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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我敬远从小有一个梦想(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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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世子哥哥。”
叶灼闭上了眼睛,微微颤抖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敬远看着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在心里默念三声“她还是小孩子,没事的”,同时嘴上说着“得罪了”,就这么僵硬的凑过去,轻轻的在叶灼的脸上碰了下。
叶灼倏地睁开眼睛,看着敬远这笨拙的德行,笑了。
敬远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了那位已经故去的姑娘。
他眨了下眼睛,没说话。
叶灼没有发觉他一瞬间变化的心情,笑着说,“世子哥哥,夭夭好开心。”
敬远挠挠头,僵笑道,“你开心就好。”
“那,世子哥哥能不能帮夭夭把蜡烛熄了啊?”叶灼继续笑着,把一双眼睛眯了起来。
“当然可以。”敬远回答之后仿佛解脱了一般,下地就直奔蜡烛那,恨不得亲那烛台一口。叶灼在他身后默默的躺好,把被子盖好,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抿了下唇。
敬远熄了蜡烛之后就干脆原地盘膝而坐,但还不忘轻声告知一声:“殿下,你快点休息吧!我来帮你守夜!”
敬远许久都没有听见叶灼的回应,心里有些失落,不过一想别人说她情绪变化莫测,也就释然了。
我不是被特别对待的。
敬远这么想着,松了一口气。
而漫漫长夜,刚才叶灼的那一笑仿佛一颗火星,一下点燃了敬远灵魂深处最不想记起的回忆,饶是他想静心打坐也是不可能的了。
那是一段敬远不愿提及的过往。
曾经这皇宫里,是有着这么一位知书达理,又不失可爱灵气的公主的。
而最初敬远天天念想着要娶回家的人也是她。
悦欣公主比他大上半岁,理所当然成了姐姐。那时候敬远天天跑在她后面要糖吃,全仗着他喊她的这句姐姐。就敬远这要糖的习惯,悦欣每次出门,荷包里总要塞几块用布包好的蜜饯,等敬远跑过来讨糖吃,就给他一块。
从前悦欣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拿着一本《诗经》,跟敬远一个人坐在亭子里,一个人站在亭子外,她给敬远读她喜欢的诗,给敬远讲一些听来的宫闱里的趣事。
还记得她曾说过,她将来想要嫁给一个最最厉害的男人。
敬远问她,最最厉害是有多厉害啊?
她把书盖在胸口,笑着说,啊,让她列列。说着伸出那只空闲的手,竖起手指点了起来。
嗯,要长得最好看,然后,要干活也很厉害!再然后,要文才也很厉害,嗯,还要特别特别有钱。最后,最最重要的是,他要最最喜欢我!
小敬远听了之后,一拍胸口,呲牙一笑,说,悦欣姐姐这说的不就是他嘛!
悦欣嘿嘿的笑了起来,刮了刮他的鼻子,说,哪会是他这个小臭臭,羞羞羞。
小敬远鼓起腮帮子,有些气,说,他说他是他就是,就让悦欣等着等着他来娶她吧!
可惜,自古美人如花,身娇易谢。敬远与这位宠他的好姐姐相聚不过数年,到最后却连人都没再见到,只看见一副封得严严实实的乌木彩绘薄木棺。
一如当年他与她在宫里那个小亭子那一样,她在亭子里,他在亭子外。
只是他再也听不见她对他说的话了。
而直到后来,他才从他人口中隐约知道,悦欣是中毒暴毙的。
而那毒是哪里的呢?他们说是一碗冰糖莲子羹里面的。
那那碗冰糖莲子羹又是哪里的呢?
自然是悦欣留给敬远吃的,不过敬远那天碰巧因为再再再次当着众人的面宣扬了他伟大的梦想而被敬王爷碰巧撞见给打了一顿,就这么碰巧没去她那。
而公主左右等他不来,莲子羹又不能放久,只好自己吃了。
而那天如果不是那么凑巧的话,躺在棺材里的人本该是他。
为什么悦欣要替他去死?他敬远何德何能,能够让一位金贵的公主替他去饮毒?
她本该是在这春光明媚中,等着那个真正的最最厉害,也最最爱她的人,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出这宫,走向更加绚丽的人间的。
敬远想到这里,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掌间,重重地吸了口气,努力想把脑袋放空,可惜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还招来了更多的回忆。
那是一次次重复,深深烙进了他的灵魂的伤害。每当他想起过去,敬王爷的声音都会随之响起,而那一次次的打骂也会在顷刻间就挤满敬远的脑海,让他不堪重负。
于是那天的记忆就这么如潮水般涌来了,很快便把敬远淹没。
“孽子!我告诉你什么?!”敬王爷手里紧攥着一支小指粗的柳条,猛的把敬远从地上揪了起来,“我tm说的都是p话吗!”
敬远看着怒目圆睁的父亲,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来!你来说说!我当初教导的你什么?”敬王爷似乎气得不轻,狠狠地从旁边把椅子拽过来坐了上去,盯着眼前的敬远。
“您……您说……我不能……不能娶……”敬远哽咽着说着,两只手把自己衣服攥得紧紧的。然而他还未说完,就被敬王爷一个耳光扇到了地上。
“孽子!我TM养你是让你当结巴的吗?!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敬王爷看起来更加生气了,站起来扬起手中的柳条就要再抽上来。
敬远紧咬着牙,狠狠地用袖子擦去了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睛仰头朝敬王爷说,“你……您别打了……我说就是了。”敬远说完又狠狠抹了一下再次涌出眼泪的眼睛。
敬王爷这才又重重的坐了回去。
“您……您说,我不能娶公主……也……不要天……天跟别人说……我要娶公主……”敬远看着敬王爷,几乎是拼尽了全力去抑制住眼泪涌出,可尽管是这样,酸涩的眼皮也终于在他抽噎着说完这句话之后垮了下来,让他滚烫的泪水再次流了下来。
不过幸运的是,敬王爷这次没有理会他的眼泪,反而突然凑近了敬远,把双眼瞪得大大的,朝着敬远沉声说道:“你这不是记很清楚吗?那你为什么不听话呢?你书白读了?你懂不懂礼节?知不知道要听长辈的话?”
敬远死咬着牙,没有回答。敬王爷等了半天,见敬远没有回话,扬起手对着他又是一耳光上去,敬远两边的脸被打的发红发肿,两个巴掌印在他惨白的小脸上清晰的刺眼。
“孽子!为父问你话,你都不知道回答了吗?!我跟你说过什么!这条路前人走过,我看见他掉进去了,我就让你别走这条路,我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听呢!!”
敬王爷气极,扬起柳条就要抽敬远,被敬远堪堪一个躲过,没想到反而再次惹到了敬王爷。
“孽子!为父教训你天经地义!你居然敢躲!反了你了!!”
“老子今天打断你的腿!!”
敬王爷扔掉柳条抄起身后的椅子就朝敬远砸过来,敬远吓得直喊,可是又不敢跑,眼看着那椅子就要朝他砸下来,敬远心想,你砸死我吧,我也受够了!就当做是解脱了!
可敬远想象中的那一记狠打始终没有落下来。
敬远放下手臂,看见自己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我说表姐夫,好歹也是你亲儿子,何必打这么狠呢?”敬远听见来人这么说道,稍稍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她,原来是位年轻的姑娘。
那姑娘似乎是感觉到了敬远的目光,放开抓着的椅子腿,回头摸了摸敬远的脑袋,笑着说,“好啦,别哭啦,男孩子的眼泪是金豆豆,哪能说掉就掉啊。”
敬远听见这话,鼻子一酸,眼泪鼻涕一下收不住了,一股脑的全都流了出来,但他狠狠用衣服一抹,又吸了吸鼻子,抽噎着说:“姐姐,父亲打……打我……是……是天经……地……地义的……事。”
敬王爷放下椅子,冷哼了一声,背起一手冲那姑娘沉声道:“盛薇,你这么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管我的家事来的吗?”
盛薇闻言眯眼笑了笑,说,“表姐夫,我哪有权管你的家事呢?只是……”
盛薇顿了顿,转身直勾勾的看向敬王爷。
“我在江湖浪惯了,看到什么恃强凌弱的事总爱管管,今天这事,我见着了难免是习惯做事。如果有冒犯到表姐夫,还请表姐夫看在我表姐的份上多多海涵啊。”
说完,咧嘴笑了起来,朝黑脸的敬王爷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礼,而后又转身摸了摸敬远的脑袋,温柔的说:“小阿念,想哭就不要憋着了,有小表姨在这儿,小表姨不会让他打你的。”
而敬远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她,突然再也忍不住眼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