双目无光,忙问,“您的眼睛是?”
“夭夭身上的毒严重了,我让张贤给我度了大半,他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
云妃看向敬远的方向,虽然明知她看不见,但敬远还是感觉她在注视着自己。她看了一阵,弯了弯眸子,僵硬的笑了下,说,“阿念,云姨对不起你。”
敬远愣了愣,说,“您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不是,阿念,不是这样的。”云妃说着,抹了一下眼睛,“你是一个好孩子,是我们太自私了,你不应该……不应该沦为我们谋权的工具。”
“云妃娘娘,真的不怪您,这是我自愿的。”敬远阖眸苦笑,“父母之命,其子必从。若是不从,即是不孝,会被世人取笑。”
“阿念……”云妃伸出手,在空中抓了几下,好像想抓住什么。敬远领会,握住了她的手,叹了一口气。
云妃在触到敬远的手之后抖了一下。
“阿念,我……我快要死了……”
“我把夭夭……我把夭夭托给你,你要好好待他。”
云妃反握住敬远的手,浑浊的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流出,“我只有他一个孩子了啊……”
敬远不忍再看她这幅模样,把头偏了过去,“云妃娘娘……”
“阿念,答应我,好不好?”云妃的声音染了哭腔,抓的也越来越紧,“我只有这一个要求,最后一个要求……答应我,好不好?”
“他们……他们我都信不过……只有你,云姨现在能相信的只有你了啊!”
敬远实在看不下去,握住云妃的手,“我答应您,我会竭尽所能好好待她。”
云妃愣了愣,过来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长吁了一口气。
“阿念……既然你答应了,就要好好待他。”
“不能让他受一点委屈。”
敬远点了点头,又想起云妃看不见,忙应:“我会的。”
云妃松开了敬远的手,抹了抹眼泪,感叹道,“我这两个孩子啊,从没有被我宠着养过……直到现在,我才后悔万分。”
“阿念,皇儿的事我不怪你,那是他自己选的。”
敬远张了张嘴,没说话。
“只是夭夭,他从小苦命。我虽然以后再看不见,但是还是希望他以后能过得舒服点……”
突然房门嘎吱一声,打断了云妃的感叹。两人同时看向门外,就看见盛薇拉着叶灼进来了。
“母妃!!”叶灼一见云妃,立即挣脱了盛薇的手,冲了过去。
云妃睁大了眼睛,好像想看清叶灼。她的手也在空中挥舞着,想要抓住那个小人。
最终是叶灼冲进了云妃的怀中。
敬远眨了眨眼睛,给叶灼让了点位置,抬头向盛薇那边望去,盛薇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先出来。
敬远点了点头,跟着盛薇一起出去了。
他这个小表姨的容貌比起那时丝毫未变,好像岁月无法在她的脸上留下印痕。
他刚想喊她,又想起自己的脸,最终闭了口。
盛薇走到一截枯木跟前,站定,转头去看敬远。敬远跟她的目光一触即,立刻低下头去,却感觉盛薇揉了揉他的脑袋。
“阿念,我知道是你。”
敬远一脸惊讶的抬头,“小表姨,我……”
盛薇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可是……”敬远攥住自己的衣服揉了揉,“我……”
盛薇安抚性的抱了一下他,跟他说,“你已经舅舅去找叶晁了。”
“你的消息很及时。”
敬远眨了一下眼睛,“真的吗?”
“对。”
盛薇弯下腰,使自己的视线与敬远相接,她的眼里眸色深沉,完全不像面上一样轻松。
“阿念,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这件事,你有权知道。”
敬远点了点头。
“怜姐服毒自尽了,一会儿你舅舅会给皇帝留一口气,你到时……可以去报仇。”
敬远听完完全僵住了。
他的母亲,居然服毒自尽了?
他想起从前她对她干过的种种,最终叹了一口气。
罢了。
·
大殿内,盛遇坛抹了一把嘴上的血,咧嘴笑着看着地上被砍掉双臂的叶晁。
“陛下,你变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