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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4 ...

  •   日头挣扎残喘一口气,在天边留下一道金边。

      黑压压的谷田边上,王氏一只手扶着板车车架,频频回首检视四周。

      没有错,这板车就是陶蓁那贱蹄子的,近半月她曾瞧见她推着这辆板车进出。板车最尾端绑着一束红布,远远就能瞧见。

      这么一辆板车有挡板,双轮极大又轻巧,抓手上还刻意开了防滑槽,至少值二两银子。二房便是再藏着宝贝,也不敢明着将这样一架豪华板车随意丢在此处。

      蓁姐儿绝对就藏在这附近!

      王氏心中恨的要死。

      这个小浪蹄子胆敢在朱二郎面前造她的谣,敢说她贪图朱家的银子。要不把这个黑锅摘下,那朱二郎早晚要寻她麻烦。

      朱二郎杀猪斩骨多年,手劲不是一般的大,想到当时他一巴掌捏住她颈子、她几乎毫无反抗之力时,她不由打了个冷战。

      “蓁姐儿你在何处?快出来,大伯娘有好事同你说……”她一边忽悠,一边已悄悄从板车上拿起一个木盆。

      试了试不趁手,又在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拨开齐腰高的谷穗,试探着跨了进去。

      陶蓁躺在谷子里,脑中一阵阵恍惚。她狠咬一下舌尖,趁着略有清明急切想着当下的处境。

      王氏既然甩开旁的村民独自返回,那绝逼不是为了和自己相亲相爱诉亲情。

      是要向她下狠手。

      可她不能总躲在此处。
      朱二郎随时都可能出现,然后与王氏合起伙来对付自己。她现下又莫名其妙身无余力、脑中混沌,除了束手就擒任人宰割再无他路。

      “蓁姐儿,你为何躲起来?你今儿可是用过茶楼的酒菜?”

      啪的一下,陶蓁脑中倏地豁亮。

      是那杯酒。

      是在衙门对面那座茶楼里,在朱二郎被她骗离开后,她喝下的那杯桑葚酒。虽酒刚入口她嫌难喝吐掉了半口,可另外半口早已咽下。

      她今日所有可疑的入口之物,只有那酒。

      此后种种,她疲惫、她腿软、她困乏的睁不开眼,及至她周身无一丝力气躺在此处,皆是因那酒而来。

      那杀猪匠和王氏,他们合伙在酒里下了药!

      究竟是什么药?
      又或许是毒?
      她现下这般症状,之后还会如何?
      会七窍流血而亡,还是发疯发狂?

      不,现在还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她得先脱身了再说。

      此时脚步声窸窣,已能听闻王氏踩进谷田里,脚步声缓慢,每一脚却踩的瓷实。

      陶蓁此时连手脚都彻底僵住,只有颈子还微微能动。

      在她视线的角落,傻叫花似一尊雕像般猫在她身边,一只手依然穿过她的颈子搂着她的肩膀。光线已晦暗,她依然从他肿胀的面上看出来了担心和紧张。

      唱了一路戏的兴奋劲儿,再也寻不见。

      唱戏。
      对,唱戏!

      周遭起了夜风,将连绵谷穗吹的沙沙作响。

      陶蓁竭力保持着镇定,用气声道:“听阿娘说,现在悄悄的拔下稻穗插在你头发里,要多、要快,千万莫出声。若阿娘死在今晚,今后谁来照顾你?”

      傻叫花嘴一瘪,便似要唤她。又想起她说“悄悄的”,立刻紧紧咬住唇,按照她的话快速拔下谷子杆就往头发里插。

      他的头发本就是鸡窝,现下被蓬乱的谷子攻占,越发不忍直视。

      几步王氏口中又开始絮叨:“你出来呀,天色已黑,你躲在谷子地里若被狼拖走可如何是好?”似听到了此处动静,前行的脚步声越发清晰。

      陶蓁登时使出所有的力气,“啊”的吼一声。

      凄厉叫声立刻荡在田间,脚步声登时消失。

      周遭只有风声和谷穗摆动的沙沙声。

      陶蓁趁机向傻叫花交代:“那妇人再抬脚走,你立刻伸开双臂站起身,开始唱《窦娥冤》,可听懂了?”

      傻叫花不懂她为何躺在此处,不懂她为何要避开人,不懂她让他做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然而他依然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陶蓁却几乎不敢抱任何希望。

      她之前从未想过有一日要和一个傻子合作,可眼下却要把自己的命运和他联系起来。

      只他全身都是伤,日日饥一顿饱一顿,身上还带着一副软柿子气质,哪里有什么战斗力。如若被王氏识穿底牌,以王氏常年干农活的力气以及撒泼的性子,把她二人打趴下不说,还极可能诬陷她和外男通J。

      一嗓子吼开,这五柳村的村民便要拎着麻绳、提着猪笼出现。她继承的原身的记忆里,村里此前不是没有过这种事。

      脚步声陡的又响起,农妇的声音里略有些颤音:“蓁姐儿可是你?方才是你喊叫的?你莫吓我啊……”

      陶蓁立刻向傻叫花道:“快,站起身!”

      几步之外的王氏刚要再迈步,一道黑影忽然直挺挺而起,伸开双臂,满身的稻草,晃眼望去和放在田里赶鸦雀的草人一般无二。

      王氏惊得连喊叫都忘记,足足站了好几息,方壮着胆子问:“谁?谁装神弄鬼……”

      语声未落,那草人身上陡地起了一声唱腔:“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虽刺耳难忍,可这曲调王氏却意外的熟悉。若她未记错,该是对应着一串唱词:“六月飞雪千古冤,血溅白绫三年旱,何时借得屠龙剑,斩尽不平天地宽……”

      王氏脑中炸裂。

      是《窦娥冤》,是女人蒙受冤屈的戏本子!

      是什么女人心有冤屈?

      几乎下意识的,她立刻想到了朱二郎常年的家暴习惯,想到了他那短命婆姨,还有腹中未能出世的孩儿……

      刺耳唱腔还在继续,周遭不知何处的老鸦也跟着“嘎嘎”两声,越发显得暗夜之前的傍晚渗人。

      王氏惊得连喊叫都忘记,那草人忽然往前跳了一步,又跳了一步,黑压压的影子竟似直奔她而来。

      她“啊”的终于惊呼出声,脚步踉跄要逃开。只后退了一步,脚下便被谷子绊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后脑勺“咚”的不知撞在何处,还未觉出疼痛,一股温热已顺着后颈奔腾流下。

      她顾不上呼痛,口中连番惊叫:“你别过来,别过来,不关我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连跪带爬从田地里扑出去,在连串的“嘎嘎”唱腔里跑的没了丁点儿影子。

      一直到没有脚步声传来,躺在田里的陶蓁也只敢松半口气。那姓朱的杀猪匠随时都可能到达,她多待一息都是危险。

      “快,坏人就要来了,把阿娘背去板车上,我指路,我们回家!”

      傻叫花立刻扶着她坐起,让她趴伏在他背上。待将她放在板车的空余处,立刻推动板车,顺着坎坷的乡间小路狂奔而去。

      老鸦枯叫,家犬偶吠,暗夜终于完全降临。

      夜行人的脚步声虽迟却到,带着不知是一身猪血味还是猪油味,志满踌躇进了五柳村。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拔谷子是出于剧情需要,并不是真的要浪费。
    解约粮食,从我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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